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這會驚動運河兩岸的叫聲, 別人聽來象是歇斯底里,可他知道自己真的是底氣不足的。
撞向橋的護欄的那個人沒有死,剛纔邵林平踢他的那一腳,正好踢在他的胳肢窩的下面,那猛烈的撞擊力讓他一口氣憋了好大會纔出來,也就是鄉下人所說的“被踢岔氣兒了”,疼的慌加憋的慌的他,已經領略了邵林平的來勢兇兇,這會即使再難受也不敢發出聲來,於是他索性趴在那地上裝起了死來。
這邊一個坐着倆人個站着的三人,聽到裝死這人沒命嚎叫的聲音也都嚇得不輕,慌忙中那個坐在橋的護欄沿子上的人起身就要下來,巧的是剛纔那個低頭幫他看腿傷勢情況的那人聽到那邊的叫聲也是一陣慌亂,本想將那人的腿放下來的,不曾想忙亂中藉着自己起身想跑的勁頭,將那人的腿反而擡了起來,這擡不要緊,一股下的勁和一股向上的勁衝撞在了一起,不幸的是這股向上的勁明顯盛過向下的那股勁,其結果就是本就雙腿懸空的那人雙手在空中比劃了兩下又快速放下想抓住橋的護欄,遺憾的是就在他的右手剛剛接觸到護欄的時候,身體已經嚴重地向後傾斜,伴隨着他的一句“沒得個命了”的驚嚇聲,他的整個身子呈頭朝下腳往上的姿勢直楞楞地掉進了運河裡面。“三月三,凍得把眼翻”,說得是雖然已經進入農曆三月,天氣還是非常的寒冷的。如果說是僅僅因爲冷的話,掉進河裡那人也不至於就這麼輕易地就死掉,最不幸的是這人雖然生在長江邊、泡在運河裡,卻沒成學會游泳。
邵林平直到走進了監獄都沒能弄咱白,那個人的死到底與自己有什麼關係。現實是不論他能否弄咱白,七年的刑期擺在了他的面前。
死的那人是"鬼市"實際操控者胡四方的親哥胡三龍。
胡三龍的死,在吳總三鎮上下引起了很大的震動。岔河村的"鬼市"在三月三那天的晚上就結束了它的生命。胡四方並沒有因爲他哥哥的死而削減罪過,在邵林平走進監獄後不久也被判刑一年六個月。當然了,所有事情的發生,所有人員的遭遇都是因鹽水鵝而起,這鹽水鵝在那段特殊時期的存在便也就劃上了句號,所有的在這段時間內從事過與鹽水鵝活動有關活動的人家也都被戴上了投機倒把的帽子。
一九七八年的"三月三",如同一九七二年的"六月十八"一樣都因爲一個人的死亡而使一道人間美味永久或短暫地從它們的發祥地、興盛地消失了。一切都是那樣的突然,又都是那樣地讓參與其中的人們毫無準備地接受着。
事情發展到這裡,人們不禁要問,這個一個死亡、一個進監獄的胡氏兄弟爲什麼在那麼多做鵝人當中偏偏與邵松林家作對呢?前面說過,鄭利堂的二叔加義父鄭牛年因畏罪而在派出所上吊死亡,留下老婆賈仙蓮孤身一人生活,可沒過多久,她就在自己親弟弟賈賢亮的綴合下與弟弟的一位同學走到了一起。
他的這位同學不是別人,正是吳州三鎮“岔河村”“鬼市”的始作俑者胡四方,也就是七年多前與賈賢亮一起去秦巷古鎮放錢收買鴨子的那個人。
嚴格意義上來講,鄭牛年的死是和胡四方有一定的關係的。可話又說回來,即使當年他知道是鄭牛年安排他倆去收買鴨子,可誰又能夠想到會讓鄭牛年白白丟了一條命呢!在和賈仙蓮結婚後他們倆也曾有意識無意識地探討過這件事,是胡四方害了鄭牛年,還是鄭牛年成全了胡四方,得到的答案是活着的這倆人相視苦笑。
更爲滑稽的是賈仙蓮在四十四歲那年,爲胡四方生了一個七斤重的女嬰,她也成了金灣古鎮有史以來年齡最大且順產的婦女。這讓所有的認爲胡氏倆兄弟絕對不可能找到媳婦的那一些人被狠狠地打臉了,不管怎麼樣,倆人找到一個媳婦也算有了媳婦,更何況人家是有了後代的。當然了,隨着那女嬰的降生也再次說明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鄭牛年“沒得用”絕對不是空穴來風的事。
在胡四方進了監獄、“鬼市”消失之後,人們對胡四方的評價應當還算是客觀且公正的,“不管他採用什麼方法,‘鬼市’對於促進經濟確實還是起到了一定作用的”,“其實,胡四方那夥人還不是很黑的,他們收取的費用還是在度的範圍之類的,他們在收錢這個方面還真的沒有和誰爭吵過”。
至於,操持"鬼市"這段時間裡,胡四方到底掙了多少錢,估計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僅從賈賢亮那個過年的滋潤勁、胡三龍走路的架勢來看,應當還是掙得不少的。
當然,人們對胡四方評價最高的還是儘管人人都知道是胡四方在運作着這個“鬼市”,可他從來就沒有在“鬼市”露過面,即使他哥胡三龍也沒有過分地拋頭露面。
雖說鄭牛年死了、賈仙蓮改嫁了,但鄭利堂也還算是個講究的人,仍將賈仙蓮、胡四方夫婦當親戚來走動,逢年過節也還堅持着給送點節禮。而鄭興旺也不得不稱呼胡四方、賈仙蓮的小女兒一聲小姑,雖然有點心不甘情不願,但這是規矩,人後不喊可以,人前還是必須講究的。
吳州三鎮走親戚的習俗和全國各地大同小異,一般都從大年初二開始,親戚複雜的人家可能會一直持續到正月十六左右。而大年初二,女婿到岳父、母家拜年,這幾乎又是全國最爲統一的行動之一。這一天,女婿到岳父、母家是絕對不能空手的必須帶些“茶食”(吳州一帶人家叫糕點之類的禮品的統稱)。更早年份的時候,外甥走姥姥家,閨女攜婿走孃家,進得家門後必須先向佛像、祖宗影像、牌位各行三叩首禮,然後再給長輩們依次跪拜的,做完所有流程後纔可以逗留吃飯、玩耍的。年初三之後就開始走其他的親戚了,正常的順序是舅家 、舅爺家,然後纔是姑家、姨家和其他親戚。
鑑於賈仙蓮和鄭利堂算起來比較複雜的關係,他們兩家的走動已經安排到每年的正月初七、初八。正月初七鄭利堂一家去給賈仙蓮、胡四方拜年,然後初八賈仙蓮胡四方一家再去鄭利堂家一起吃頓飯。當然,唯 一不同的是鄭利堂去賈仙蓮家是要帶“茶食”的。而賈仙蓮一家去鄭利堂家可以是空手去的。
今年賈仙蓮胡四方家的飯菜辦得比往年豐富了許多,一些只有莊上有錢 人家纔可能上的菜,胡四方今年也給上了,這到讓在公社食堂做飯見多識廣的鄭利堂感到有點不可思議。正常人家走親戚如果能夠吃上幹鹹菜燒肉、茨菇炒豬幹、華野菜幫子炒肉絲、水芹菜炒百葉這幾道菜的話就算上了點檔次了,如果能夠加上一盤子鹽水鵝那算是高檔次的了。那今天胡四方家到底是上了什麼菜讓鄭利堂感到有點吃驚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