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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餘兩家鄰居十多年了,這是邵松林第一次走到餘大江的屋子裡面,雖然他對裡面的結構是瞭如指掌。

這個時候的餘大江正在堂屋的八仙桌上吃着早飯。看得出他們家的早飯和這個時節所有人家的早飯是差不多的。

江米麪的丸子(吳州人叫丸子爲‘圓子’),從餘大江咬開的豁口處可以看得出裡的餡子是豆腐青菜,這是典型的吳州吃法,四個“圓子”已經將他面前的“呆蠻碗”(吳州人對大碗的叫法)裝的滿滿當當的,而坐他右手邊的媳婦同樣也是端着個“呆蠻碗”,碗裡已經吃的只剩下三個“圓子”,從碗裡漂着的油花可以得知,她吃的是脂油“圓子”,這脂油“圓子”是臘月裡用白糖醃製的豬大油。這樣的餡子也只有在過年的那幾天才能吃上。

餘大江家能夠吃到正月二十幾,要不是年前醃的多,就是前段時間沒有捨得吃,這個時候的油脂餡兒肯定已經走油了,吃起來有點臘腥味了,何況今年的這個春天來的有點急了些。

那八仙桌子中間放着一盤剩魚凍,魚肉基本沒有了,那魚頭、魚凍和“圓子”、稀飯是絕配。走進餘大江的屋子,就看到這倆口子在大口大口地吃“圓子”,邵松林不禁感覺有些好笑,這倆口子還真的與“圓子”有緣 。

前幾年,邵松林聽鎮上人說過關於餘大江因吃“圓子”被老人丈看不起而被丈母孃高看一眼的故事。

說是餘大江第一次到媳婦家的時候,丈母孃是用荷包蛋和“圓子”招待他的,本來就不怎麼餓的他,四個荷包蛋就着湯下肚基本已經飽了,這荷包蛋是吃飯之前的點心,也叫墊墊,晚飯的那個“圓子”才叫正飯,丈母孃也是用“呆蠻碗”給他盛的青菜豆腐“圓子”,本不想吃的他,經不住丈母孃幾句話的勸,“呆蠻碗”裡裝了六個大“圓子”,有二個是已經冒出了碗邊的,他吃完第二個就已經開始後悔了。

在那個還是大集體的年代,雖然能夠吃上江米麪“圓子”算是對客人的最好的招待,其實,餘大江也已經好長時間沒有吃上這麼好的“圓子”了。但人的肚子的容量是有限的,第二個“圓子”一下肚,就感覺有點小撐了,勉強將第三個吃進肚子後,他就實在不想再吃了。

丈母孃見他吃的那麼慢,還以爲他不好意思吃,便一個勁地說,“年輕人,就應當多吃點,吃了纔有勁幹活”,最後還不忘說一句“放心吃,鍋裡面還有呢!”。

餘大江從第四個“圓子”開始已經感覺那肚子快要給撐破了似的,那吃進去的“圓子”都抵到“喉嚨了兒了”(吳州人叫嗓子眼叫“喉嚨了兒”)。

從丈母孃家出來,他拒絕了所有人的相送,包括現在妻子當時的未婚妻,他知道就在他跨上自行車的那一瞬間的那一用力,那“喉嚨了兒”的“圓子”好險就要衝了出來,那肚子裡的“圓子”還算是給他面子了,等到他騎出了莊子的時候,便迫不及等地穿到莊西頭的那麥地溝裡使勁地吐了出來。

原先想好的動作是先用手扣一下再吐,沒想到這個扣字還沒有實施,那嗓子裡的“圓子”就象安裝了水泵一樣馬力十足地往外噴射了出來,那射程足足有一米多遠,那豆腐青菜餡兒的“圓子”,吐出來的也就是兩種顏色,青色和白色,這會鋪在因春暖而極不早開始返青的麥地裡,也就還是兩種顏色,青青白白的。

有時事就是這樣的,要得人不知知,除非己不爲,餘大江雖然噴的急,但他也還是留了心眼往四周瞅了又瞅的,當時是確認周邊沒有人的,但也還是被他丈母孃家的那位也是從親戚家吃過飯回來的鄰居看到了。

這鄰居其實是不認識餘大江的,走到餘大江丈母孃家門口的時候,也只是和站在門口正吸着水菸袋的餘大江丈母爹,隨口那麼一我說,“真丟人,不知道誰家的親戚,剛纔在西頭麥地裡吐的一塌糊塗”,“從吐出來的東西和味道來看,肯定不是酒喝多了的吐酒,我看是吃的太飽撐的”。

餘大江丈母爹“哼”了一聲,算是對那人話的迴應。

看到男人鐵青着個臉從外面回來,餘大江丈母孃忙怎麼回事。“你那好女婿,吃飯吃撐了,到莊西頭就吐了,被人家看到了,你說丟人不丟人!唉!”,“我剛纔就感覺他不對,吃不了還硬撐,好象幾百年沒有吃過的一樣,我看這親還是不做的好,省得以後做出更丟人的事情,一會你就跟丫頭說說這個情況,讓她就不要再和他聯繫了,要不然,我明天去和媒人說”,餘大江丈母爹繼續嘟噥着。

你聽誰說的,你怎麼證明那個吐的人就是人家大江啊!再說,就算是大江吐的,這又有什麼啊!真是的!”,“要真的是他吐的,更證明這孩子實誠、不會做假,這樣的孩子纔可靠!”,“要說,你跟你閨女去說去,看她怎麼回答你!我是不會說的”。看得出丈母孃對餘大江還是有好感的,但心裡也還是被男人說得有那麼點不高興起來。

這個餘大江倒是挺實在個人,沒有等到第二天中午,他就又來到丈母孃家,並且一五一十地將昨天的情況一點不打折扣地當着丈母孃全家的面說出來了。

如此一來,生氣的和不生氣的也就都沒有了氣,他餘大江能夠實事求是地說出昨天晚上的事情,就真的如丈母孃所說,餘大江是厚道實在的,是不會掩飾的,這也是一種可貴之處。

更讓他丈母爹沒有想到的是,他未婚妻聽他故事般地講完這事後,非但沒有責怪他的意思,反而被他的那一臉的無辜引得大笑。

於是,丈母爹也就不在這件事情上爭計什麼,當然了,真正讓他不計較的原因可能還是餘大江帶的那兩瓶飛天“洋河”和一條 “飛馬”香菸。這酒和煙,餘大江其實是昨天晚上就準備好了的,只是第一次單獨去女方家走得匆忙,走到半路纔想起來,又怕不能在規定的點到達女方家,所以也就沒有再回去取。

今天,他來的目的就是送煙和酒的,而解釋吃多了的醜態只是打開話匣子的一個話題,他並沒有想到卻是自己成全了自己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