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衛寧話風一轉,皺眉環顧衆人,卻又說道,“不過,我手中,卻也有人上報,地方政令不齊,當地土豪鄉紳欺壓百姓平民……!強並土地,豢養私農,不少人,目無王法,這便是不得不查了!”
衛寧的話一出口,衆人好不容易好轉的臉色霎時又微微一黑。心中顫動,劉曄的話,並非沒有作用,衛寧固然是士族權利階層的第一人代表,但更是這四州之地真正的擁有者!
而未上報與衛寧,卻私自吞併資源,人力,這無疑便是犯了大忌諱,一項大罪過。於情於理,沒有人會覺得,衛寧會容忍下去。這些潛規則,本身便是瞞住上位者而私下行動的,但劉曄捅破了出來,衛寧說出的話看,也是理所當然。
而這個態度,似乎也表明了,衛寧對地方手腳伸得太長而有些惱怒了。
當其衝,便是司馬朗和裴潛兩個地方首長額頭霎時冒出幾縷冷汗,充滿怨毒的看了劉曄一眼,惶恐無比道,“下官受命治理州郡事務,大戰才熄,稍有安定,政事繁冗,難能察覺四處,委實不知下面世族的動作……還請衛侯恕罪,請陛下恕罪!”
衛寧這一表態,倒真嚇壞了不少人。如今擺明了劉曄代表皇權捅破這些暗中的規則,而實際上也是侵吞了衛寧這個四州真正主人的利益。或許在場衆人並非利令智昏之輩,手腳輕巧沒有太大動作,但依附在他們麾下的利益集團,一但匯聚起來,纔是一片數目龐大的駭然。倘若有時間讓他們抽出時間去注意和整頓,或許能將一切掩蓋過去,但劉曄的驟然發難,便連大部分人都對這些數字而感到心驚肉跳。
衛寧擺了擺手,臉上平淡波瀾不驚。道,“兩位大人爲朝廷出力甚大,本侯也並不會輕易聽信那一面之詞……不須如此驚慌……”
司馬朗。裴潛等人微微抹了一把汗水,連稱不敢。
現在的情況已經發生了根本上的變化,在剛纔一派對劉曄的攻後。有衛寧出聲,便已經註定了,這一場朝儀。不會那麼輕鬆。一但事情放到了明處,點破了。也決然不可能就這麼不了了之。
而更多的人,飛快的旋轉腦袋,思索衛寧可能採取地壓制,力度的大小和凜冽,又或是面對皇權之下質疑的維護和對自己利益地秉持。而同時。這些人也在盤算,等着如何面對衛寧的怒火。
當然,劉曄畢竟是給整個士族羣體帶上了一個大帽子,所有人畢竟還是將衛寧看做是他們的首領,無論這些傢伙是否是侵吞了他這個真正四州主人地利益,那也先要同抗外敵纔是。這個外敵,自然就是從今天起變成士族眼中釘的劉曄了。
“地方豪門目無王法,劣跡斑斑,卻是不可不治。”衛寧瞥了司馬朗。裴潛等人一眼。這才又重新將目光放在劉曄的身上,驀然出聲道。“卻是不知,宗正大人,有何妙策可解?”
受了萬千怒目相向,劉曄竟是面不改色,依舊凜然不懼,繞是衛寧地詢問,卻也“絲毫不讓”,驀然道,“妙策不敢當,但下官卻也有所計較,可讓陛下與衛侯斟酌一番!”
小皇帝卻是成了擺設,只愣愣的看着底下吵成一團不知所措,劉曄將皇帝擡出來,分明便是提醒諸人他皇室宗親地身份,不由得讓人又是一陣牙癢癢。雖然所有人都自動將劉曄話中的陛下二字忽略去了,卻也更加憤慨這所謂皇親國戚的手段,連帶着,對漢室也充滿了怨怒。
“宗正大人但講無妨,陛下在此,滿朝文武會同,自然可以參詳一二!”衛寧抖了抖官袍,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精光道。
“既如此,下官便直言不諱了!”劉曄環顧百官,嘴角微微拾起一絲譏諷,驀然道,“其一,整肅州郡吏治,約束當地豪門權柄。其二,收鹽鐵以爲國監,非朝廷之命,不可善動。其三,抽選賢良,不論士寒,以填政吏調用。其四,丈量土地,以安流民,非功勳不得私佔土地!其五,開國學,以聰百姓,放寒門以入朝廷。其六,破舊制,嚴律法,貴胄公卿,一視同仁!其七,嚴懲惡霸強士,以安民心。其八,削世家之地,充實國庫!”
一語而出,滿朝驚動。
顧不得衛寧當前,無數人毛髮直張,滿臉充血怒火不休,當即便有人出聲歷喝,甚至完全不在顧忌劉曄的身份和官職了,“大膽劉曄,你意欲置天下士族於何地!?卻不知,世家大族,安邦定國,勞苦功高,你要寒天下士人之心否!?”
“累世公卿勞苦功高不假,但積累權益無數,後人昏聵無能,又何堪享受此等恩寵?”劉曄冷笑一聲,當即回道。
局勢,完全向着無人可以料想地地方跑去,劉曄的瘋狂,完全震懾住了所有人。從來沒有人想過,竟然還有這樣的一個瘋子,竟然敢站到天下士族的對立面上去,憑的是什麼?憑他的漢室宗親名頭?又或是憑他那所謂宗正官位?
漢室名存實亡,早已經是衆人心口不宣,劉曄竟然妄圖重新建立起一個新的中央集權,看他的眼神,到底是充滿怒火,諷刺,甚至還有冰冷,如同看待一個死人一般。
“衛侯,切莫聽信此等佞臣之言!若此說來,天下必亂,國將不國!如此禍國殃民之言,敢情衛侯降罪,將此獠誅除殿外!”無數人懇切的跪倒在地,甚至忽略了皇帝,直接懇求起衛寧起來。
霎時間,請殺劉曄地聲音,幾乎充斥了大殿之上,大半公卿不管是衛寧派系,還是中立派系,甚至連保皇派都參與了其中。
“荒謬!宗正大人乃是皇親國戚,爾等此言,莫非要反乎!?”衛寧大怒,赫然斥道。
衆人語氣一滯,這般直接發話,無異於請衛寧專政一般,正如同衛寧所言,劉曄爲宗正九卿,衛寧雖爲三公,哪有殺他地權利?若擅殺公卿,如那董卓,李郭之輩又有什麼區別?
衛寧左看右看,雖不像是個忠臣,衆人心知肚明,但這同樣也是一道潛規則放不到明面上來講。這一聲怒斥,反倒又讓人心口吊到了嗓子,卻是冷汗流了出來,暗罵自己怒極成昏。
部分人見風轉舵,當即便轉開話風,向小皇帝拜服而去,從求衛寧殺劉曄的聲音,轉向了,求小皇帝殺劉曄。
事實上,經過了剛纔地事情一變,不少人心中已經暗歎了。不管劉曄是否該死,剛纔那一番表現,衛寧不能當逆臣,也必然是要保全劉曄了。
與那冷若寒霜的臉色相異,衛寧的心中,幾乎已經樂開了花。這樣與劉曄“妥協”保全他,已經有了足夠的理由,畢竟先有羣臣相逼,衛寧要當“忠臣”自然不能有專斷的表現。
自然,隨着衛寧臉色越發“難看”,小皇帝被羣臣相逼弄得越發手足無措,那些在堂下高呼的衆臣,也依依開始冷靜了下來,從剛開始的氣壯討伐,而想通了自己的智昏行爲,不由人人冷汗直冒。
這個皇帝是傀儡皇帝,而這個四州主人,還是衛寧。先逼衛寧,在撇開他去求傀儡,當權者,又豈能容忍他們這些下位者的肆意擺佈?
看看,衛寧的那個臉色,無數人心中已經冰涼無比了,而劉曄那戲謔的笑容,更是一個利刺,狠狠扎進了他們的心口。
求殺劉曄的聲音越來越小,更多的人哭喪着臉,不敢看衛寧那冰寒的臉色。
毫無疑問,這三番五次觸犯當權者的不智行爲,已經註定了,今日肯定不會向着他們希望的路走去。
而這一切,真正意義上,赫然便是隨着劉曄一手引導擺佈,進而成爲衛寧希望看到的方向。
理由,藉口,甚至是佈局將自己放在了一個既受到利益損害,卻又無法忍受他人擺佈的權威地位上。
一切,看似順理成章。衛寧雖然受到了劉曄的攻,但更無法容忍,別人的逼迫,同樣,他的權益,還同樣受到了這羣逼迫者的侵吞。如司馬朗,裴潛等人,已經暗自嘆息不已,今日恐怕還真就要失去不少血肉了。
“宗正大人所言甚是!”衛寧“咬牙切齒”看着那羣瑟瑟發抖的羣臣,冰寒無比道。
衆人哭喪無比,但誰又敢再上前頂撞?但心中依舊還保留了一絲希望,或者是底氣,畢竟衛寧也是代表了士族第一人的身份啊。
不出所有人意料中,衛寧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彷彿是平復心中的怒火,又重新將目光放在了劉曄身上,道,“但這八條,還有待商榷!”
畢竟不能表露得太狠,而要將自己定位在一個“受害者”和“憤怒者”的定位上,衛寧方能周旋開去,達到平衡和利益的最大化,所以反對劉曄也是必然。
剩下的,自然該是不露痕跡的退讓和妥協,或者是對那羣士族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