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她抱得緊緊的。
低下頭來將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熱熱的呼吸噴灑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身邊擡起手扯掉了她臉上那張礙事的人皮面具。
沈歸雁下意識的掙了一下，卻沒掙開。
他雙臂環繞着她，嘴脣湊近她的耳畔，吮了一下她的耳垂。
沈歸雁敏感的一顫，避開他道：“哎呀，你幹嘛啦，別鬧！”
她一副認真的模樣，完全沒有因爲他曖昧的親近而心神盪漾，高御軒不由得有些氣餒，道：“時候不早了，該睡了。”
“嗯，你去陪兒子先睡。”
她伸出手去，推開了他的腦袋。
高御軒不滿的道：“那你做什麼？”
沈歸雁都懶得理他了，終於從一堆東西里翻出一塊藍色的布料來，他們今晚路過布莊的時候，她一眼看中就買了下來。
出了布匹，還買了一整套的裁縫工具。
高御軒看她在搗鼓着針線，又拿剛纔從兒子身上脫下來的那件小褂子比劃着，大概猜出來她是要做什麼了。
“你要給豐兒做衣服嗎？”
“嗯。”
“費這個心做什麼，府裡有專門的裁縫，豐兒想要穿什麼樣的衣裳都有，這大晚上的不弄這個了，睡覺。”
他一邊說着，一邊將她手上的東西奪過來放在桌上。
沈歸雁卻馬上又搶了回來，道：“你懂什麼？怎麼不用費這個心了，別人做的衣裳和親孃做的能一樣嗎？”
“……你會嗎？”
高御軒被她反駁得無言以對，只好提出了質疑。
至少，他從未見她做過什麼針線活。
而且，現在已經不早了，他們現在住在客棧裡自由自在的，這樣的時光不多，不僅有兒子在身邊，還有……
總之，她怎麼就不明白他迫切的心呢？
他是巴不得她不會。
可是，沈歸雁卻連看他一眼都沒時間，只顧忙着自己的，回了一句，“不知道，反正都還沒試過，怎麼知道就不會呢？”
“……”
“你先去睡吧！”
“……”
高御軒本來還想讓她改天再試，但估計她也不會聽他的，瞧她那認真的模樣，他乾脆什麼都不說了，只是默默的陪着。
她先是用剪刀裁剪布料，又穿起了針線……
在昏黃的燭火之下，他凝着她專注的模樣，那嫺靜姣好的側顏就近在咫尺，他這麼看着她，忽然覺得整顆心都平靜下來。
原來，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一起，除了風花雪月，除了卿卿我我，還能有這樣安定而美好的時刻。
什麼都不用做，只看着她就好。
他是該多麼慶幸。
在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之後，她還願意回到他身邊。
“娘子……”
他忽然開了口，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叫這一聲，彷彿這個世界上所有華麗而動聽的語言都不足以形容他這一刻的心情。
唯獨這兩個字，這一聲稱呼，代替了所有。
沈歸雁驀地一怔。
她沒有擡頭，但動作已經僵了。
“娘子。”
他又叫了一聲，她才忽然反應過來一般，輕輕的嗯了一聲。
他得到她的迴應，脣角馬上翹了起來，然後彎身下去趴在桌上，這樣方便他更直觀的注視到她
低垂着的臉。
“娘子……”
又來一聲。
他像是叫上了癮一般，沒完沒了。
沈歸雁已經無法集中精神了，即使不擡頭去看，她也知道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有多麼灼熱，燙得她的臉都燒紅起來。
她終於忍不住擡起頭來，臉上有不自在的神情閃過。
“你幹嘛呀？”
她的心中確實是彆扭的。
他們現在算是什麼呢？
他的家中有妻有妾，而她也與上官旭有了夫妻之名，他們之間唯一的聯繫大概就是有個共同的孩子。
從他給她休書的那一刻，她就已經不再是他的娘子了。
她現在與他在一起，也許只是爲了孩子，也許也是心之所向，雖然提心吊膽，但是她在他身邊至少是快樂的。
她一路跟着自己的心在走，無所畏懼。
但，他不過是叫了幾聲娘子，她的心就狂跳起來。
也想矯情的反駁一句，誰是你娘子？
然而，她卻沒法否認，她享受着聽他叫她娘子的感覺……
高御軒對上她的目光，眼中閃過盈盈波光，那麼溫柔，酥了人心。
他輕笑着道：“沒幹嘛，就是想叫你。”
八個字！
唔，明明每一個字都很正常，連一丟丟的曖昧都找不着，但是在此情此景之下，從他的嘴裡說出來，沈歸雁卻只有一種感覺，肉麻。
她又垂下頭去，感覺有些招架不住這樣的他。
“娘子……”
他又來了。
沈歸雁的心又動了一下。
太煩人了！
她正想着要不要讓他閉嘴，他忽然又接着道：“高家現在發生這樣的事情，出事的人是我的親生父親，我不可以坐視不管。”
“呃？”
沈歸雁倏地擡頭，望向他。
這也太突然了。
倒不是他說的話有什麼突然，而是她不明白他爲什麼突然和她說這個，她當然知道他不可能坐視不管啊，否則爲什麼陪他回來高家？
高御軒像是看穿了她眼中的疑惑，又道：“給我一點時間，等我把這件事情解決了，我們就離開這裡。”
“！”
沈歸雁大怔。
他說，離開這裡……
並且，她聽得很清楚也看得很清楚，他並不是在和她商量，也不是在徵求她的意見，她是已經做了決定。
她的心中滋生起一個念頭，卻不是太確定。
所以，她必須要問個清楚明白。
“離開？這裡？”
“對。”高御軒點點頭，斬釘截鐵。
沈歸雁卻愈發的不解了，她只能暫時將手中的針線活放到一邊，問道：“不是……高御軒，你什麼意思？什麼叫做離開這裡？這裡指的是哪裡？”
高御軒道：“高家，臨安，或者說任何有阻礙的地方。”
沈歸雁心中的念頭得到證實，就算是已經做好了心裡準備，但挺到他毫不猶豫的做出了決定，她還是震驚無比。
“你是說，你想離開高家？”
“嗯。”
“可是，爲什麼？這裡是你的家……你忘了，太君還在世的時候，對你寄予多麼大的希望，你……”
“我都知道，但是高家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
“……”
“曾經我也總是放不下，我知道太君對我的期望，所以我也一直當成了自己對自己的期望，並始終以將高家發揚光大爲己任，還爲此費了許多的心思。我也知道，大丈夫志在光耀門楣，我身爲高家的子孫，有這個責任……”
“那你……”
“但是，你離開我之後，我忽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兒，我對高家有責任，但是我對你和豐兒更有責任！”
“……”
“高家的子孫不是隻有我一個，沒有我也不會倒，但是你和豐兒不能沒有我，我若是連對妻兒的責任都負不起，又還談什麼對家族的責任？”
“……”
沈歸雁忽然覺得有一股酸氣，正在心裡發酵，然後慢慢的冒上來。
她也不知道具體是從他說到哪句話開始，她就覺得這種酸酸的感覺越來越明顯，最後終於控制不住，破涌而出。
她一直都很迷茫，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聽君一席話，她想她明白了。
她想和他在一起，沒有干擾，沒有紛爭的在一起。
她想，要一份安穩的幸福。
在高傢什麼都好，唯獨缺少了安穩。
“怎麼了？”
高御軒看到她的眼中泛起水霧，不由得湊近了些，伸手過來撫摸着她的臉頰，柔聲問道：“你不願意？”
她搖搖頭。
努力的將那股已經涌到喉嚨的酸意壓制下去，這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不是，我只是……高御軒，你真的決定了嗎？你知道離開高家的話意味着什麼，你曾經夢想的一切，你都不要了嗎？”
沈歸雁一直都知道，這個男人是有野心的。
從他曾經提過想要九皇子當皇帝就能看出端倪。
男人的心，總是比較大。
除了兒女情長，又有幾個男人能避免得了功名利祿的誘惑，又還有什麼比站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巔峰更誘人。
他也曾有這樣的抱負，那麼現在呢？
高御軒道：“不想了，忽然覺得……累了。什麼功名財富權力，和你比起來，算得了什麼呢？”
沈歸雁心裡一熱。
這世間最動聽的情話，也莫過於此了。
高御軒又道：“何況，上官旭不會放過你的，只要他一天不肯放手，我們就要提心吊膽，你在我身邊也要躲躲藏藏，連光明正大都不能，我就怕瞞得了一時，瞞不住一世。誰愛爭就讓他們爭取吧！我只要把傷害我父親的兇手找出來，然後將高家交給二弟，我們就離開這裡，找一處山清水秀，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我和你還有豐兒，我們就可以什麼都不要管，就踏踏實實的過我們的小日子，你說好不好？”
沈歸雁還有什麼理由說不好。
若說她有什麼夢想，也不過如此了。
其他的都不管了。
什麼上官旭，什麼劉嫣，沈璐瑤等等……
如果，這些擺在眼前的問題解決起來真的那麼困難，那麼索性什麼也不管了，他們離開這裡，躲得遠遠的就好了。
她第一次覺得他們的心離得如此之近。
她這麼想過，卻一直沒有說出來的話，她以爲永遠也不可能會實現的目標，他現在卻在她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告訴她……
他們的心，其實是一樣的。
她撲進他懷中，用力的點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