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戶部尚書有何解決之法,不妨說來聽聽。”工部尚書斜眼望着他,高聲問道。
戶部尚書面有難色,身後一人上前說道。“回皇上,臣認爲,汾河屢次淹沒岸邊,是由於河牀內淤泥過多,擡高了水位,可以考慮清除汾河內的淤泥。”
陸芸點點頭,未給予評說,“各位大臣想到任何解決之法,都不妨在此說一說。”
工部尚書忙說道,“臣曾考慮將汾河的河道加寬,降低水位。”
“拓寬河道,工程浩大,臣認爲不可。”瞅了瞅,是戶部侍郎,戶部第二把手。“而清除河內淤泥,需衆多識水之人潛入水中,風險太大,可行性不高。”
工部尚書出列,恭敬地說道,“皇上,臣還有一法。”南宮麟示意他說下去。“可將汾河引道分渠,灌溉較遠的田地。”說罷,衆大臣點頭稱讚。
陸芸淺笑道,“此法可行。”轉頭望想戶部尚書,“災民情況有所緩解了麼?”
他恭敬地出列,說道,“回皇上,當地已開倉贈糧於受災的百姓,妥善安排他們暫時的住所。”
皺了皺眉頭,“傷亡情況如何?”
絕上前淡淡說道,“由於連續幾年河堤都曾被沖垮,百姓都有所防範,死亡人數不多,只是一些老弱病殘人士逃難較慢,受到波及。大概人數在兩百以內,受傷的人已得到妥善治療。”
“屍體處理了麼?”陸芸望着絕,簡單問道。大臣們卻有所不解。
“啓稟皇上,”戶部尚書回答道,“每年受災後,朝廷纔會派人前往處理死亡百姓的身後事,現在要緊的是拯救,而不是處理屍體。”
“不,處理屍體相當重要,”陸芸嚴肅地說道,“屍體如果不及時處理,容易引發瘟疫,造成其他生還百姓染病身亡。”大臣們聽罷,臉上有明顯的驚慌,陸芸安撫地說道。“現在水災纔剛開始,只要處理妥當,並不一定會發生瘟疫。工部尚書,你馬上派遣人員前往,協助當地官員處理死者的屍身,而後對河牀做修整。還有,對上游進行加固,減低泥土流失導致河牀上升。”
“是,臣遵命。”
下了朝,緩步走向住處。將近一個烈的改制,讓陸芸相當疲憊不堪。雖然改制成效有目共睹,但畢竟陸芸未登基,現在管理朝政,名不正言不順,依然遭到不少來自民間和朝野的質疑和責難,反對的聲音也讓陸芸疲於應付。
“影。”望着身後略微消瘦的男子,陸芸嘆息道。“你的傷需要好好休養,不需要如此着急地回來。罷了,在皇宮,總比外面要安全些,你在身邊,陸芸也安心些。”影的眼眸一閃,沉默不語。
“邊境的情況如何?”轉身繼續走着,陸芸隨口問道。
“筱國積極備戰,軍隊已集結在邊城,正進行密集的操練,但仍未有出兵的跡象。”影恭敬地回答道。
不由苦笑,小善,你這是在等陸芸處理好西楚國內的事,再與陸芸一戰。“擔心勝之不武麼。”
“影,你想起了什麼了嗎?”陸芸望着他琥珀般耀眼的雙目,淡淡問道。
“。尚未。”
陸芸點點頭,手一揮,影閃身隱去身影。
戰事即將爆發,凌也需離開了。腳下一頓,陸芸輕輕嘆息着,轉身來到御花園。池裡的荷花含苞待放,淡淡的幽香飄來,怔怔地瞅着水池中清雅的花影出神,思起一直伴隨在旁的那人,如冰雪初融般溫然絕世的淺笑,清如寒泉,雅若白蓮。今日待陸芸上朝後,匆匆離去,怕是莊內發生大事了。
“芸兒。”一人在身後低低地輕喚。
連忙收起思緒,朝來人笑道,“烈,你來了。”
凌沉默地望着陸芸,如墨的眸底閃過一絲。黯然。陸芸愣了一下,上前牽起他滿是厚繭的手掌。
“陪陸芸出去逛逛,看看改朝換代後,百姓的生活如何。”凌輕輕頷首,握住陸芸的手。
在宮門停步,讓侍衛跟絕說一聲陸芸出門的事。誰知侍衛一見陸芸,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兩眼發直。瞅着他們呆愣的模樣,陸芸不由笑了起來。一人竟然捂着鼻子,陸芸笑得大半個身子趴在凌身上。猛地打了個寒顫,回頭看見那兩個侍衛面無血色,直直地立着。怔了怔,擡首瞪了凌一眼。
凌不語,從懷裡掏出一神色面紗,細心地幫陸芸覆在臉上,伸手繼續牽起陸芸。無奈地嘆了口氣,讓影去解了他們的穴道。
街上一片繁華,人來人往,商鋪門庭若市,紫州果然與藍州有的比。東張西望了一陣,瞥見陸芸與凌身旁三步之內都沒有人接近。迎面而來的路人不是退避三舍,就是畏懼地站在一邊,定定地瞅着凌。一個孩童看到凌走來,身子抖了抖,哭喊不休,身旁的少婦立刻捂住孩童的嘴,匆匆離開。
本來熱鬧非凡的街道,突然鴉雀無聲。疑惑地瞥了凌一眼,他仍是面無表情,視若無睹,徑自牽着陸芸。詭異的氣氛加重了心裡的疑慮,拽着凌,走進旁邊一處規模較大的客棧。
掌櫃看到陸芸們,哆哆嗦嗦地上前,引陸芸們上了二樓。每經過一處,食客均驚恐地跳開到一旁。在窗前的桌前落座,以陸芸們一桌爲中心,周圍兩桌的人都迅速走開了。皺起眉,冷冷地問道,“掌管,這是怎麼回事?”
掌櫃抖了抖,偷偷地瞅了一眼凌,忙低下頭,顫顫巍巍地給陸芸們奉茶。如果不是看掌櫃的正值壯年,任何人見到他都會懷疑他得了帕金森症候羣。想在他口中也問不出什麼,便甩甩手,讓他下去了,掌櫃的立馬三步並作兩步衝下樓。看得陸芸目瞪口呆,回首望着凌,他只是默默地把玩着手中的瓷杯,目不斜視。
匆忙喝了幾口茶,越感身邊的氛圍沉重,便尋了個上茅廁的藉口,一個人溜去客棧的後院。晃到廚房門口,一虎背熊腰的廚娘正用力打着趴在腿上的孩童的屁股,口裡唸唸有詞。“就你頑皮,不聽老孃的話,哪天南宮晉將軍來了,看他怎麼收拾你。”本只是要緊下脣忍受的孩童,一聽,竟然立馬大哭起來。
記得小時候,老媽也常嚇唬陸芸,不聽話,晚上會被鬼吃掉。敢情,凌竟也成了母親嚇唬孩子的籌碼,實在可笑。但是,陸芸臉上半點笑意都無,沉默地按原路返回。
夜涼如水,烈影婆娑。
獨坐在窗前,燭光搖曳,陸芸託着下巴,暗暗嘆息。
“怎麼了,烈?”處理完莊內的事,馬不停蹄地趕回來,卻看到眼前的女子黯然的神情。
扯出一抹淺笑,“南宮烈,你回來了。”
南宮烈皺起眉頭,擔憂地望着陸芸。
“今日與凌一同出去了。百姓爲何如何懼怕他?”這十年,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安撫地覆上陸芸的手,掌下絲絲冰涼讓他深感不快。默然地拿起一旁的披風,裹住陸芸,輕柔地摟着陸芸。
“賢王登基後,凌要求處死牢獄中彤國的國師和雪姬公主。當時有衆多百姓圍觀刑場,凌他,沒有一刀斃了他們兩人,而是手執匕首,執行凌遲之刑。幾千刀下來,血濺滿他全身,在場的百姓驚恐地逃開,嘔吐之人不在少數,還有不少人暈死過去了。至此,凌有了冷血閻王的稱號。”
詫異地瞪大雙眼,凌,你這是何苦。揪緊南宮烈的衣裳,陸芸埋首在他懷裡。
“近幾年,凌不顧皇命,積極出兵征討彤國,連出逃的流民也未放過。他的眼裡,除了仇恨和殺戮,再無一物,陸芸和絕哥哥拼命說服,仍未能制止他,”南宮烈低低地嘆息道,“好在,烈,你回來了。”
“。都是陸芸的錯,”悶悶地說道,“陸芸身上的血債看怕是愈積愈多了。”慘淡一笑,“罷了,陸芸已是沒有下輩子的人了,也無需擔憂。”
脣上覆上溫熱的感覺,如蜻蜓點水般輕輕一觸,便已分開,南宮烈微微輕啓薄脣,低聲喚道,“烈。”顫抖的嗓音讓陸芸不忍說下去。
斜靠着他堅實的胸膛,陣陣有力的心跳聲傳來,把臉貼在他的懷裡,心下一片酸楚。這個溫潤如玉的男子在慕容山莊苦苦等待了十年,而溫柔沉默的凌,卻爲了陸芸,手上沾滿了獻血。
“皇上,筱國在邊境集結大軍,蓄勢待發,嵐城守兵有限,需加緊派出援軍。”這日早朝,兵部尚書急切地進言道。
“筱國派出了老將獨孤蒙,反觀陸芸國,只有南宮晉將軍才能與之匹敵。”一官員上前苦口婆心地說道。
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出兵?與小善決一死戰麼?讓凌的手上沾上更多的獻血,揹負更多的人命麼?咬緊下脣,陸芸真是有些厭倦了,拽緊拳頭,努力平息心裡的怒火。深深吁了一口氣,陸芸淡淡說道。
“衆卿家說的有理,先派遣郭子言和高敬兩位將軍前往嵐城。”頓了頓,“戶部尚書,馬上撥款備齊糧草,火速運往邊城。”
“皇上英明,”衆臣跪拜,陸芸一甩袖子,迅速離去。
下朝後徑直去了凌的住處。凌站在院子裡,靜靜地望着陸芸。
嘆息了一聲,道,“凌,你早知陸芸會來找你?”凌微微頷首。
“爲何不讓陸芸領軍前往嵐城?”
陸芸不語,拿起他的手,細細觀察着。經常日曬雨淋,皮膚黝黑而粗糙,掌心厚厚的繭子,修長的手指,寬大的手掌。不禁低頭在他手背上印下一吻,他詫異地一愣,迅速縮回手。
“。在那十年裡,陸芸不止一次想象你們的生活。想着你們或許忘了陸芸,好好的過自己的生活;想着你們可能娶妻生子,過着平凡的日子;想着你們把陸芸當作是你們回憶中的一部分,偶爾回想,偶爾想念,然後繼續過日子。卻沒想到,你們,都是固執的笨蛋啊。”定定地望着他,淡淡的迷霧涌上雙眼,陸芸轉過身去。“如果,如果陸芸沒有回來呢,你們就這樣過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