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有些書是盛華延花了大價錢買來的,純屬是爲了哄我開心。
或者說,是因爲我只有這種時候才能給他個好臉,那時我在想,他曾嘗試過跟鋼琴和睦相處。
但現在越是看到這些東西,我越是火大,那口鬱結憋了十幾天,此刻終於被點了個透徹。
我不是在抗議。
我只是忽然開始明白。
無欲則剛強。
我什麼都不要了。
反正也沒有了。
我把那些東西一本本、一頁頁、一張張丟進了火裡,看着燙金的書封在火舌中捲曲,焦黑,碎成灰燼。
燒到一時傭人就捧着電話來了,管家一邊把電話遞給我,一邊說:“太太,是先生。”
我把電話放到耳邊,聽到他問:“在做什麼?”
隔了好一會兒,又道:“還是不舒服嗎?”
他開始不悅:“又開始不說話了?”
我一陣厭惡,徑直把電話拋進了火裡。
之後我就早早去睡了,睡着睡着突然覺得難受。張開眼時,看到身上壓着個鬼影,一寸寸地在我脖頸上吻咬舔吮。
我看着天花板上水晶吊燈的黑影,喉頭涌上一陣反胃。
稍久,盛華延就擡起頭來,然後伸手開了牀頭燈。
盯着我端祥了好一陣,低頭吻了下來。
我迅速偏過頭,令這個吻堪堪落空。就着他僵住的一瞬間,推開他坐起身,解了鈕釦,脫下來甩到了地上,扭頭看向了他。
反正我阻止不了他撲上來,與其這樣不如大方點?我就是太小氣了!我又離不了婚!一次兩次有什麼關係!
餘光看到盛華延也坐起身,到牀頭去摸了支香菸含到嘴裡,擦着火柴點燃了,又靠回牀頭上,握着下我的手腕,命令:“躺下。”
於是我躺了下去。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隨即磕了菸灰,悠然地問:“還不解氣?”
他又用指背蹭我的臉頰,柔聲問:“要不再砸上點什麼?”
我閉起了眼睛。
盛華延最痛恨別人不理他,難爲他還能裝得如此平靜:“開句口吧,小寶貝。”
以前我承認自己有點刻意,然而這一次我是真的無話可說。
他縱然如此,也無法激怒我。
安靜了一會兒,他就毫不意外地壓了上來,在我臉上一寸寸地啃,忽然停了下來,柔聲說:“其實我弟弟是個很善良的人。”
所以呢?
“以後別那麼凶地罵他,他很敏感的。一家人怎麼都要繼續相處。是不是?”
我逼着自己努力去睡着,即便他壓在我身上,山一樣的重量,壓得我幾近窒息。
“阿清啊……”他翻了下去,像抱布娃娃似得把我摟進了懷裡,吻我的頭頂,幽幽地說:“你到底哪好,怎麼人人都要看上你?”
我想,盛華銘好像還是技高一籌,盛華延怎麼就參不透呢?
有男人會看上我麼?連從小就認識的顧起都打着主意利用我。
我只會被瘋子看上。
那可是他弟弟,我寧可相信他善良的弟弟是爲了替他出氣的。
盛華延很少這麼多話,這麼囉嗦,沒完沒了,喋喋不休:“既然毀了那些東西,就是想通了?”
我快睡着了,並努力維持着這個狀態。
“小寶貝,真的別鬧了。”他撫着我的背,低聲道:“就算不是因爲這個,這也是遲早的事。你不能再彈鋼琴了,再彈……”他的聲音猛地低了下來:“我真的會忍不住掐死你。”
我一陣火,狠狠地推開了他。剛想離開,又被制服,黑暗裡,他烏黑的眼珠裡結着一層厚厚的冰霜,就這麼看着我,固執的、不忿的、惱羞成怒的,令人作嘔。
不說話也總能惹到他,他病得真是不輕。
我沒心情跟他對峙,側過頭,閉起了眼。迴避的結果和對峙一樣,他捏開我的下顎,討人厭的菸草味讓人覺得噁心。
我悄悄把手探到牀下,摸出w胸,默默地將裡面的鋼圈推出來,憑着記憶用指尖在一端輕觸,直到感覺到那一陣刺痛。
然後捏着那根尖端鋒利的鋼圈,朝着他的太陽穴,狠狠地紮了過去。
卻突然,我拿着鋼圈手腕被人狠狠一攥,繼而“咔吧”一聲悶響,幾乎是同一時間,另一條手臂的肩膀又猛然被人一拍又一扭。
剎那間,錐心的劇痛籠罩了我大半個身體,我咬碎了牙根,才勉強剋制住了頂在喉嚨裡的尖叫。
身體被他像烙餅似得翻了個面,肩胛骨的傷處又被我自己的碾壓了一次。
我躊躇着,很痛,又僵又冷。
下顎跟着被人捏起,入眼的他幽幽的眼神:“果然是又想殺我。”
我渾身顫抖,無法言語。
“花了不少心思吧?”他端詳着從我手中卸去的鋼圈,忽然莞爾:“每次你都是,一不吭聲就要生變。”
“上次我怎麼教你的?先學乖啊,寶貝。你把‘我要殺你’寫在臉上可能成功麼?”他把鋼圈扔到一邊,俯下身,縷着我被冷汗浸透的頭髮,冷颼颼地評判:“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嗎?因爲你活該,沒智商的傢伙。”
隨他怎麼說,我無所謂。我玩不過他,這跟智商沒什麼關係,他這半天就是爲了激怒我,我也明白。
我已經沒心思籌劃和他鬥,他覺得其樂無窮,我覺得寒心似冰。
我盯着他一張一合的嘴,張口咬了過去,使出身上爲數不多的力氣拼命地撕扯。
起先,盛華延沒動也沒躲,任憑血的味道漸漸瀰漫了整個口腔。然後突然低哼了一聲,摟住了我,肩胛骨和手腕傳來了尖銳的刺痛,很清晰卻很倉促,只有一瞬間。
我剛一擡起手,又被他擒住,毫不猶豫地反攻了回來。
我只能別無選擇地由着他強制地抽走所有的氧氣,眼前漸漸開始眩暈,痛感變得遙遠,只剩窒息。
比起活着受折磨,死,其實一點都不可怕。
空氣卻在這時又慢慢地回到了我口中,痛感最先回來,然後是脣邊輕輕的吻。
我在隱約中聽到了他喑啞的低沉聲音,他說:“阿清,到此爲止,好不好?”
默了默,他的聲音又響起來,慢慢地,甚至有點溫柔,試圖蠱惑我:“我只有這一個要求,乖乖的,不彈鋼琴了,你想做什麼都可以,好不好?”
最後的結果是我沒有回答,而他終於不再噁心我。
睡着前,覺得天空下了一場雪,冰塊震着我的手臂,微微發麻。
第二天一早,我照舊在窒息中醒來,醒來時看到盛華延的臉,在我臉頰上蹭着,含糊得問:“是不是餓了?”
他撐到一邊,伸手摸着我的肚子:“小寶貝,你的肚子在唱歌。”
默了默,又捏我的臉:“起來吃早餐?嗯?”
我拉開他的手,起身下去,發現睡衣已經重新穿在了身上。盛華延在我身後解釋:“我怕自己趁你睡着做點不該做的事,誰讓你這麼招人喜歡。”
他做的還少?
不正常。
我也的確有點餓了,於是跟他一起坐到了餐桌邊。
許是allen唸經的聲音太難聽,我吃了幾口居然開始反胃。起身時手腕卻又被他拉住,頭也沒擡地命令:“坐下。”
我只好坐下來。
他道:“把東西吃完再走。”
我看着碗裡的半隻蝦餃,完全吃不下,倒又沒處倒,便直接扔進了盛華延的碟子裡。
盛華延先是一愣,隨後扭頭對管家吩咐:“讓廚房做點不帶餡的。”隨後低下頭,默默地把那半隻餃子吃了。
我又站起身,卻又被他攥住了手腕,他詢問地看着我:“身體不舒服?”
“……”
“點頭搖頭行嗎?”
我沒什麼不舒服的。
他扭頭對allen說:“把上午的行程都推了。”隨即吩咐我:“吃過早餐我陪你去看醫生。”
我不動,他又說:“回去坐下。”
我扯他的手,沒有扯開,只好煩躁地跟他僵持。
他拽了下我的手腕:“過來。”
我向前走了一步,他長臂一攬,把我按到了他腿上,在我的腰間使勁揉着:“不跟我講話就不講,但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就太蠢了。是不是?”
我沉默,他又在我臉頰上嘬了嘬,柔聲道:“去醫院看看,做個小檢查,很快的,好不好?”
我看着他,沒有說話。
“或者請醫生過來?”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彷彿一場對峙。
好,我妥協:“明天行不行?”
他猛地一愣,隨即笑了起來,摟緊了我,在我耳邊低聲說:“好,那就明天。”
我掙了掙,他又笑:“說話。”
“我要回去睡覺了。”想了想,又看着他的眼睛,小聲問:“你能不讓人在房間裡盯着我嗎?”
他看了我好一會兒,像是打算鬆口:“先吃點東西好不好?”
“我沒胃口。”
“我餵你。”
“……”
“算了,給你送到房間裡。”他靠到我懷裡,呢喃道:“抱我一下,就答應你說的事。”
不,他疑心重,痕跡太明顯不是好行爲。
“真固執。”盛華延果然鬆了手,轉而捏我的臉:“上去吧,沒人打擾你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