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六十七年,冬月上旬。
大漢皇帝劉徹下旨,繼三年前的禁軍改制後,再度對駐守京畿的城衛軍和各騎營進行大幅整編。
郎衛擴編,從虎賁衛抽調三千精銳,將三大中郎署的兵員皆從兩千提至三千,再加上郎中令吳成培養的千名隨侍近衛,郎衛員額增編至萬人,形成死士,軍中遺孤和良家子並存的天子隨扈。
衛尉府所轄羽林衛大幅擴編,再徵募萬名軍中遺孤,使羽林衛兵員數量提至兩萬。
城衛中營都尉品階從秩千石提爲秩二千石,與郡太守同,位列諸卿,僅在三公九卿之下,可轄制其餘城衛四營都尉。
李當戶除中營都尉之職,改由此次抵禦匈奴有功的上谷郡太守程不識出任。
漢帝劉啓在位時,程不識曾任太中大夫,爲人廉潔奉公,行事謹慎卻又敢於直進諫,因其精通兵法,擅於治軍,後得出任上谷郡太守,爲大漢守備北方邊陲。
程不識早年是足以與李廣並稱的名將,一擅守一擅攻,分別是大漢與匈奴對戰的堅盾和利矛。
程不識治軍嚴明,其統率的軍伍紀律嚴明,又因其作戰風格穩重保守,鮮少兵行險着,故從未讓匈奴人得逞,但自己也沒有取得過重大的勝利。
領軍抵禦匈奴多年,程不識未嘗一敗,也未獲大勝,大漢臣民多是出於善意的笑稱他爲“戰不敗”將軍。
李廣卻是個莽夫,對麾下將士以恩義相結,不重紀律,行軍佈陣採用自由的作風,不拘一格,時常親率小股精銳騎隊突襲匈奴。
成功時,自是以少制衆的大勝;失敗時,則會憑白葬送將士性命。
李廣領軍似賭徒,不是大贏便是大輸。
近年大漢對匈作戰多是主動出擊,蓋因劉徹深信進攻纔是最好的防守,即便匈奴揮師犯邊,兵臨城下,漢軍仍是會伺機發動攻勢,採取奇襲的戰術。
因而李廣這柄銳利的長矛就比程不識這方堅固的盾牌更適合漢軍戰略,更容易出彩,斬獲軍功。
李廣現下已官居太尉,位列三公,程不識卻仍爲上谷郡太守,劉徹索性藉着他此番守備有功,將他遷調入京,統率城衛軍,拱衛京師。
拔高城衛中營都尉的位秩,使其位列諸卿,就是避免李廣及後繼的太尉能直接調派城衛軍。
郎衛,羽林衛,城衛,這三支禁軍的兵權,劉徹是絕對不容旁人覬覦的,必須由皇帝直轄。
三年前的禁軍改制,城衛五營都尉並置,秩俸千石,互不統轄,現下中營都尉提了位秩,可統轄其餘四營都尉,則城衛軍就不宜再維持十萬的兵員,免得中營都尉能調派的兵力過大。
故劉徹下旨,除城衛中營保留兩萬兵員,其餘四營皆各抽調一萬將士,打散編入各騎營。
如此一來,六萬城衛,兩萬羽林衛,一萬郎衛,三支層次分明的禁軍各安職守,以此構築大漢都城的防備體系。
抽調出的四萬城衛除卻填補各騎營的兵員缺額,餘者編列爲建章騎營,屯駐在太液池西畔的建章大營。
李當戶雖除了城衛中營都尉之職,卻得以出任建章騎營校尉,獨立掌軍,自是樂得屁顛屁顛的。
呆在城衛軍雖是安逸,但鮮少有出兵征討,斬獲軍功的機會,對於他這等年輕將領而言,自然還是更希望能統率騎營的。
虎賁衛,細柳騎營,中壘騎營,建章騎營,加之尚在南征的宣曲騎營,兵員編制皆爲兩萬,五大騎營共計十萬鐵騎,皆屯駐在京畿之地,拱衛長安。
至此,劉徹對大漢朝廷軍的改制構想已大抵完成,日後會逐步對關中及中原內郡的府兵會進行裁減,無論是郡兵還是縣兵都不必繼續維持太大的規模,免得佔用太多勞動力。
各大邊郡囤駐的邊軍因是正規軍,故會維持在三十萬。
依漢律。男子年滿二十三歲則需服兵役,役期多爲兩年,首年在本地郡縣做府兵,謂之正卒,次年到邊郡戍守或到京師守衛,謂之戍卒或衛士。如遇戰爭需要,適齡男子還須隨時應徵入伍,至戰爭結束或年滿五十六歲才能免役。
劉徹則下旨,將兵役的役期則從兩年縮短爲一年,在本地郡縣服役爲正卒時,體魄強健及表現優異者,可用更高的糧餉待遇將之徵募爲邊軍,繼續從軍。
駐守京畿的十萬騎軍則採募兵制,廣爲徵募各郡縣適齡的良家子,糧餉待遇則比邊軍更高不少。
九萬禁軍則採徵調制,日後若再出現缺額,則從漢軍各營徵調最精銳的將士填補,使得禁軍維持最強悍的戰鬥力。
除卻對漢騎進行整編,胡騎和羌騎也進行大幅調整。
公孫歂除安夷將軍號,仍爲胡騎校尉,從三萬羌騎中抽調部分兵員,使胡騎校營滿編兩萬騎。
餘下的羌騎則正式劃入漢軍編制,羌騎校營的員額亦維持在兩萬,原本的敦煌軍鎮的三大都尉改任羌騎校尉和左右兩監。
羌騎校營屯駐在即將興建完成的酒泉城內,羌騎將士皆改冊漢籍,其親眷若從敦煌軍鎮遷入酒泉城,亦冊漢籍,所獲優待皆視同漢人軍眷。
未被選入羌騎校營的軍鎮屬民,則仍留在敦煌軍鎮,受大漢庇護,爲大漢戍邊,可從大漢邊市換取所需貨物乃至少量汰換兵械。
依着劉徹的構想,敦煌地區作爲後世絲路的重要中轉站,且是從大漢進入西域的門戶,還是要留些外族百姓打理,或許日後還能發展成爲貨物轉運點。
若三大軍鎮能發展成爲商業興盛的邊貿集散點,且大漢可從中抽取商稅,自是劉徹喜聞樂見的,畢竟他不希望酒泉這座邊城涌入太多外族,免得日後搞出個董卓之流的胡將,來個鵲巢鳩佔。
胡騎校營則前往河湟谷地的西寧城屯駐,與羌騎校營分別鎮守祁連山南北兩側。
近年祁連山南的月氏和諸羌恢復了幾分元氣,又漸漸出現在西海(青海湖)附近地域,四處遊牧。
大漢必須對他們進行持續打擊,即便難以深入後世藏地徹底將之剿殺,但也絕不能讓他們發展成吐蕃之類的成熟政體。
胡騎和羌騎皆歸皇帝直屬,既不似那十九萬朝廷軍,又不似三十萬邊軍,乃是爲守備大漢西陲,壓制月氏,諸羌及西域諸國而特別編制的軍伍。
以戰養戰,是大漢皇帝給胡騎校尉和羌騎校尉的諭示,朝廷不會白養他們,要不斷用外族蠻夷的鮮血向大漢臣民證明,他們是有存在價值的。
兩位校尉自是應諾,酒泉城位於河西走廊的西側咽喉,離祁連山脈東端山口不遠,可輕易阻截從祁連山南麓北上的月氏和諸羌。
胡騎和羌騎兩大校營若是配合得宜,可聯手夾擊月氏和諸羌各部,想要有所斬獲其實不難的。
何況西域廣袤,還有諸多地域未被大漢征服,西域之西尚有大夏,大月氏,大宛……
總之,胡騎和羌騎是不可能徹底閒置,白吃朝廷糧餉的。
皇帝陛下連下聖旨,漢軍改制的詔令紛發到各校營乃至各郡縣,改動之大,涉及面之廣,堪稱大漢立朝以來的頭一遭。
兵者,國之大事,不可輕易更動舊制。
尤其軍制的大幅變動會影響各軍系的利益,極易造成軍中動盪。
然劉徹此番改制乃是挾對匈大捷的餘威,擺明就是來硬的,也不怕各大派系反彈。
皇帝老子御駕親征,取得前所未有的大勝,軍中將領還有甚麼不服氣的,無論缺了誰,只要皇帝還在,漢軍就垮不了。
誰敢炸刺,皇帝就再度領兵親征,將他滅了!
確實沒人敢出言反對此番軍制變革,便連暗中掣肘都不敢,文臣不敢,武將更不敢,蓋因他們曉得當今天子對甚麼事都好商量,唯獨兵權最是在意,壓根不容許旁人有絲毫置喙。
敢反對的,就是居心叵測,就算留得性命,官位也再保不住。
劉徹也不怕擔上剛愎自用的名頭,該出手時就出手,身爲帝皇,不偶爾來次乾坤獨斷,怎的讓臣民曉得花兒這樣紅,皇帝這樣猛!
秦氏和李氏更是極力配合陛下的旨意,他們都曉得陛下新設建章騎營,並讓李當戶出任建章校尉,就是與秦立這中壘校尉彼此制衡的。
加上細柳營兵員從三萬降爲兩萬,公孫昆邪任細柳校尉,則三大軍系在大漢騎軍中算勢均力敵。
虎賁衛是天子的嫡系騎營,宣曲騎營的將官皆爲各世家子弟,宣曲校尉更是膠東王劉寄。
屯駐京畿的五大騎營,皆有各自的背景,是極難暗中勾結的。
真要仔細計較起來,因着衛尉公孫賀出身公孫世家,三大軍系中反倒是公孫氏的實力更強,畢竟秦氏的秦方統率的城衛南營現下僅剩萬名兵員,戰力遠不如羽林衛。
然劉徹對公孫賀還是極爲放心的,還是那個道理,公孫氏祖上是匈奴人,不可能造反做漢人的皇帝,緊抱劉徹的大腿纔是正道。
過得大半個月的光景,身處京畿的各騎營和禁軍皆在臘月到來前完成整編,羌騎和胡騎皆是即刻啓程,分別前往酒泉城和西寧城囤駐。
大漢皇帝再頒詔令,讓南征的宣曲騎營儘速班師回京,爭取趕在年節前抵京。
南越已大局抵定,大多南越百姓也已完成遷徙,有大將軍郅都繼續坐鎮即可。
廣川王劉越和膠東王劉寄若再不回京,就沒法趕在春季正婚,婚事便又得拖上大半年,甚至長達年餘。
別說諸位長輩沒耐心再等,便是宗正卿和太常卿也抱怨連連,親王正婚的籌備事宜耗時耗力更耗貲財,何況還是兩位親王接連正婚。
若耽誤了時日,日後重新置辦又要再度麻煩,會活活折騰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