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哥找我有事嗎?”
楊墨心下疑惑,這人只有一條胳膊,怎麼幹得了木工活?
“墨哥兒,我聽小玉說,你有一張弩,一次能裝十支箭。”陳武紅了臉。
楊墨笑了,本來以爲他是來找工作的,這下才明白,他是來借弩的。
“確實有一張,陳大哥想看看?”
“不,我想借來用幾天,”陳武囁嚅着,話鋒一轉,“不白用,打着獵物分你一半。”
楊墨看着他缺失的左臂,一臉茫然。單臂操縱普通連弩,怎麼上弦?
陳武好像明白了他眼底的疑惑,上前一步道:“我可以在弓弦上栓上繩子,用牙咬。”
只要箭是預裝的,上弦倒不是問題。
陳武只有一隻手,裝箭纔是最困難的,連弩剛好解決了這個難題。
楊墨不禁動容!
此人身殘志堅,頗知進退。
這樣的人,必須得幫他一把。
“我送你一張弩!”
陳武虎目一凜,咬緊了牙齒:“無功不受䘵,既然你不肯出借,就算了。”
說完,他轉身就要走。
“陳大哥誤會了,這弩我至所以要送給你,是因爲它是爲你量身定做的,你不用用牙咬也能上弦。”
陳武停下了腳步,回頭好奇的問道:“我只有一隻手,不咬着上弦,還能怎麼辦?”
“明天一早你在後山那棵老松樹下等我,到時你自然就明白了。”
陳武雖然心裡還有疑惑,但看見楊墨臉上真誠的笑容,還是點了點頭,回家去了。
自從他斷臂之後,嚐盡了人情冷暖,被人譏諷更是家常便飯。
他成了廢人,家裡常年勞力不足,重活累活都壓在了婦人身上。
前不久他老婆終於積勞成疾,一病不起。
眼見病勢日漸沉重,他卻連請大夫的錢都拿不出來。
八尺男兒,活成了這幅模樣。若不是爲了老婆孩子,他真想一頭撞死。
前兩天在山上打柴,無意間聽見小玉說楊墨家裡有一張連弩。
他就想借過來,去打幾隻兔子,換點錢給婆娘診病,也改善改善家裡的伙食。
女兒小娥長年吃不飽,小臉臘黃臘黃的,瘦得皮包骨頭,看着就讓人心裡痛。
看來自己是找對人了,果真像小玉說的那樣,墨哥兒是個有大善心的人。
陳武前腳剛走,楊墨後腳就鑽進了作坊裡,拿出了收藏的兩把連弩。
選了質量上乘的一把,拆解開來。
他準備利用現有的配件,給這把弩作個升級。
換一種給弓弩上弦的方式,對於他來說易如反掌。
他可以把弩改成腳蹬上弦,撞擊上弦,甚至只要伸一伸胳膊,就能上弦。
考慮到陳武獨臂,不方便裝填箭匣,他準備把箭匣也改裝成可拆卸式的。
這樣,陳武出門前就可以先裝好數個箭匣,用完只要更換箭匣就行。
忙碌了兩個多時辰,直到深夜,這把量身定製的半自動弓弩才做好。
第二天一大早,楊墨跟何連生交待了幾句,就帶着弓弩上了山。
到了半山腰的老松樹底下,陳武早就在這兒等着他了。
楊墨把弩拿出來,遞給了陳武。
這把弩造型奇特,後面拖着個長長的尾巴,尾巴末端還有一個皮圈。
這皮圈和帶子就是上弦的裝置,把皮圈固定在上臂,手握弓弩。
只要一伸臂,弓弦便能拉上。臂環和帶子,還能防止弓弩失手。
爲了不影響這隻手幹別的,只需拇指食指在連接處用力一捏,弓弩和帶子就能脫離。
固定好了臂環,楊墨示範了一次動作要點。
陳武立刻心領神會,一伸前臂,就聽見咔噠一聲,連弩就上好了弦。
陳武目光烱烱,盯着不遠處的一棵樹幹,嗖得一聲,扣響了扳機。
一支利箭破空而出,咚得一下釘在樹幹上,沒入樹身一寸有餘。
陳武力大,楊墨特地加強了弓臂的力度,讓這隻連弩幾乎可以和君用弩相媲美。
“咔嚓、嗖。”
“咔嚓,嗖。”
“咔嚓,嗖。”
陳武連放三箭,箭箭命中樹幹。
前面一隻箭的箭桿兀自還在嗡嗡作響,後面一支箭就已經釘在了下方。
幾乎只是幾個眨眼的功夫,四支弩箭就整齊的在樹幹上排成了一列。
“好箭法!”楊墨不由得一聲讚歎,自認沒這個能耐。
這人不簡單,就憑他這一手箭法,正常人都沒幾個能做到。
“太好了,有了它,陳某又能上陣殺敵了。”
陳武眼底不由自主的泛起淚光,忽然轉身,單膝跪倒在楊墨身前。
“大恩不言謝,今後陳某所獲,任君自取,陳某隻留餬口之費就行。”
“陳大哥言重了,我們之前就說定了,獵獲一人一半,你要反悔嗎?”
楊墨上前扶起陳武,笑着說道。
陳武心裡一陣感激,錘着胸脯道:“既然楊兄弟有意成全,陳某就愧領了,以後旦有所命,不敢不從。”
“陳大哥,這裡還有三個箭匣,也是一套的,你回家讓嫂子給你縫個口袋。”
楊墨拿出箭匣子,又把更換箭匣的方法告訴了陳武。
陳武簡直佩服的五體投地,連連稱讚這弓弩設計之精妙。
作別了陳武,楊墨快步下了山。
回到家裡,工棚前已經忙得熱火朝天。
村長劉廣田正帶着大夥,陸續從山上拖下來一棵棵新伐的木料,個個都有碗口粗細。
劉小玉也來了,正和高媛媛在工棚後面熬粥。
清甜的麥子香味遠遠飄過來,讓幹活的人們個個精神振奮。
今天他們就可以吃上公家飯了,家裡省出壯勞力的伙食,孩子們也能混個溫飽。
吃飽之餘,墨哥兒還答應他們,一天有一個大子的工錢。
有了這些錢,秋收之後的賦稅,也就顯得不那麼沉重了。
老山村每個人都真心實意的希望,這種日子能夠久一些,再久一些。
早飯時間一到,莊嫁漢們就端着大碗蹲在工棚外面,高高興興的享用起麥粥來。
這粥可比他們自己家裡的好太多,幾乎能立起筷子。
“墨哥真是個實誠人,這粥不賴。”
“你們可得好好幹,咱家小玉可說了,中午喝雞湯。”老村長滿臉自豪。
“還有雞湯喝?乖乖,我都有半個月沒見過油星兒了!”
“墨哥沒說的,哪個要是敢躲懶,老子饒不了他。”
屋檐下,一個身材勻稱,蜂肩狼腰,皮膚白亮的漢子說道。
這人名叫張順,家裡早年是漁家。
因爲朝廷課稅太重,前年他跟老父親不得已冒着風雨下江捕魚。
結果被一個巨浪打翻了船,損失慘重。
沒了船,老父親大受打擊,着了風寒一病不起,不久就撒手人寰。
漁家吃飯的傢伙全在船上,這場災難讓張家徹底破產。
他只好每天上山砍點柴,挑到鎮上換些粗糧,勉強支撐着家用。
可衙門卻不管這些,仍然要以漁戶的身份課他的重稅。
眼看秋收將近,全家人幾乎就要活不起了。
要是再沒楊墨這事,他都有落草爲寇的打算了。
楊墨可以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打心眼裡願意維護楊墨。
幾人正說着話,卻發現遠處山路上正有一夥人向村子裡來了。
這些人一個個破衣爛衫,揹着大小行李。
一看就是南陽那邊逃過來的難民!
“難民怎麼到這兒來了?咱們這條路,可不通西川。”
“別是走岔了,我去看看。”老村長放下碗,起身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