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
我也不知道自己現在這樣做是對了還是錯了,我都不想再找莫姨揪扯那兩個億的事,我甚至可以不再揪扯她害死我媽媽的事。
我只想把證據拿回來,覺得這樣我們一家就能團聚。可盛華延沒有辦法,他比我君子多了,沒我這麼下作。
可盛華銘難過也完全有理由。我那兩年最困難的時候是他幫我最多,幫我寫的歌也首首都是精品,我還記得我在去m國之前,他很真誠地對我說過的那些話。
而我一直在騙他。
我的腦袋空白了許久,終於組織出了一句話,說:“我今天做這些不是針對你。”
他顯然還在難受,脊背緊繃着,很久,才說:“放心,我還會繼續給你寫歌的。”
“我不是說這個。”我解釋:“我只是針對你媽媽,真的一點都沒想過要針對你。”
他也不搭理我這個,只含含混混地說:“你走吧。”
“你還有傷。”
“不關你事。”
我還想說什麼,門口卻傳來了保全的詢問聲,看樣子是醫生找來公寓保全開門。
盛華銘也聽見了,又說了一次:“叫他們走。”
“去醫院吧,至少檢查一下,也包紮一下你頭上的傷口。”
他一字一頓地重複:“叫他們走。”
我只好去開門,和醫生解釋了幾句,保全便說:“她不是這邊的戶主。”拉着醫生推門進來。
不由分說地跑到盛華銘那邊,我跟過去時,聽到一位女醫生不斷地詢問他,確定了他的身份,又檢查了一下病情,剛開口說了一句“你”,盛華銘已經打斷他:“我真的沒事。”
“打電話的盛先生說一定要送你到醫院去。”
“真的不用。”
“可是你前段時間才……”
盛華銘露出了少有的嚴厲:“我真的沒事。”
女醫生最後乾巴巴地笑起來,說:“那替你做些檢查,包紮一下傷口,好嗎?”
我跟到他身邊,張口規勸:“去醫院吧,你的傷口還在流血。”
“叫她出去。”盛華銘扭過頭來,對保全說:“以後不要讓她再進來。”
保全看了看他,又看看我,沒有講話。
我這會兒也看到了,他的眼睛紅紅的,臉上的血漬也被胡得有點花,樣子很委屈。
我經常來他這裡,跟保全碰面也會互相點點頭,有時他也會問候我,這會兒可能是覺得我跟他有什麼關係,沒吭聲,悄悄地退了出去。
醫生最後什麼也沒說,簡單幫他做了檢查,包紮了傷口,叮嚀了一番,留下葡萄糖後離開了。
盛華銘這時候已經緩過來很多了,收拾着散落一地的糖果,我連忙去浴室找了溼毛巾遞給他,見他不接,就湊過去擦他的臉,他又側開臉躲開,說:“你走吧。”
“我想跟你解釋一下這件事。”
“沒什麼好解釋。”他頓了頓,終於看向了我,咬了下嘴脣,說:“我沒有生氣,我知道你爲什麼恨我媽媽嗎,她做的事我來買單。這樣可以嗎?”
我乾巴巴地開口:“你知道我爲什麼恨她?”
他看着我,認真地說:“我知道,她騙走了你兩億。後天我們見個面,我連本帶利地還你。”
“……”
“我還聽說她害死了你媽媽。”他說着說着眼圈又紅了:“我保證這件事我也會給你一個交代,請你再等等,一命換一命,絕對沒有問題。”
我看着他,心裡難免有點酸:“還有呢?”
“你今天可以儘管提。”
看樣子他還不知道證據的事,我也就沒再提,問:“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他輕輕地笑了一下,緩緩地說:“我是爲了這個纔會從維也納回來。”
“一直都知道我在騙你?”
他看着我,沒有回答。
我點點頭,又問:“你真的沒事了?”
“嗯。”
“那我走了。”我拉過他的手腕,把毛巾塞到了他手裡,說:“不要再給我寫歌了,我跟你媽媽的事也不用你來補償。”
我不敢看他的臉,因爲我現在也知道這件事還是我更過分,轉身去玄關換鞋子,直起腰時看到他又跟了過來,拿着毛巾擦着臉上的血漬,默默地看着我。
我這纔想起我還沒道過歉,於是又看向他,用盡我能做出最真誠的表情:“對不起,是我一直在利用你,以前是想破壞你的婚禮讓你媽媽和哥哥不痛快,當然現在也是。我以後不會再找你了。真的對不起。”
他依舊沒說話,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垂下的手攥緊了毛巾,水沿着指縫緩緩地滴到了地板上。
門一打開,外面頓時吹來了一股冷風,我正要出去,門又被人拉住,盛華銘靠在門邊,氣喘吁吁地看着我,問:“你就這麼逃了?”
我只好問:“那我這樣可以判什麼罪?”
“你還沒有給我媽媽打算電話……”
“我不打了行不行?”我真是受不了了,難道只有他委屈:“我都說我不打了!我不用你幫我演了,我不找她麻煩了!你聽不聽得懂?”
他依舊擋在門口,不吭聲。
我想起盛華延叮嚀我的事,便問:“你這是要做什麼?”
“我們聊聊。”
“你哥哥說你要我陪你過夜也可以。”我問:“是要聊這個嗎?”
他搖頭:“我沒那麼無恥。”
“是,無恥的都是我們。”我真的不想再說了,今天都是我錯了,我不該害他,我就應該像盛華延一樣,只有這條路,還高風亮節地不選擇:“你既然早就知道我跟你媽媽的事?那時候怎麼沒有幫幫我的忙?你既然後天就可以連本帶利地還給我,當時你去哪了?你沒錯,可恨你媽媽,盛華延又不是她兒子,她憑什麼沒完沒了地害我們?”
他依舊不吭聲。
我也無法再控訴,說破天了,今天的事情還是我的錯。
只好就此閉嘴。
過了一會兒,盛華銘終於開了口:“我媽媽的事我已經在和我哥算,我們聊聊你跟我,行嗎?”
“我跟你沒什麼好聊。”
“對我一點感覺也沒有過?”
“沒有。”
“現在這樣是要和我斷交?”
“是先讓你的保全趕我的。”
“我剛剛只是生氣。”他放低了態度,用那種讓人十分想回避的,很難過的眼神看着我:“我收回那句話,再說保全也沒有趕你。”
我沒說話,他就又扯起了嘴角:“況且我也沒有死。我繼續幫你寫歌,繼續做朋友,你有什麼事還是可以繼續找我……”
“你能不能別再這樣?”我按耐不住地兇狠起來:“你媽媽怎麼生你的?怎麼把你生得這麼老實?”
“我……”
我匆忙地打斷他:“我還會害你的!你是我唯一能想到要挾你媽媽的東西了!”
“你可以繼續要挾。”他居然又妥協了:“我可以配合你。”
“你有病。”我推開他,前去開了門,又被他拉住手腕,在我身後,很小聲、很小聲地問:“真的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過。”
“我從來都沒覺得你喜歡我。”
他真是固執得要人命:“之前對我說的所有話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我不信。”
“隨你信不信。”
回去的路上,手機一直在響,是盛華延。
我沒有接,便收到了他的短信息,有的是問盛華銘怎麼沒有到醫院去?有的是說他馬上回來,問我在哪裡。
路上經過中央公園,我提前下了車,在裡面找了張長椅坐下。
公園裡那個拉二胡的老人還在,地上放着頂帽子,一邊拉一邊收點小錢。
我坐在這的時候,老人正在拉《二泉映月》,悲悲慼慼的音樂,與今天陰測測的天空十分搭配。
盛華銘剛從維也納回來時,因爲我不開心,就經常約我出來逛公園,那時這位老人就在了,盛華銘經常管他借二胡來拉,有一次他拉了首很歡快的曲子,聽着不倫不類不說,還把人家的琴絃拉斷了,老人現在用的這把,是盛華銘新賠給他的。
我跟盛華銘到現在也認識四年多了,關係其實一直不鹹不淡。我真的不覺得他喜歡我,只知道一定有好感,就像我對他的那種好感。
可直到今天,所有事突然全都涌了出來,所有的事都得到了一個解釋,他說他不會再喜歡我了,大概是因爲太自私,我居然還覺得很傷感。
我想這是因爲他跟盛華延是不同的,盛華延永遠不會說他理解我、相信我,如果今天的人換成盛華延,他醒來第一件事一定是對我發難,或者乾脆地把我趕出去。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跟他就此斷交。
我也想繼續做朋友,然而我也不知道我會不會繼續昧着良心害他,我真的太恨莫姨了。
就這樣坐了很久,一直坐到夕陽西下,看看錶我覺得我該主動聯絡盛華延領罰了,卻一轉身,看到夕陽下站着一個人。
他仍穿着那間染血的襯衣,瘦瘦的身影揹着光,看不清任何表情。
我只好轉回去,準備從另一條路離開,但很快就聽到了腳步聲,他跑來抓住了我的手臂,問:“你怎麼沒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