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末伏,漢帝劉啓果不出朝臣所料,沒再回返長安城,老太后亦留在了甘泉宮。
離秋祭大典尚有月餘,大漢又是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太子劉徹和朝臣們除了按部就班的打理些政務,着實無事可做,皆是閒得發慌。
劉徹覺着權貴們愈發富足,難免會生出些惰性,懶得再多動腦,雖說會少花心思爭權奪利,但若長此以往,容易智力退化。
何況在可控範圍內的爭權奪利也非壞事,若權貴們皆缺乏上進心,整個官僚體系便是一潭死水,人人都想着混日子攢資歷,還談甚麼建設工業化新大漢?
“一手抓物質文明建設,一手抓精神文明建設,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太子劉徹高居御座,向殿內羣臣發表重要談話,端是擲地有聲。
劉徹自然不會讓大漢羣臣去學甚麼馬列斯毛,而是命御史中丞張騫整理蘭臺典籍,從高祖,文帝和景帝過往頒佈的政令和日常言談中,擷取些有利於未來革新的論述,彙編成語錄,刊印成冊。
朝臣們人手一本《漢帝語錄》,老老實實拿回府中,好生背誦,必得熟記於心,每歲由蘭臺不定期抽驗,背不出的朝臣名薄將在中央官署的正門外張榜公告,並罰俸半年。
朝臣們脊背直冒汗,他們家貲豐厚,倒不太在乎被罰俸,可是若被張榜公告,那這張老臉還往哪擱?
雖想出言反對,偏又張不開嘴,身爲人臣若連歷代皇帝的語錄都無法熟記,傳揚出去還不得被百姓罵做尸位素餐的佞臣麼?
於是乎,大漢朝臣們每日回府都手捧《漢帝語錄》,廢寢忘食的背誦着。
年過八旬的老宗正劉通亦是如此,他是最爲德高望重的劉氏宗親,將這語錄視爲家訓,不需太子多說,自會將之背熟。
劉徹見得效果奇佳,自是大喜過望,今後再往裡加些私貨,給臣民們提前洗洗腦,再想革新變法就容易得多了,且皇室實業即將向民間大舉銷售紙張,得先讓新華書局趕末班車,最後再狂撈一筆。
六月末,朝廷頒佈詔令,大漢官吏及意欲爲官者,皆應熟讀《漢帝語錄》,日後公府非但會不時派員前往各地郡縣抽驗官吏,取官時更會加試策論,考的就是歷代漢帝的治政方略。
詔令一經頒佈,新華書局在京畿三輔發售的五萬冊《漢帝語錄》短短半月間便即售罄,畢竟朝廷只給各郡縣秩俸六百石以上的官員發放這本語錄,其餘官吏需得自行購置。
好在新華書局刊印的線裝書已不似先前昂貴,每本千錢的售價對於世家大族而言,有志入仕的子弟自是人手一本。
新華書局在中原各大郡治的分店繼續鋪貨,銷量依舊火爆,賺得鉢滿盆滿。
華夏向來不缺想做官的人,故而劉徹對超過二十萬冊的銷量並不意外。
因着修養生息的國策,加之近年來國庫歲入大漲,非但賦稅極低,朝廷更是大肆鼓勵百姓生育,自然會迎來嬰兒潮,如今大漢冊籍在簿的人口數已近五千萬。
五千萬人才賣出二十餘萬冊,還遠不如後世某些網絡爽文的實體書賣得多啊。
“大漢的文盲比例太高,識字率還沒後世的啃書宅男比例高。”
劉徹無奈搖頭,暗自嘆息,“真想賺錢,還得向有錢有閒的貴婦和貴女們下手,印幾本古代言情好了,先前的紅樓夢銷量大好,不也沒遭御史彈劾麼?”
大漢與禮法嚴苛的後世朝代不同,女性身上的封建枷鎖不算沉重,和離改嫁乃至自由戀愛皆是屢見不鮮,只要不離傢俬奔,旁的都好商量。
劉徹覺得這樣挺好,故也沒打算刊印些女則女訓來束縛大漢女性的自主意識,甚麼三從四德還是算了,懂得孝順,知曉自愛就好。
改編些不太犯忌諱的,譬如西廂記,男女主雖是違反長輩意志追尋真愛,但畢竟沒有走到私奔的地步,且最後還是靠着男主努力奮發,得以入朝爲官,男女主方可得成眷屬。
這等體制內的解決方式,堪稱典範,既教育少女該找有上進心的男人,亦警示少年們,唯有奮發向上才能抱得美人歸。
果如劉徹所料,西廂記一經刊印發售,銷量比漢帝語錄還要火爆,非但是貴婦與世家公子小姐,便是尋常百姓亦多有購買。
新華書局數度加印,仍是供不應求,可見大漢百姓對精神食糧的渴求程度。
長安紙貴啊!
新任少府丞陳煌向劉徹稟報,庫房內的本是堆積如山的紙張已然耗盡,少府的造紙作坊難以再供應足夠紙張,西廂記只能停止刊印。
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新華書局在連續刊印漢帝語錄和數版西廂記後,終是停下瘋狂攬財的行爲,徹底偃旗息鼓。
江都王劉非特意入宮求見,懇請太子劉徹讓他見識下少府所屬新華書局的賬簿。
劉徹倒是大方,直接命陳煌將形制齊備的少府版財務報表取來,讓劉非細細閱看。
“兩月內竟獲利近愈三億錢!”
劉非看罷,險些噴出口老血,這尼瑪是驚天的暴利啊!
“才學就是財富,知識就是力量!”
劉徹頗是恬不知恥,出言指點道:“若皇兄能似孤王般著出本西廂記,想來亦能掙到不少。”
劉非面色訕訕,略帶不甘的辯解道:“我向來只擅辭賦,這等閒書……”
呦呵,還敢嘴硬,瞧不起言情文學?
劉徹劍眉微揚,吩咐近侍道:“李福,取孤王所著的《絕句百首》來,讓皇兄指教指教!”
李福忙是從書架上尋出本厚厚的線裝書,躬身呈給劉非,心下暗笑,江都王若是跟殿下比書法倒還罷了,卻偏要比文采,那不是自取其辱麼?
劉非接過那書,剛閱看數頁,便已額角冒汗,面露頹唐之色。
想他劉非向來恃才傲物,卻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等精妙詞句他雖也能寫出幾句,但若要做足百首這甚麼絕句,怕是至死都難以辦到。
劉非合上書頁,喟然長嘆道:“殿下文采斐然,堪稱曠古爍今,我果是目光淺薄,自視太高啦!”
劉徹哈哈大笑,出言勉勵道:“皇兄也不必過於自謙,有道是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論及楚辭大賦,孤王還是遠不及皇兄的。”
劉徹倒不是虛言安慰,畢竟流傳後世的大賦爲數甚少,他實在找不到太多可供抄襲的,還是藏拙的好。
劉非搖頭苦笑道:“殿下說笑了,殿下贈與堂邑翁主的那篇《鳳求凰》已傳遍皇親苑,連皇叔都擊節而贊,自嘆弗如啊!”
劉徹登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心道阿嬌小蘿莉真不靠譜,怎的拿着那賦四處炫耀,司馬相如這原作者此時尚爲樑王府門客,這不太好吧?
“殿下爲何不將此書刊印?”
劉非自是不曉得劉徹的心思,拍了拍手中的詩集,疑惑道:“如此書問世,天下文人雅士必將之奉爲經典,或許能將這所謂的絕句詩體發揚光大,另開一派文風。”
“孤王本想繼西廂記後便刊印此書,少府紙庫卻已無紙可用,爲之奈何?”
劉徹無奈的聳聳肩,他也想讓文人雅士乃至尋常百姓能多些經典讀物,更不想讓臣民以爲大漢太子只會著些情情愛愛的閒書。
奈何計劃沒有變化快,萬萬沒料到西廂竟如此暢銷,掙錢掙到手抽筋,腦子也跟着抽抽了,愣是忘了留些紙張庫存刊印詩集。
劉非聞言,心下暗喜,忙是道:“殿下,待得仲秋,我皇室實業的造紙作坊便可完工,殿下先前又曾提及的那甚麼鉛版活字,說要建甚麼印刷作坊,不如將之也交由我皇室實業吧?”
劉徹擡眸瞧他,語帶戲謔道:“皇兄這胃口可不小啊。”
劉非訕笑道:“畢竟殿下在皇室實業有最大的份子,小王不也算是在替殿下打理經營麼?”
劉徹撇撇嘴:“於孤王而言,皇室實業是合資的,少府卻是專屬的……”
劉徹出於忌諱,並未將話說透,但劉非自然能領會他的意思。
少府是皇帝私府,正如太子詹事府是太子的私府,日後待得劉徹即位,少府自然歸他所有。
劉非曉得是要大出血的,只得咬咬牙,道:“不若這樣,若殿下將印刷之術傳授於我皇室實業的匠師,日後少府再將刊印書籍的生意交由我皇室實業,則紙張及印書所需貲費皆只收取半價,如何?”
劉徹沉吟片刻,方纔嗤笑道:“皇兄所謂的半價,是指替尋常權貴刊印書籍所收取費用的半數?”
劉非額角冒汗,心道太子果是精明。
“依着皇兄的脾性,這半價怕仍是暴利啊。”
劉徹見他張嘴欲要辯解,便是擺手笑道:“無妨,開門做生意,自是要賺錢的。不若這樣,印刷作坊如造紙作坊般,所得獲利亦向少府繳納兩成,外加少府刊印新書收取半價,可否?”
“好!”
劉非只得點頭應下,免得這生意教國舅田勝搶了去,那廝可也是個財不走空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