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昊等人回身看去。
就見楊墨帶着山茅，並一干嘍囉，已將碼頭前面站滿。
嘍囉們人人張弓搭箭，瞄準了黃昊。
孟威見是家主，稍稍平息怒火。
大聲叫道：“此人桀驁難馴，先生留他何用？不如亂箭射死，以絕後患！”
“哈哈哈哈，”黃昊挺鐗指向碼頭上的楊墨，“殺了我，張順也休想活。”
他知道楊墨留他一命是何目的。
張順還在他手裡，楊墨投鼠忌器，也不敢對他趕盡殺絕。
張順對楊墨意義重大，是最先跟着楊墨的元老，更曾救過楊墨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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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墨不可能捨棄自己兄弟。
“用你的命，換我張順兄弟，合情合理。但你這些屬下，一個也休想離開。”
楊墨冷眼看向黃昊。
黃昊聞言一怔！
黃昊手下一衆嘍囉聞聽此言，一陣驚慌！
假使大當家真的一走了之，不知楊墨會對他們怎麼樣。
聽說這位少年先生是位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僅僅老山村一役，就殺了黃天盟近千號兄弟。
更曾在襄陽城外的萬山殺得猛兀兒人屍橫遍野。
今天又一把火燒死了好幾百盟裡的兄弟。
此刻聽了這話，人羣一陣騷動，紛紛將目光投向黃昊。
大當家會不會真的不管我們？
金水灣又會不會接受我們投降？
“笑話，你楊墨對兄弟兩肋插刀，我黃昊也非鼠輩。”
“用我一命換我這些兄弟離開。你家兄弟我自會讓他們放人。”
“大丈夫死則死爾，何足懼哉，十八年後，老子又是一條好漢。”
黃昊垂下雙鐗，回首衆兄弟，眼中竟多了幾分柔情！
旗艦上的這些兄弟，多半是隨他轉戰江湖，不離不棄的元從。
如今一旦要天人永隔，他心中怎能不百感交集。
嘍囉們聽了這話，也是一陣悽然。
沒想到大當家走到今日這般地步，還能爲他們着想。
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亡，其鳴也哀。
七尺男兒，也不禁黯然神傷。
這時，只聽碼頭上一陣大笑，楊墨大聲駁斥道：“黃昊，你有何資格，敢稱大丈夫。”
黃昊聞言轉身看向楊墨，滿面怒容。
“大丈夫生於世間，當提三尺劍，掃盡天下不平。”
“即使佔山爲王，反叛朝廷，只要心存善念，不擾百姓，仍不失爲大丈夫。”
“反觀爾等，殘害百姓，盤剝老幼，淫人妻女，樁樁件件，哪一件是大丈夫所爲？”
“鼠輩，爾何敢妄稱大丈夫！”
黃昊聞聽此言，血氣上涌，滿面通紅。
“噗”得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把一生所做之事，不自禁的在腦海中過了一遍。
自少小之時，被地主盤剝，食不裹腹，父母相繼餓死。
後又被貪官污吏驅使，充作河工，整日在烈日下暴曬，卻只能換來聊以餬口的一餐飯食。
眼見身邊的兄弟們只因一場小病，便被河工勒逼，勞累至死。
一氣之下，聯合一批青壯河工，殺監工，竄進八百里雲夢澤，據島爲王。
凡做奴隸的，倘若得了機緣翻身做了主子，通常比他舊主子還狠。
他自己也不例外，一旦成勢，心中便只剩了貪婪。
生怕手裡的權利再次落空，早把自己的出身忘得一乾二淨。
黃昊回顧一生，忽然頓悟，自己不過也是勞苦大衆中的一員。
自己之所以會走到今日，難道不正是自己忘本了嗎？
他也曾許下大願，要讓跟着自己的兄弟們過上好日子。
他做到了，不過是犧牲了更多百姓的血淚換來的。
這時聽到楊墨的蓋棺定論，方知自己畢竟狹隘了。
黃昊長嘆一聲，單膝跪倒在甲板上。
雙手杵着金鐗，心底一時五味雜陳。
“世道這般惡濁，還有先生這樣人，黃某佩服。”
“但願先生能如自己所言，給百姓謀條生路。”
“黃某隻恨早生十年，不能在盛年之時得遇先生。”
“黃某去後，還請先生謹守諾言，善待黃某屬下這些兄弟。”
黃昊長身而起，忽然掄起右臂。
金鐗以雷霆萬鈞之勢，擊中天靈蓋，頓時腦漿迸裂。
兩隻金鐗咣噹當掉在甲板上。
黃昊的身子直挺挺撲向水面，激起大片水花。
“盟主。”
“黃盟主。”
“大當家。”
“嗚嗚嗚……”
船上的嘍囉們紛紛丟棄手中兵器，伏在船舷上，失聲痛哭。
黃昊對待南嶂百姓雖然兇殘，但對自己屬下，卻親如兄弟。
一幫元從感念他的恩德，涕淚交流。
更有兩個嘍囉自投河水，隨盟主而去。
孟威率隊勾住旗艦船舷，上船收繳兵器。
不一時，就將一干水匪全都綁了個結實。
此役金水灣大獲全勝，幾乎全殲黃天蕩，無底湖聯軍。
除無底湖大當家翻江忽律鍾鵬帶着少數人乘亂逃走。
其他人或落水，或被殺，或被俘虜。
楊墨命人撈起黃昊屍身，好生看管，又命孟威打掃戰場。
他自己則帶着二十隻戰船，五十號嘍囉。
在山茅的陪同下，押上幾名水匪頭目並黃昊屍體，往黃天蕩而來。
黃天蕩水寨堅固，易守難攻。
倘若裡面的人不肯歸降，張順的性命仍難預料。
等楊墨一行人趕到黃天蕩時，天已大亮。
河面上又颳起了淒厲的北風。
狂風呼號，彷彿在給黃天蕩的水匪們送葬。
河灘上一片刷白，乾枯的灌木上佈滿了白霜，烘托得天地間分外蕭殺。
等到船隊趕到黃天蕩水寨前時，水寨寨柵上面已經站滿了全副武裝的水匪。
個個張弓搭箭，等候多時。
原來無底湖大當家鍾鵬自知必敗，竟然先一步逃到了這裡。
他知道聯軍一旦失敗，無底湖定然難以久守。
企圖依靠黃天蕩的堅城，作困獸之鬥。
同時他也覬覦黃天蕩財貨，妄想取黃昊而代之。
他一進水寨，立刻將黃天盟失敗的消息佈散開來。
並稱楊墨屠殺了全部手無寸鐵的兄弟，投降只有死路一條。
衆水匪聞聽此言，紛紛鐵了心，要跟楊墨周旋到底。
黃昊因擔心楊墨抄其後路，雖帶走了全部船隊，卻在寨中留下百餘人馬，並一個得力的小頭目。
這小頭目深知張順的重要性。
當楊墨提出，用全部黃天盟俘虜，換取張順時，此人在鍾鵬的唆使下斷然拒絕。
一來俘虜中有比這小頭目級別更高的元老。
一旦放回來，可就不是他說了算了。
二來放歸張順，他們也不清楚楊墨到底會不會饒過他們。
聽鍾寨主所言，這楊墨就是個人屠。
投降了他，不一定能活命。
再加之水寨堅固，易守難攻。
裡面屯積的糧草雖然不多，可水寨人口已大大減員。
這些糧草仍然足夠寨裡這些弟兄們吃上一年有餘。
寨前還有取之不盡的魚蝦。
即使要投降，也要打疼了楊墨，弟兄們纔有談判的本錢。
黃昊的屍體被陳列在定海狂龍號的前甲板上多時。
幾個俘虜跪在後面，嗓子都喊啞了，寨上卻毫無反應。
只有幾十雙警惕的眼睛，死死盯着河面。
楊墨知道，這些傢伙仗着寨柵高大堅固，是王八吃稱砣，鐵了心了。
定海狂龍的麾下，果然個個都是野心之輩，寧爲雞頭，不爲鳳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