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緊湊的鼓點響起,數道光芒通過廳堂四周懸掛的巨大鏡面,反射到天井中央的高臺之上,登時吸引了權貴們的目光,讓原本吵雜的廳堂內變得安靜不少。
江都王劉非緩緩登臺,朝四下作揖施禮,隨即朗聲道:“今日拍賣的章程,想來諸君都已知曉,無非就是價高者得。本王也不再多言,只是提醒一句,若敢以勢壓人者,休怪本王翻臉不認人!”
話音未落,他緩緩走下高臺,徑直往樓上的包廂走去。
臺下的趙王劉彭祖見狀,差點暈厥過去。按照先前的計劃,擅長交際的劉彭祖要主持拍賣。適才劉非怕“和藹可親”的老八鎮不住場面,擅自就上臺威懾羣臣,着實讓劉彭祖哭笑不得。
眼見廳堂內的權貴們面面相覷,劉彭祖趕忙救場,乾笑着登上高臺,拱手道:“此番拍賣由本王主持,還望諸君賞臉,多多叫價,莫讓本王血本無歸纔是。”
三樓的某個包廂內,太子劉徹讓內侍李福爲剛入席的劉非倒上一杯金黃色的果酒,微笑道:“莫不是那些大世家要弄些髒事,被五皇兄發現了?”
劉非點點頭,苦笑道:“那竇浚適才出了包廂,到周圍的包廂轉了一圈,想來是要弄鬼了。”
“無妨,皇兄對這拍賣的法門還琢磨不透,孤王早有安排,無非就是多早幾個託罷了,定然有賺無虧。”劉徹不以爲意的笑道。
劉非滿臉茫然,顯然不明白啥叫“託”。不過劉徹胸有成竹的樣子,倒是讓他放下心來,靜靜等着看好戲的。包廂內的諸位皇子,也都悠然的品着美酒,坐在圍欄前的椅子上,看着拍賣臺上劉彭祖唾沫橫飛的忽悠權貴們。
劉彭祖客套了一番,隨即用小木槌敲了敲拍賣桌,揚了揚手中厚厚的一摞絹帛,朗聲道:“這便是五萬匈奴蠻子的奴契,每份千人,共計五十份。先拍賣第一份,起價千萬錢,每次加價爲百萬錢,諸君可以開始競價了。”
權貴們聞言訝異不已,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皇室實業向少府求購這批官奴,花費的單價高達一萬五千錢,此時卻僅開出萬錢的起價,莫不是錢多燒的?
一個肥頭大耳的權貴試探着出價道:“本候出千萬錢!”
“好,衛陽候出千萬錢,還有哪位競價?”劉彭祖滿臉堆笑道。
權貴們默不作聲,都在等待劉彭祖接下來的舉動。
劉彭祖見狀,卻絲毫不以爲意,這一切顯然都在意料之中。
他按着章程緩緩道:“千萬錢第一次,千萬錢第二次,千萬錢第三次!”
咚!
劉彭祖將拍賣槌敲下,朗聲笑道:“成交!恭喜衛陽候,花區區千萬錢便買到千口精壯奴隸!拍賣會結束後,可着府中管事帶齊千萬錢和此份契約前來提取奴隸!”
說完,他將手中的一份契約交由身後的侍者,讓他交到衛陽候手中。
權貴們眼巴巴的看着衛陽候拿到契約後,笑成一朵菊花的老臉,心中懊悔不已。這可是千口精壯奴隸啊,哪怕自家用不上,便是轉賣出去,立馬就能賺上好幾百萬錢。不過猶豫片刻,倒是便宜了衛陽候這個死胖子,實在鬱悶得緊。
廳堂內的氣氛瞬間被引爆,嗡嗡的議論聲不絕於耳。
咚咚咚!
劉彭祖錘了幾下拍賣桌,朗聲道:“肅靜,肅靜!諸君莫急,此處尚有四萬九千奴契,大家都有機會。”
見權貴們逐漸安靜了下來,劉彭祖復又取出一份奴契,笑道:“適才錯過機會的諸君,此次可莫要再次錯過了,同樣起價千萬錢,每次加價爲百萬錢,開始競價!”
“千萬錢!”
食髓知味的衛陽候急忙叫了第一下。
“一千一百萬錢!”
其他權貴也不傻,哪還能讓他再賺到好處,自然有人出來爭相競價。
衛陽候眼皮都沒擡,復又道:“一千兩百萬錢!”
“一千三百萬!”
衛陽候挪了挪肥大的屁股,滿臉不屑道:“一千四百萬!”
“一千六百萬!”
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一次性便提價兩百萬錢。
衛陽候聞言一愣,扭頭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卻看到一張掛滿挑釁意味的面孔,乃是朱虛候。
這朱虛候自從數年前爲了長安郊外的數十畝私田與衛陽候交惡,處處想法與之作對。眼見適才衛陽候佔了大便宜,此時自是要跳出來尋他晦氣。
“一千七百萬錢!”衛陽候皺着眉頭,狠狠的報出了高價。
“一千九百萬!”朱虛候冷笑着再次提價兩百萬。
衛陽候面色鐵青,強忍下心中的憤怒,不願再做意氣之爭。如今市面上最昂貴的美貌女奴,單價也不過兩萬錢,精明的衛陽候暗地裡做了不少大買賣,對他而言,面子遠遠沒有銀錢重要。
隨着劉彭祖的三聲確認後一錘定音,朱虛侯最終以一千九百萬錢的高價獲得了此份奴契。他臉上滿是得意,顯然對能落衛胖子的臉面十分舒心。
三樓的包廂內,劉徹看着這一幕,對身邊的劉非笑道:“聽說這衛陽候頗爲精通商賈之事,又能忍一時之氣,倒也是個合用的人才。”
劉非頜首認同道:“若是待會他能買下香皂的炮製法門,倒免不得要和他多打些交道,未來也能幫咱們拓展些路子。”
有了前兩次拍賣競價的前例,劉彭祖隨後拿出的幾分奴契盡皆引起了權貴們的瘋狂追捧,最終全都達到了一千八百萬錢的價位,不多也不少。
顯然權貴們不是傻蛋,皆是以朱虛侯那一千九百萬的出價爲標杆,超過便覺得自己吃虧了。而二樓和三樓包廂中的頂級世家們,壓根無人蔘與競價,顯得頗爲詭異。
這顯然不能讓劉彭祖滿意,拍賣出第十份奴契後,他沉吟片刻,決定按照原本計劃好的法子,改變拍賣方式。
他點出十張奴契,朗聲道:“一份份拍賣實在耗時太久,本王所幸將這十份奴契一併拍賣,起價億錢,每次加價千萬錢,諸君可以開始競價了!”
全場登時譁然,連帶包廂內的頂級權貴們也不由渾身一震,紛紛坐直了身子。每次拍賣十份,那所餘的四萬奴隸也就只能分成四次拍賣,意味着只有四個大世家能買到奴隸。
這個突發情況完全打破了他們原先的默契,廳堂內的中小世家先前購買的千人奴契,最終還是會老老實實按原價,甚至是低價買給各大頂級世家。然而若是被其他頂級世家買到,再想私下求購,那就另當別論了,尤其是在西北商路已然開建,勞力極其缺乏的當下,恐怕對方會提出極爲苛刻的要求吧。
“一萬金!”
竇氏一族的包廂傳出報價聲,乃是大行令竇浚讓府中的管事出聲叫價。由於數額過大,竇浚所幸報出了金子,一金即爲一斤黃金,與萬錢等價。
“一萬一千金!”
薄氏外戚不甘示弱,作爲漢文帝的母族,薄氏的底蘊可比興起不過十餘載的竇氏還要深厚得多。
竇浚皺着眉頭,向管事伸出一個手掌,管事會意,朝圍欄外朗聲道:“一萬五千金!”
廳堂內的權貴們伸長了脖子,眼中滿是羨慕嫉妒。這些頂級豪門實在是富可敵國啊,隨意報次價格便生生拔高了四千萬錢,竟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一萬八千金!”
薄氏的包廂內傳出一個蒼老的嘶啞聲音,顯然不再是府中管事喊價。頂級權貴們紛紛認出了這個聲音,乃是薄氏當代家主,宣候薄尚的聲音。薄尚乃是文帝朝薄太后的孃家侄子,按照輩分,算是當今天子的姨表叔。
自從文帝登基,薄氏一族歷經兩朝,興盛至今數十載,自是家大業大,在外戚圈子裡隱隱和風頭正盛的竇氏相互制衡,這也是漢帝劉啓沒有出手徹底解決歷朝外戚的原因之一。
若外戚圈子真是鐵板一塊,早就被劉啓徹底血洗了,當年的諸呂之亂實在讓大漢朝野盡皆對外戚心懷戒備。
“既是宣候有意競拍,晚輩自當相讓。”
竇浚爽朗的笑聲傳出包廂,顯然放棄了競價。
“那老夫便多謝廣川候相讓了!”
薄尚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明面上是客套,卻是話中帶刺。
漢初的侯爵衆多,然而卻有高低之分,簡單來說,單字候比雙字候的地位要高不少。舉例而言,代候,桃候,宣候,要比衛陽候,廣川候高貴。
故而竇浚的廣川候遠不如他位列九卿的官職大行令來得高貴,平日的權貴見到他,盡皆稱呼他的官職,而不會稱他的爵位,便是一種尊重。薄尚此時稱他爲廣川候,擺明就是譏諷他罷了,顯然是他口中的“相讓”使得薄尚很不爽。
竇氏包廂內,竇浚面色鐵青,作爲竇太后最寵愛的幼弟,他何曾受過此等閒氣?
原本他也確是真心相讓,沒有半點挑釁的意味。只是他不知道,近年來竇氏在長安城呼風喚雨,飛揚跋扈的作爲,早就引起了薄氏爲首的前朝外戚諸多不滿,自然對他們的言行敏感得很。
鬱悶的竇浚舉起酒樽一飲而盡,眼看着劉彭祖敲下拍賣槌,將十份奴契以一萬八千金的價格賣予薄氏,胸口悶得發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