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德其人,定居南嶂縣二十多年,卻並非南嶂本地出生。
民間一直有人傳言,說他的潑天財富來路不明。
他本人曾經很可能是個江洋大盜。
不過,說這些話的人,不是不久之後就莫名其妙的失蹤。
就是從此緘口不言,成了啞巴。
從那以後,漸漸的再也沒有人敢提起秦家人的來歷。
秦家在本地反倒忽然多了很多走狗幫兇。
這麼多年過去,秦修德更是慢慢成了大善人。
就連南嶂本地人都差點忘了,這位大善人的手上很可能沾着血。
南嶂百姓會忘記,是因爲他們平時很少有跟大善人相處的機會。
所能看到的,也只是大善人給予他們的小恩小惠。
可知縣鄭仕弘和縣丞孫廣政不會忘,這縣裡的其它豪紳們也不會忘。
他們都知道,秦修德是一頭披着羊皮的惡狼。
見秦修德面露殺氣,鄭仕弘心底不由得一驚。
眼睛頓時眯成了一條細縫,緊盯着堂下的秦修德。
“楊墨拒不認罪,員外可有話要講?”
如果說秦修德是一隻惡狼,那呂文淵呂大人,就是一隻吊睛白額猛虎。
一隻惡狼遇到了猛虎,那也只有夾着尾巴逃跑的份。
這就是他鄭仕弘的底氣所在。
惡狼不會因爲你曾經送過他獵物,就對你感激涕零。
多半會因爲你搶過他一次獵物,而把你也視爲獵物。
既然如此,還不如藉助猛虎除掉一個競爭對手。
趁你病,要你命!
既然已經決定了打壓秦修德,鄭仕弘就不會留手。
面對知縣大人帶着笑意的質問,秦修德心裡反而平靜了下來。
到現在,他終於看出來了,這個楊墨不簡單啦!
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手段,居然在短時間內讓鄭知縣和孫縣丞都站到了他那邊。
秦修德意味深長的看了兩人一眼,倒想要看看他們到底從哪兒找到的底氣。
到了那山窮水盡的地步,大不了撒破臉皮。
有後面那位替老子撐腰,我秦某人還怕了你們不成?
“人證物證俱在,請知縣大人爲在下做主。”
“既然有人證物證,那就帶上來吧!”
鄭仕弘和藹可親的樣子,讓秦修德恨得牙癢癢。
“傳人證物證上堂。”衙役們一聲齊吼。
早就準備好了走走過場的兩個人證一前一後進了大堂。
身後還有一名衙役,推着一輛老舊的雙把獨輪車。
“大人請看,這二位就是鄙人店裡的兩位匠人,這車子就是他二人……”
“啪。”
不等秦修德把話說完,鄭仕弘忽然一拍驚堂木。
嚇得秦修德差點沒咬到自己舌頭。
“堂下所跪何人,報上名來?”
鄭仕弘面色陰沉,大喝一聲,嚇得兩個匠人臉色大變。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慌了。
劇本上可不是這麼演的,事前秦員外可是說過,只是來走走過場。
縣老爺處都有打點,保證萬無一失。
所以他們才硬着頭皮,上堂來作僞證。
目的當然是爲了得到秦員外許諾的不菲的獎賞。
這時候見縣太爺似乎動了真怒,兩人都傻眼了。
鄭仕弘大怒,厲聲喝道:“堂下何人?再不如實報上名來,大刑侍候。”
“啊,草民馮小乙、草民田得貴。”
馮小乙和田得貴原本都是本份的匠戶人家,哪裡見過這場面。
直嚇得驚叫出聲,兩股戰戰。
下身不由自主的就生出了一股尿意,就連說話時牙齒都打顫。
若不是爲了保住自己的飯碗,多得那幾兩賞錢,他們也不願意出來作僞證害人。
此時都齊齊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坐着的秦修德。
彷彿在心裡發問:這就是您說的走走過場?
秦修德血色上涌,一張胖臉直接漲成了豬肝顏色。
情知鄭仕弘這回是準備玩真的了,一雙陰鷙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盯在了楊墨臉上。
“這雙把獨輪車,是你們所創,可否屬實?”
知縣大人橫眉怒目,正義凌然。
“這……這……”
馮小乙,田得貴兩人支支唔唔,舌頭像是打了結,只顧着一個勁得往上看。
鄭仕弘大怒:“嗯,本縣問話,爾等竟敢拒不作答。”
“看來嘴生在你們臉上,也是無用。來人啦,給我掌嘴!”
“噹啷啷。”兩支刑籤應聲落地。
“威——武——”
兩旁衙役齊聲怒喝,水火棍在石質地板上杵得咚咚作響。
乍聞其聲,就連身處其中的楊墨都有些汗毛倒豎。
前世看電視劇中,看到這情節,只覺得有趣。
這時身臨其境,才能切實的感受到其中的威壓。
兩旁十幾個膀大腰圓的衙役,個個怒目圓睜,給縣太爺的怒火又平添了一份威勢。
再加上肅穆的公堂,冷酷的皁隸。
馮小乙和田得貴先就軟了半邊,像是被人瞬間抽掉了脊樑骨。
眼見兩名皁隸答應一聲,撿起地上手掌厚的鐵木令牌,走上前來。
馮小乙眼睛一翻,軟倒在地,不省人事。
田得貴一陣哆嗦,身下一股暖流不由自主的打溼了褲襠。
鄭仕弘在上面看得真切,頓時生出一臉厭惡。
孫縣丞趕緊捂住鼻子,站起身來,向後退開兩步。
楊墨心裡一陣冷笑,這些道貌岸然的僞君子,把百姓們都逼成什麼樣了。
他對這兩名同爲匠戶的可憐人,一點也生不出恨意,反倒有些可憐他們。
身在屋檐下,豈能不低頭?
這些人都是依靠着秦修德的鋪子,才得以生存的匠戶人家。
不做秦修德的幫兇,掉了活兒倒還在其次,恐怕就連在縣裡存身都會成爲奢望。
等待他們的,恐怕只有死路一條。
鄭仕弘嘲諷似的看向秦修德道:“這就是秦員外說的證人?”
秦修德絕望的閉上眼睛,胸腹間被升騰的怒火填塞得幾乎要原地爆炸。
“來人啦,給堂下二刁民醒醒神!不怕他們不從實招來。”
“不必了!”秦修德猛然間睜開眼睛,直視着知縣大人,眼神中已經全然看不出任何怒意。
“在下一時被小人矇蔽,險些誣陷了好人。”
“這二人聲稱這車子是他們獨創,來找秦某合作。”
“秦某被利益所惑,聽信了二人說辭,現在看來,是真的大錯特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