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墨把工地上要用的所有東西,全都雜糅在一起列進了清單裡。
不管誰得到了這份清單,也不可能從浩繁的列表中,得到水泥的準確配方。
鄭仕弘客氣的雙手接過清單,遞給一旁的周師爺收了起來。
“先生不必着急,勞累了一天,先用過了晚飯再議不遲。”
“鄭某特意請了賽樊樓的廚子,專門爲先生備下的,希望先生能夠滿意。”
楊墨看鄭仕弘如此殷勤,也不能太搏了知縣大人的面子。
只好謙遜道:“大災之年,如此靡費,讓小生心裡好生不安。”
“縣裡還有很多百姓連糠都吃不上。還請大人答應小生,災情不滅,休再如此了。”
“小先生宅心仁厚,體恤災民,鄭某自愧不如。”
鄭仕弘臉上一片敬仰,心裡卻忍不住腹誹。
“你那水泥賣的這麼貴,倒是沒記起縣裡的百姓。”
原本這筆浩大的工程款,將來還是要如數攤牌到全縣百姓頭上的。
只是如今事急從權,只有先拿幾個豪紳開刀,把修城的錢先弄出來。
以後纔能有機會從百姓們身上慢慢找補回來。
這些楊墨哪裡會知道,他以爲下面發了災情,自有朝廷撥款,地方豪紳捐助。
哪裡會想到如今的朝廷根本就不會理會這樣的地方小災。
即使接到了災情的奏報,也是壓下來讓下面自己解決。
下面的官吏們怎麼解決,還不是盤剝百姓!
幾人相繼入席,鄭知縣連連向楊墨勸酒。
周師爺也在一旁推波助瀾,極盡恭維之能事。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鄭仕弘這才引入正題。
“白天在賽樊樓上,讓先生見笑了。這個秦修德,先前就執意跟先生作對,這次又帶頭抗拒賑災,若非看在安撫使大人面上,本縣早就以通匪的罪名將他拿下……”
楊墨乍一聽見這話,一口酒差點沒噴出來!
通匪?秦修德通匪鄭仕弘知道!
這一刻,楊墨之前的猜想一下子得到了驗證,讓他止不住心驚肉跳。
擡眼望向窗外浩蕩的洪水。
他恍惚間,只覺得遠處的陰影裡,似乎就隱藏着水匪們的船隻。
而秦修德就在那些船上,正隔着水面,陰惻惻的盯着他呢!
這年頭,漢江水系周邊土匪遍佈。
有水上發財的,也有山上發財的。
光是南嶂縣境內,就有三股土匪。
黃天蕩是其中最大的一股,也是最後興起的一股。
此外,還有金水灣,赤峰嶺兩處大土匪窩子。
小股土匪更是數不勝數。
鄭仕弘爲什麼要把秦修德通匪的事告訴自己呢?
楊墨深感疑惑,覺得這事沒這麼簡單。
鄭仕弘見他吃驚的樣子,心裡很滿意。
接着說道:“前些時候,先生遭遇水匪追殺,家宅被毀之事,本縣也已略有耳聞。”
“想必先生心裡也一定清楚,這到底是何人所爲。”
楊墨心裡又是一驚。
黃天蕩二當家燒了他的房子這件事,他並沒有報官啊!
鄭仕弘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不過轉念一眼,秦修德都能及時得知他的動向,更何況身爲一縣父母的鄭仕弘。
看來老山村肯定也少不了知縣大人的眼線,到底是誰呢?
“多謝大人善意相告,不過眼下賑災纔是當務之急,想必大人也不希望節外生枝吧!”
到此,楊墨已經有些明白了,鄭仕弘這是想要拉攏自己!
自己雖有水泥這種新材料,能幫他如期修好城牆,也不值得他對自己這般殷勤。
他多半是想走自己這條門路,攀上鄧侯!
要想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最好的辦法就是樹立共同的敵人。
這不,鄭知縣就把他倆共同的敵人秦修德拋了出來。
楊墨心裡十分反感。
他對秦修德固然沒有好感,對這位慣於奉迎的知縣大人更沒有好感。
這人私心太重,只看重利益,爲了利益翻臉比翻書還快。
他似乎忘記了,以前他可是跟秦修德穿一條褲子的。
他們還合起夥來,想要整死自己。
若不是自己手裡有鄧侯的玉佩,這會兒恐怕就不是在官船上,而是在縣衙大牢了!
“那是自然,鄭某說這些,只是想讓小先生知道,鄭某是永遠站在先生這一邊的。”
“先生儘管放手去幹,其它事情,鄭某一定竭盡所能,替先生辦好。”
鄭仕弘臉上堆滿諂媚的笑,接着道:“明天,明天第一批銀子就能到先生手上,足足一萬兩!”
楊墨暗自欣喜,臉上卻不動聲色。
“還望大人加緊督辦,光陰似箭,三月倏忽就到。萬一因賑災款項不能及時到位而延誤了工期,那可就是誤了大人的終身啦!”
“先生此言如黃鐘大呂,鄭某一定加緊辦理,來來來,鄭某敬先生一杯!”鄭仕弘越發殷勤。
酒至半酣,心柳又在周師爺的安排下,悄悄溜了進來。
周師爺也找了個不勝酒力的藉口,溜出艙去了。
心柳坐在楊墨身邊,頻頻勸酒。
不過她知道楊墨對她有些反感,舉止還算得體。
楊墨心裡暗自發笑,看來你們這是打算灌醉我,好成就我與心柳姑娘的好事啊!
只有我跟心柳睡了,恐怕你鄭仕弘纔會心安吧!
古往今來,這種性賄賂都十分常見,楊墨只是沒想到,自己能遇上這事。
他雖然看破,卻並不點破,佯裝半醉,每一杯都要拉上鄭仕弘作陪。
沒有了周師爺替知縣大人擋駕,鄭仕弘又不好搏了楊墨的面子,杯杯都先乾爲敬。
不一會兒,楊墨還沒醉呢,鄭仕弘就先順着太師椅溜到了八仙桌底下。
一旁的心柳忍不住掩嘴竊笑。
楊墨伸出食指,示意他安靜,轉身走到艙外。
一眼看見周師爺靠在艙門口打瞌睡,連忙佯裝醉酒,含糊其詞的叫道:“周師爺,周師爺,大人醉了,你也醉了,嘿嘿!”
周師爺聽見耳邊動靜,身子猛然一傾,一下清醒過來。
趕緊扶着楊墨進了船艙。
一眼看見縣太爺躺在地上,他正要上前去扶縣令,忽然又停住了腳步,轉頭看向楊墨。
“鄙人已爲先生準備了住處,勞煩心柳姑娘帶先生先去歇息。”
都到這時候了,周師爺還沒忘記縣令交給他的任務。
楊墨佯裝半醉,眯着眼大聲說道:“我跟心柳姑娘,我們還有些體己話要說,就不勞師爺費心了。麻煩師爺出去的時候,替我把門關上!”
周師爺先是一愣,立刻會意,消瘦的臉上露出了猥瑣的笑容。
“鄙人明白,鄙人明白,鄙人這就出去!”
他趕緊把縣太爺從八仙桌底下扶出來,攙着他出了船艙,關上了艙門。
楊墨緊跟在後,從裡面栓上了門閂。
心柳姑娘一陣緊張,眸中忍不住透出一絲鄙夷之色。
楊墨轉身回來,坐在了心柳對面,直視着她說道:“心柳姑娘,今晚看來得委屈你了。”
心柳暗道:“男人果然就沒有一個好東西,本姑娘還以爲你多正派,原來也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
嘴上卻說道:“侍候先生是小女子份所當爲。”
說着,就伸手褪去了香肩上的薄紗,繞過八仙桌,朝楊墨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