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店的掌櫃聽見夥計稟報,立刻大笑着親自迎了出來。
“客官好眼光,這可是本店的鎮店之寶,今日時逢大集纔拿出來展示,平日可都是秘不示人的。”
掌櫃一看就是個漢人,卻是一身猛兀兒人的裝扮。
楊墨一見之下,就有些不喜。
不過轉念一想,遼東故地,過去是大靖朝的,如今屬於猛兀兒。
數百年來,都不是大胤的疆域。
生活在那裡的漢人早已被胡風所染。
有錢人多以效仿異族裝扮爲榮。
這人一身猛兀兒人裝扮倒也並不稀奇。
楊墨雖心裡不痛快,暫時也只能強忍着。
故土淪喪數百年,可憐大胤不僅無力收復,如今更是被人欺上家門。
大胤人也是夠窩囊的。
不到邊地,是體會不到那種窩囊的。
每逢兩國戰事,一方打勝了的,在榷場裡說話的聲音都大上幾分。
敗的一方,商人們連討價還價的底氣都沒了。
這鷹店的掌櫃雖是漢人,顯然卻以身在胡地爲榮。
臉上透露着自信的笑容,舉手投足都大氣十足,臉上也是紅光滿面。
反觀一衆圍觀的漢人商販,卻大多缺乏這種氣質。
“小生買的就是這鎮店之寶!”楊墨拱手還了個禮。
掌櫃笑臉相迎,他心裡雖然對他的裝扮不喜,卻也不能不以禮相待。
“貴客大手筆,裡面請!”
掌櫃臉上堆着笑,伸手把他們往店裡讓。
能在榷場開檔的,都是大商人。
楊墨擡頭看向鷹店的門臉,見裝飾的很是華麗,也可見這商人本錢極厚。
有需求就有供應,其實這鷹店在大胤朝並不稀奇,都城臨安市上幾乎隨處可見。
只是襄陽城地處邊疆,架鷹鬥狗的風氣沒那麼濃厚,這裡的人才會對鷹隼這般稀奇。
幾人跟在掌櫃身後進到店裡。
店內也是裝潢的極爲考究。
在邊境榷場裡見到這般光景,讓人很是費解。
一般榷場裡的商鋪,易手都是極爲頻繁的。
大部分商人都不願把錢花在裝潢上。
這家鷹店卻裝潢的這麼考究,可見店掌櫃野心不小啊!
這人顯然已經把這裡當成是自家地盤在經營。
楊墨心想,這些人心裡會不會已經篤定,榷場早晚必定屬於猛兀兒人,所以纔不惜本錢的經營此地?
細思極恐,楊墨頓時就有些心不在焉!
掌櫃命人奉上香茶,在對面坐了。
“不知貴客是現銀交易,還是以物易物?”
“現銀如何,以物易物又如何?”
“如果貴客以糧食和布匹交換,鄙人可以給貴客打個六折。”
掌櫃的聲音明顯放低了許多,湊近前低聲道。
“六折?”楊墨暗自心驚。
六折就是三千兩,轉眼就少了兩千兩。
這掌櫃才真正是大手筆啊!
官府雖三令五申,不許與猛兀兒人進行大宗糧食和布匹交易。
卻禁不住底下人私自交易。
海冬青渾身不過幾斤肉,就能換取數千石糧食。
真是可笑至極!
楊墨不禁側目,看來這掌櫃沒少這麼幹。
這些北人有恃無恐,仗着猛人的軍事優勢,竟絲毫沒把大胤官府的法度放在眼裡。
這也難怪,就連朱長義之流,都不把官府的法度放在眼裡。
又怎麼敢奢求這些外人呢?
糧食如今已經是有價無市,比起兩千兩現銀,可重要多了。
楊墨淡然一笑道:“區區五千兩,何必這麼麻煩,就現銀吧!”
掌櫃聞言一愣,隨即回過神來,深深的看了楊墨一眼。
他心裡明白,眼前這人不簡單啦。
他顯然已經看透了兩國之間互市的本質。
楊墨扭頭看向樑安道:“你帶着他們回船上取錢!”
“是。”樑安恭敬一揖!
掌櫃立即派出兩名夥計,跟着樑安出了鷹店,往商船上去了。
五千兩是個大數目,這時代又沒有銀票。
交子之類的雖然已經誕生,異族人卻鮮少有人認可。
畢竟那不過是一張紙,猛人的地盤上又沒有分號,無處兌換。
不如現銀和物資乾脆!
樑安和夥計纔出門,就見掌櫃轉身取來一隻雕刻精美的骨哨,遞給楊墨。
“門外那隻海冬青以此哨爲信,貴客不妨一試!”
楊墨起身接過骨哨,見這東西溫潤如玉,製作的極爲精巧。
可見北人的手藝已經絲毫不遜色於胤人。
放在嘴裡用力一吹。
楊墨的耳朵裡立刻一陣麻癢。
只聽見一道極其細微的聲音傳來,似乎要穿透耳膜。
楊墨很是驚訝!
這哨子發出的聲音分貝極高,幾乎已經達到人耳的極限。
大音希聲,人耳聽起來反而像是極其細微。
聲音才一發出,門外那隻海冬青便振翅而起。
一個鷂子翻身,折返身鑽進店裡,穩穩當當落在了楊墨肩膀上。
“好!”門外看熱鬧的人好一陣喝彩!
掌櫃聞言滿臉自豪,手捊着下巴上的鬍鬚,哈哈大笑。
一轉眼,發現楊墨神色冷峻,並不以爲意。
掌櫃笑聲頓時凝滯在了臉上。
內心也不由得對楊墨高看了幾分。
富家公子們要是得了這等玩物,多半會嬉笑顏開,手舞足蹈。
這人卻絲毫不以爲意。
不是見過大世面,就是根本沒有玩心。
買下此物,當是有別的目的。
“鄙人言震東,敢問先生名諱?”
“小生楊墨!”
言震東乍一聽到這個名字,神色大變!
“先生可是在萬山擊退了猛兀兒人的楊墨?”
“正是在下!”楊墨不明白他問這些做什麼。
聞聽此言,言震東臉上立刻露出欣喜之色。
“這裡人多嘴雜,先生請隨我進內詳談!”
楊墨見他神色有異,知道他另有所請。
一時好奇心大起,就點頭答應了。
小全子等人還不放心,想跟着一塊兒進去,卻被楊墨以眼神阻止了。
楊墨跟在言震東身後,進到裡間。
才進去,腿還沒站穩,就見言震東忽然轉身,倒身便拜!
“言震東見過先生,先生大名如雷貫耳,言某傾慕已久,不想今日卻在此地相遇。”
楊墨吃了一驚,退後一步道:“店家何故如此?”
“不敢瞞先生,在下是江北忠義軍中人,還請先生不必疑心。”
說着,言震東由懷裡掏出一塊鐵牌,雙手奉上。
只見那塊鐵牌正中鑄造着一個古樸的忠字。
楊墨大爲震驚,連忙伸手扶起他道:“壯士請起!”
忠義軍的名頭楊墨還是聽過的。
早在大靖朝統治時期,燕雲十六州就有漢人不服蠻夷統治,自發組織義軍,意圖恢復漢統。
這支義軍就是忠義軍的前身。
後來大靖朝被猛兀兒人所滅,加入義軍的人數就更多了。
這些人一心向漢,雖然身在猛兀兒人的統治區,卻時時刻刻都以漢人自居,初心不改。
楊墨沒想到,在這裡也能遇見忠義軍的人。
其實言震東此來,正是忠義軍頭領特意安排。
他的任務是聯絡大胤朝廷,以圖讓忠義軍得到大胤朝廷的承認。
讓忠義軍成爲大胤在江北的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