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廿四,秋分。
行過秋祭大典,皇帝劉徹頒佈的一道聖旨,讓大漢臣民更爲深刻的體認到一句至理名言。
機遇,永遠是留給做好準備之人,若是無有準備,饒是天賜良機,也極有可能錯過,留下終生之憾。
許由,琅琊船行的一個小小掌事,因功賜爵關內候,還得了個封號“玉黍”。
玉黍候!
琅琊船行的大東家聞訊,端是懊悔不已,險些魔怔到投井自盡。
玉黍,即是玉米。
皇帝劉徹身爲穿越衆,之所以不惜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開闢通往美洲的新航道,最主要的目的本就不是爲了淘金,甚至不是爲了殖民,而是爲了獲取數類作物植株。
玉米、番薯、土豆,皆是高產作物,且營養價值豐富,對生長環境的要求較低,若能在大漢廣泛種植,饒是將來遇着甚麼大規模天災,朝廷也必能從各地調集充足的餘糧賑災,絕不會再出現餓殍遍野的慘況。
橡膠樹,原產地亦是南美洲,對大漢將來的工業化發展也是極爲重要的,若只如現今般,使用性能尚無法大幅度提升的合成橡膠,不但成本較高,用途也會受到不小的限制。
去歲三月,負責開闢新航道的北海水師分艦羣返歸漢境,執掌僕射易言因在航程中損失了不少戰艦和將士,自請罷去戈船將軍之位,皇帝劉徹惜才,着他遷大農府外務部,敕任美洲殖民公司的殖民令。
北海水師雖有不小損失,然卻實實在在的打通了從漢郡遼東通往阿拉斯加半島東南端的新航道,更爲躲避颶風,陰差陽錯的航行到後世加拿大的西海岸,更在育空河流域發現了儲量豐富的大金礦,尤是其支流克朗代克水,可取水淘砂,內蘊有金。
漢廷大肆宣揚此事,使得諸多世家大族和豪商巨賈皆是興奮不已,紛紛從新華書局購買剛刊印出的航道圖,組織船隊,招募人手,欲往北美淘金。
雖是招募人手,卻不是去淘金,而是去捕奴的,蓋因依美洲殖民公司頒佈的詳細訊息,在那阿拉斯加半島和育空河流域,皆遇着不少土著,只是未及查探,到底是因紐特人還是印第安人,總之爲數衆多。
敢組織船隊出遠海的漢人,必是背景硬實且財力雄厚,呂宋島的淘金熱更已持續多年,漢人何其精明,已然深知,將奴隸運往海外淘金,遠不如招募捕奴隊,到當地就地捕奴,再押去淘金,無疑要划算得多。
琅琊郡,東海水師的駐地所在,漢廷更在該郡的郡治琅琊縣設有水師軍學,專事培養水師將士,更便於學子們日常登艦操演乃至出海遠訓。
可以說,琅琊郡乃是現今大漢最爲重要的航海人才培訓基地,民間航運業亦因此頗爲興盛。
琅琊船行,就是該郡最大的本土船行。
近年因太尉府的購艦計劃,東海水師不斷列裝鐵甲艦,汰換了大量的風帆戰列艦,在拆除各類軍械後,發賣到民間。
琅琊船行就是個大買家,前前後後購置了近百艘,盡數改裝成商船,招募了大批熟識海路的掌船士和水手,耗貲超過十萬金。
船行的大東家爲齊地周氏,乃世代蒸海煮鹽的商賈世家,家貲自是不菲。
多年前,齊地最大的鹽商東郭氏將名下鹽坊皆轉讓給皇室實業,換取了合作,旁的齊地鹽商眼見獲利愈發微薄,也紛紛出售鹽坊,得了大筆現錢。
饒是有金山銀山,若長久沒有進項,終究是會坐吃山空。
所幸今上登基後,開闢諸多航道,刊印大量海圖,鼓勵民間航運。
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家貲巨億的齊商們紛紛投入航運業,周氏恰好祖居琅琊郡,更是近水樓臺先得月,與諸多當地商賈世家合辦了琅琊船行,不惜重金購置東海水師汰換的船艦,甚至延攬到不少已退伍還鄉的水師老兵。
近年來,無論是大漢的萬里海疆,還是通往南洋和身毒的航道,都常能見得琅琊船行的船隊,自是獲利頗豐。
琅琊船行,本質上就是航運商團,只不過沒有朝廷公府的核允,民間商賈若要成立商團,是不能以郡縣爲名號的,更不能掛“帝國”和“皇室”之類的字眼。
叫琅琊船行可以,蓋因船行乃百工百業中的具體行當,然叫琅琊商團就不行。
及至去歲,各郡縣官府將美洲殖民公司的公告張榜,琅琊船行自是不落人後,況且之前北海水師開拓美洲航道時,隨之運航的大批民間船隊中,本就有琅琊船行的數艘海船,對這條新航道是頗爲了解的。
琅琊船行雖未招募捕奴隊,卻是接了數個世家大族的生意,替他們運送大批捕奴隊。
於是乎,就在今歲開春,琅琊船行的三十餘艘大型海船,載運着近兩千捕奴人,跟隨再度啓航的北海水師分艦羣,駛往那片富饒的新大陸。
北海水師的分艦羣之所以再度出航,非是急着將新航道開拓得更遠,而是要更爲細緻的探勘水文、記錄海象、定位島嶼、設置補給點,避免再如之前般,遇着惡劣海象且無處避險,憑白遭受重大損失。
待得這條航道徹底探勘完成,且沿途的補給點設置完善,或許北海水師會派小股艦隊進行例行巡航,甚至是替民間船隊護航,卻不會再爲此出動分艦羣了,唯有繼續開拓通往南美的航道,纔會再度大舉出航。
就如同南方的現有航道,從胥浦郡啓航,繞行中南半島,經馬六甲海峽,前往仰光郡,沿途補給點早已修築完善,民間商船隊往返頗爲頻繁。
朝廷只要開闢出航道,且讓臣民曉得有利可圖,就不愁航運不興。
華夏百姓,自古就是勤勞且精明的,不怕吃苦受累,就怕掙不着錢財。
之前開拓新航道時,跟隨出航的民間船隊行駛到阿拉斯加半島,多半就已停駐休整或返航,故在後半段,也就是從阿拉斯加半島駛往後世加拿大西部沿海的航道,此番尚要跟隨水師艦羣前往。
故在今歲開春,包含琅琊船行的三十餘艘大海船在內,高達三百餘艘民間海船匯聚於遼東數個民用碼頭,待得北海水師分艦羣啓航,就浩浩蕩蕩的跟上,場面頗爲浩大。
要曉得,這些大型海船皆是以風帆戰列艦改造而成的,且因拆卸了大量軍械,故載運量大了不少,只要沿途補給無虞,除卻諸多掌船士和水手,每艘大型海船尚能搭載近百人遠航。
三百餘艘海船,若是全搭載捕奴隊,怕是不下三萬衆。
當然,實際人數並沒有那麼多,畢竟終歸是要攜帶糧草補給和各類器械,真正搭載的捕奴人,估摸着也就將將過萬。
一萬出頭,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畢竟航程漫長,就算沒遇着甚麼惡劣海象,往返皆是順風順水,也要花費小半年功夫,自然不可能頻繁運送。
今歲開春自遼東啓航,花費了近三個月,及至入夏,才抵達目的地。
在茫茫大海航行這麼些時日,雖說沿途曾數度登岸休整,仍是憋得快瘋掉了。
踏上陸地後,衆多捕奴人都有些情緒失控,水師將士們倒還勉強撐得住,有條不紊的紮營休整,沒去管各支捕奴隊如何行事。
要曉得,捕奴是玩命的行當,應募者不是遊俠,就是地痞惡霸,多是些瘋起來不要命的主,雖不敢輕易招惹官兵,但就現下這情形,水師將士們也不願與他們過多接觸。
各支捕奴隊登岸後,稍事休整,剛恢復了幾分元氣,就急吼吼的四處搜尋土著部落,只爲捕奴和搶娘們。
捕奴是爲掙錢,倒也不急於一時。
搶娘們能敗火,卻是急不可耐了。
這些捕奴人可不似軍中將士有軍律拘束,都特麼憋瘋了,又不在大漢境內,管他是甚麼因紐特人還是印第安人,但凡是瞧得過去娘們,趕緊抓幾個來再說!
許由曾是東海水師的樓船士,因家中父母年歲漸大,身子骨愈發不好,他又已年近而立卻未曾娶妻,故向上官請準退伍,返鄉娶妻生子,順帶照顧父母。
到得去歲,爲了讓父母妻兒過上更好的日子,他就到琅琊船行應募,做了個領船出海的掌事。
此番遠航,將載運的捕奴隊送到此地,不日就可領船隊跟隨水師艦羣返航,蓋因那些捕奴隊除卻要替招募他們的世家大族捕奴,更要押着奴隸淘金,至少要到明歲開春,那些世家大族纔會再僱船隊前來,收取所獲,並替換部分人手。
孰料,在某支捕奴隊從土著部落劫掠到的諸多物件中,許由瞧見了一尊黃金雕像,雕刻的女子,手持一株造型獨特的植物。
許由之所以認定那是植物,蓋因他自幼擅長記憶,雖不至過目不忘,然但凡曾經見聞過的事物,多多少少會隱約記得,他確信,在尚未退伍返鄉前,他應是從某本圖冊中看到過類似的植物。
他忙是尋到這支捕奴隊的領頭人,詢問這尊雕像到底是從何處搶來的,那領頭人倒是爽快,特意找了兩個手下,帶他跑了趟。
耗費數日光景,待得許由見到山谷之中,大片高大挺拔且別具一格的莊稼時,只覺興奮莫名。
返歸駐地後,水師將士已休整完畢,即將返航。
許由遲疑良久,終是決定暫不隨之返航,而是領着船行的水手們,耗費大半個月的光景,將千餘株莊稼皆是連根帶泥的運到船上,才揚帆出海,駛上歸途。
過得仲秋,船隊方纔返抵琅琊,比預定的歸期晚了近月光景,琅琊船行的大東家,齊地周氏的家主自是大爲惱怒。
許由是個實誠人,忙是向大東家解釋,說自個帶回的這些莊稼植株乃是好寶貝,若上報官府,必得重賞。
周氏家主卻以爲他在狡辯,非但將他逐出船行,永不復用,更將他此番領船出海應得的例錢和賞錢皆扣下,說是要補虧空,沒將他告上官府,已是心善了。
許由卻沒多說甚麼,自己掏錢僱了大車,載着尚未枯死的最後十餘株莊稼,前往東海水師大營外,求見昔日的上官。
“直娘賊,你從何處得着這些寶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