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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居們中午開飯的鞭炮還沒有響起的時候,邵松林家這邊已經早早地吃完了。邵君平和鎮上同學約好了下午去電影院看電影,在那個年味和人情味道十足的年代,年初一的那場電影似乎成了所有年輕人打發下午時光的唯一去向。

電影院其實就是秦巷古鎮的鎮政府會議,鎮上的所有具規模、有組織的活動基本都是在那裡舉行的。只是隨着中國電影商業化進程的推進,古鎮的人們才發現,電影被鎖進了電影院,那露天電影逐步成爲了過去、化作了記憶、變成了歷史。

下午二點的電影,女兒一點多點就去找她的同學了。一年到頭基本不打麻將的邵松林準備到二叔家和幾個堂兄弟摸上幾把。

快一年的時間過去了,秦巷古鎮這邊姓邵的宗親們,似乎已經將邵松林家“二子”和後莊姓劉人家閨女結婚的事情淡忘了許多,自打年前的中秋節那會,親戚們之間就已經漸漸恢復着往來。尤其是年底的時候,葉老三師傅對自己徒弟邵樹平在外面如何如何有出息的宣傳後,那些遠的或近的親戚們便打心眼裡不僅不對那“骨根”問題進行深究,反而對邵松林一家高看了起來。

儘管邵松林上午領略了那煙的厲害,甚至一看到煙就感到那麼的不自在和有想嘔吐的感覺,但是他出門的時候,還是帶了一包中華香菸。當然,這煙鐵定不是他自己買的,那是那天葉老三師傅給送電視的時候一道捎過來的。

吳州鄉下,不知道從哪年起興起了過年用煙相互攀比的風氣。那些個在外面“外流”的人,不管在外面混得好是不好,也不管掙沒有掙多少錢,一回到家裡總是清一色的好煙。當時社會上流行一雲二貴三中華,黃果樹下牡丹花的說法。可吳州一帶的人對雲貴系列煙並不是十分的感興趣,而是對中華和牡丹香菸情有獨鍾,於是每到過年的時候中華和牡丹便成了那些“外流”人員撐場子、擺面子的標配。甚至有些人出門時口袋裡總是裝着兩種煙,一種是低檔一點的是給自己吸的,一種是中華或牡丹,那是用來給敬別人的。那真的就如鄉下人形容的那樣,寧願背後苦自己,不叫人前丟面子。一時間,請客送禮等人情往來,便也都離不開中華和牡丹這兩種煙,隨着需求量的增大,這兩種煙的假煙也就自然而然地應運而生了。

邵松林的親弟弟邵鬆羣原先在幹村委委員的時候也只是一個擺設,是沒有一點點實權的,自打下來幹起三個生產隊的隊長之後,到還真的就成了三個生產隊人們眼中的大幹部,無論誰家有個紅白喜事的都得請他去吃上一頓,這頓飯絕對是不需要掏錢的,能準時到達事主家就是給足事主的面子了。

在邵鬆羣的印象中,自從擔任三個生產隊的隊長之後,那煙基本是不要買的。當然了也不是人家給他送的煙他吸不了,主要是一來他吸的較少,二來他是屬於那種煙扣型的人物,就是從來不給別人遞煙,這樣一來別人給他送的煙也就基本能夠滿足他自己的需要了。這些給他送煙的人,肯定是有求於他的,自然那煙也就是牡丹爲主了,至於爲什麼不送中華,大家和邵鬆羣是心照不宣的,因沒有達到那個級別。

如此一來,牡丹煙似乎成了邵鬆羣的標配,時間久了,他也就其他煙都不吸了,偶爾有些人家求他辦事時送條中華煙什麼的,他也就一概不收,直接要求人家換成牡丹。

某天在自己家後面的那個生產打麻將的時候,邵鬆羣自己中袋裡帶的那包牡丹吸完了,由於自己平時從來不給別人遞煙,別人也知道邵隊長從不吸其他雜牌子的煙,也就沒有人給他遞煙。兩圈麻將一下來,實在憋不住的邵鬆羣還是跟麻將桌子上的對家要了一支菸,那是雲南紅塔集團玉溪捲菸廠生產的紅梅牌香菸,按照當時標準來看這紅梅牌香菸,無論從品味還是從檔次來看都是不及牡丹牌香菸的,可不知道爲什麼今天邵鬆羣吸在嘴裡的那紅梅牌香菸,口感是那樣的平和而甘甜,甚至嘴裡吐出來的那煙霧都富有靈魂和仙氣,那如此美妙的感覺,邵鬆羣好已經若干年沒有過了。

回到家裡的邵鬆羣迫不及待地打開了一包牡丹香菸,專門跑到自家屋後的那片竹林裡,那裡的空氣清新,一定能夠吸出那煙的真味道,體驗到那煙帶來的真感受。可他失望了,那煙在自己嘴裡再次變得苦澀而且嗆人起來,和剛纔吸得那紅梅煙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他開始懷疑起自己吸的牡丹的真假了。

他懷疑的沒有錯,那年快過年的時候,大隊唯一的那個半公半私的商店店主,原大隊供銷社職工鄧一德的親弟弟在鄰省的一個地級市的火車站附近的一個假煙銷售點給當地工商行政管理部門逮個正着,僥倖的是他只承認了當天倒賣假煙的數額,對以前倒賣的數量閉口不提,接受了當地工商部門的處罰後就被放了回來。

考慮到大隊這商店是由鄧一德承包下來的,原公社供銷社也就沒有過度地追究他的責任,只是讓他提前辦理了退休手續且收回了他的承包權。

後來包括邵鬆羣在內的大隊的羣衆知道,這個鄧一德的弟弟販賣假煙到大隊唯一的商店裡銷售已經整整四年了,邵鬆羣掐指一算,我的乖乖,自己幹生產隊長才三年,他銷售假煙都四年了,難不成自己這麼多年來吸的那些人家送的牡丹煙全是假的。怪不得那天吸那棵紅梅煙的時候,那味道是那樣的正。

明知道吸得全是假煙的邵鬆羣只得裝着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那真叫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也只有到了那會,平素裡質樸的鄉親們才感覺到,“現在的人真能,這煙居然也能做的跟真的一模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