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初時分,九局賭賽盡皆決出勝負,果如劉越預料般,劉氏子弟狂取五勝,力壓世家子弟。
非是劉氏子弟天賦異稟,亦非世家子弟庸碌無能,實是劉氏子弟佔了教育的極大優勢。
宮邸學舍雖只創設兩年有餘,然其前身宮邸蒙學卻早在六年多前就已增設預學,且接納劉氏王侯府上的適齡子嗣入學。
今日出賽的十八位少年,皆是剛及束髮之年,按後世週歲算,都未滿十五,六年多前,他們還僅是八九歲的孩童。
劉塍等王侯子嗣入宮邸學舍接受系統教育時,同齡的世家子弟大多還處在肆意玩鬧,放飛自我的時期。
即便是心智早熟的世家子,能潛下心來刻苦認真的習文練武,苦修君子六藝,卻是不可能如宮邸學舍般延請衆多名師。
習文倒還好些,吟詩作賦更多是要靠天賦的,譬如太子劉沐等大多數劉氏子弟就沒遺傳甚麼文學細胞,怕是學到白髮蒼蒼,也頂多能吟出些勉強合轍押韻的打油詩。
練武可就不同了,天賦,名師,器械,飲食,乃至合適的陪練皆是必不可少的。
所謂富武窮文,說得就是這個道理。
老劉家旁的優點沒多少,就是遺傳着虎背熊腰的好身板,加之祖傳的頓頓無肉不歡的好胃口,練武的天賦是有的。
若有人非要撇開身體素質,光談武學技巧,那未免也太過以偏概全了,一力降十會纔是通例,甚麼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那都是建立在身體素質達標的前提下才去考慮的,終日有氣無力的病秧子,真能練成武學宗師麼?
名師,器械,飲食之類的輔助條件,就無須多提,要說這些教育資源,現今大漢還有何處能比宮邸學舍多,能比宮邸學舍好?
更爲重要的是陪練,年歲相仿,實力相當的陪練,往往能使對練雙方能更好的查漏補缺,共同進步。
在宮邸學舍從未央宮遷往承乾宮後,蒙學館和預學館招收了更多的劉氏子弟入學,虛年六歲至虛年十五,足足九年學制,等若後世跨小學和初中,雖說不是每個王侯子嗣都能通過嚴格的入學檢驗,然現今的宮邸學舍已足有近千學子。
武課師長多是從黃埔軍學抽調的優秀教官,少數身份極高的,其武課師長更是郎衛和內衛將官,太子劉沐則每日皆得左右中郎將手把手的教導。
例常性的武課對練,且每歲入黃埔軍學暑訓,劉氏子弟對比武競技早是習以爲常,所謂熟能生巧,他們或許尚不是武課師長的對手,然對上同齡人,該如何敗敵致勝,多是瞭然於心的。
與之相較,世家子弟的習武條件就相對要差不少,大漢雖是鐵血尚武,然即便是軍武世家,也難以打造出宮邸學舍般的系統性武課教育。
教育資源的多寡很重要,天賦異稟能自學成才的是特例,而非通例,這類天生之纔在現今的大漢或許有,然今日參賽的九名世家子弟顯然皆不在此列。
單論騎射之術,這九名少年在黃埔軍學內的同齡世家子弟中已是出類拔萃的佼佼者,否則也不會被世家勳貴們選來參賽。
饒是如此,想靠天賦抵消六年多系統教育拉開的巨大差距,着實頗爲困難,尤是在劉塍彪悍強勢的先聲奪人後,參賽的劉氏子弟士氣大振,求戰欲和求勝欲皆是爆棚。
實話實說,餘下八名尚未上場的世家子弟在種種不利的情勢下,硬是在隨後的八場賽局中取得四勝,與劉氏子弟打平手,已然證明他們足夠強悍。
若他們與劉氏子弟獲得同樣的教育,抑或再讓他們多在黃埔軍學成長些時日,以他們今日表現出的天資,九場賭局的勝負結果絕不會似此時這般。
不敢說橫掃劉氏子弟,但絕對不會輸掉五局的!
世家子弟們頗不甘心,世家勳貴們亦如此,多是腹誹皇帝陛下不厚道,看着不偏不倚,實則早已用話術下套,讓黃埔軍學內更爲年長的世家子們無法參賽。
饒是如此,世家勳貴們也只得認賭服輸,輸了再反悔,這等有損誠信,沒臉沒皮的破事,誰也不願出面去做。
即便真有人不顧顏面,想來個耍賴不認賬,只怕不待皇帝陛下出手懲處,諸多劉氏王侯就會先跳將出來,不惜與世家勳貴們徹底翻臉。
高祖劉邦乃是市井起家,老劉家甚麼都能吃,就是從不吃虧!
想跟老劉家玩賴,誰特麼給你的狗膽?
好在此番賭局僅是決出明歲兩大學府的舉薦名額比例,真正的“利益相關者”,乃是與李陵同齡的學子。
因劉氏子弟是數月前剛得陛下準允大舉入學,即便也有不少虛年十七的劉氏子弟中途入學,也就是後世所謂的“插班”,饒是他們曾在宮邸學舍打下堅實基礎,但想要在短短半年完成黃埔軍學的課業,且達到舉薦的門檻,實屬不易。
這意味着劉氏子弟今日贏取的五成舉薦名額是用不完的,是會出缺的,補缺的自然是同齡的世家子弟了。
劉氏王侯和世家勳貴對此皆是心知肚明,今日這場看似兒戲的賭賽,實則更多是要爭顏面,順帶給彼此找個臺階下。
此等賽果,劉氏王侯贏了面子,世家勳貴們卻也沒丟太多裡子,算是彼此都能接受,世家勳貴們也就摸摸鼻子認了。
然若來年再有此等賽局,甚或往後數年都似這般,那世家勳貴可就沒法接受如此賽果了,依着現今情形,將來每歲從宮邸學舍出來的劉氏子弟大多都會進入兩大學府,且會越來越多。
若每年都輸掉五成舉薦名額,諸多世家還用混麼?
長此以往,不出十年,大漢的重要官職和軍職只怕大半都是劉氏宗親佔去了。
萬萬不可再輸!
世家勳貴們心有慼慼之餘,亦決意要想法設法敲打錘鍊自家子弟,再不能教他們安生閒逸的混日子,瞧這情形,將來雖仍能襲爵,然想如過往般通過舉薦任官,再不似往昔般容易了。
世家底蘊再厚實,若是接連數代無傑出子弟入列朝堂,也不免會漸漸走向沒落,古往今來莫不如是,後世“所謂”齊魯孔氏,可不就是靠着拍歷朝歷代統治者的馬屁,才得以“傳承”兩千餘年麼?
只是不知,在那九泉之下,孔老夫子可會因子孫不肖而捶胸頓足,羞見百家聖賢?
若教皇帝劉徹曉得世家勳貴們的心思,怕是要捧腹大笑的。
雖說現今是“家天下”的封建皇朝,可劉徹並不想讓劉氏宗親獨攬高位,光憑老劉家的子孫想治理好煌煌大漢,那特麼不是癡人說夢麼?
吃獨食,是要遭報應的!
從世家大族嘴裡搶出來的權勢大餅,可不是讓劉氏宗親獨享的,甚至讓他們分潤的僅是極小的一塊,真正要分潤下去的,無疑是過往難以獲得進身之階的寒門士子。
隋朝開創科舉制度,澤被後世,卻也因此得罪了舊有世家。
隋朝之亡,隋煬帝好大喜功,急於求成,濫用民力雖是主因,但諸多世家因科舉制度而強烈反彈,也是重要因素,最終憑白讓李唐撿了現成的,以隋朝打下的堅實基礎,開創了大唐盛世。
後世不少史家以爲種種原因,大肆撻伐隋煬帝,貶低隋朝,實在有失公允,就如儒家史官對秦始皇的評鑑,就因其焚書坑儒,就肆意扭曲史實,妄圖抹滅其曠古爍今的歷史功績。
秦始皇坑殺的腐儒,大多皆是反對郡縣制,堅持保留分封制,並藉此著書立說,造謠興謗的,在劉徹看來,殺得對,殺得好!
腐儒之無恥,亦可見一斑!
除卻漢代的《史記》與《三國志》,後世腐儒著就的史書,哪本能看,哪本能信?
爲尊者諱,爲賢者諱、爲親者諱,孔老夫子的春秋筆法,倒是被後世腐儒發揚光大了,對當政者,遮掩醜聞,擦脂抹粉,對不尊儒者,捏造罪證,興謗詆譭。
可恥,可恥至極!
後世磚家叫獸,大多亦如是,萬馬齊喑,華夏無士矣!
言歸正傳,且提現下大漢。
劉徹身爲穿越衆,自要以史爲鑑,大漢的官僚體制尚需世家權貴支撐,沒有這些精英階層,缺乏行政經驗,更缺乏政治歷練的寒門士子是撐不起來的。
沒必要直接摧毀世家政治,搞甚麼“休克療法”,否則大漢只怕會如後世的大蘇,瞬間分崩離析,只剩下奄奄一息的毛熊。
此番賭賽,實則最大的贏家是毫無所知卻憑白獲得一成舉薦名額的寒門士子們。
漢七十六年,臘月三十。
大漢皇帝劉徹頒佈今歲最後一道聖旨,自明歲起,由各地官府推舉入黃埔軍學和政經官學就學的寒門士子,學業優異者,亦可得由兩大學府舉薦,經公府核鑑派官。
聖旨一出,寒門士子的歡呼稱頌之聲宛如颶風過境,從帝都長安迅速席捲大漢全境。
世家權貴們雖心有不甘,卻也無計可施,蓋因劉氏王侯此番皆站在皇帝身後搖旗吶喊,加之民意如川,若是強自反對,怕是要聲名掃地,舉世皆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