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橫萬里,蕭條絕人煙。孤城當瀚海,落日照祁連。
蕭衍拜別幽谷衆人後,和李川兒在長安準備了數日便西行而去,陸展雙和狄柔皆先行一步,帶領萬州家兵出了玉門。其餘幾人此去一路過原、涼、甘、肅四州,踏草原,望祁連,途中蕭衍和楚羽生插科打諢,飲酒鬥嘴,啞兒和李川兒談談心事,看看風景,也是頗爲享受。可李川兒自幽谷那晚之後,卻不愛搭理蕭衍,惹的後者不知所措。
玉門關前,老舊茶鋪,來往路人雖然不多,可七八桌過者不減。
“這麼說來,你這臭小子當年不會武功的時候,還被人欺負的緊?”楚羽生打趣着蕭衍,尋了坐。
“不錯。”蕭衍點了點頭,放下行囊“那時候我還是個賭坊的小打雜,整日跟在別人屁股後面。”他說着淡淡掃了李川兒一眼。
“妹妹,也行了半日了,歇息歇息吧。”李川兒扶着女子坐下,冷冷道,“小二,還不上茶?”
“來了來了!”茶鋪小二趕忙行了過來,躬身擦拭着桌上,陪笑道,“今兒個着實有些太忙,怠慢了怠慢了,還望各位貴客海涵。”
蕭衍見狀藉機打趣一句,“少主,聽白臉說,你也會那生火做飯的活兒。什麼時候給我們沾沾光,品嚐品嚐?”他說着打量女子幾眼,“那日在竹林還說:本宮是奪天下,開商道,復江湖,廣治學,做大事的人,會做飯幹什麼?”他說到這裡面露無趣,“真是誆的人家好慘。”
“我是會做。”李川兒淡淡言了一句,再無後話。
“哦...”蕭衍吃了癟,聳了聳肩端起茶碗飲了幾口。
“蕭哥哥...”啞兒見他有些無趣,扯了扯他的衣角,“你瞧,那兒人好多。”
“嗯?”
三人聞言均是擡頭望去,卻見十餘人圍着賭桌好不熱鬧。
“臭小子,你不是以前在賭坊打雜麼?賭術定然不錯。”楚羽生語氣調侃,似在激他。
“怎麼的了?白臉你要和我賭一局?”蕭衍笑道。
“我和你賭什麼?輸了也是我姐給你發工錢,沒趣。”楚羽生擺了擺手,忽然壓低聲音“那小眼黑臉的漢子似手氣不錯,你去贏他一把,我便告訴你大姐爲什麼不理人。”
“一言爲定?”蕭衍深深看了對方一眼,後者點了點頭,“一言爲定。”
“好。”蕭衍立馬起身行了過去,只見十餘人圍着小眼黑麪男子,熱鬧非凡,似這賭桌由他坐莊。
“誒!這位客官!也要來玩兩盤?”小眼男子笑道。
蕭衍點了點頭,看着那黑麪男子,忽然雙眼一凜,目色銳利,透着駭人的神色。可剎那,蕭衍又收了氣勢,緩緩落座,他掃了掃周圍十餘人,皆是一般打扮,着實有趣。
桌上另一個賭客似輸的精光,他嘆了口氣,拂袖而去。
“客官賭大還是賭小。”小眼黑臉男子傲氣道。
“我不賭大小。”蕭衍淡淡道。
“哦?那是賭單雙?”男子冷哼一聲,又問。
“不賭單雙。”蕭衍沉沉看着對方,答道。
“那賭連局?”黑臉男子有些失去耐心,語氣透着不悅。
“也不賭。”蕭衍冷冷道。
“臭小子...”黑麪男子罵了一句,取手向下,橫刀置出,拍在桌上,“你是來拿本大爺開涮的麼?”還未說完,忽然肩頭一沉,左手空空,只見對方右掌輕輕落在自己肩頭,左手早已奪了刀刃放於指下。
“你...”那黑臉手下衆人一緊張,紛紛圍了上來,怒目瞪着蕭衍,似要對方好看。
“小爺沒空拿你開涮。”蕭衍冷笑幾聲,掃了掃衆人,“都還沒變嘛...”
“什麼?”小眼黑麪男子聞言一愣,不知所以。
“我和你賭一物。”蕭衍說着,左手指尖在那刃上一撫,乾脆利落,朴刀頃刻斷爲兩節。
“這...”衆人左右對視,好不汗顏,膽小之人立馬退了幾步,生怕那一指落在自己身上。膽大的仗着人多,卻也背脊發涼,知道來者不善。
“你...想賭...賭什麼...”黑麪男子早已雙腿顫抖,說話結巴。
“沒出息,只會欺軟怕硬麼?”蕭衍譏諷般看了對方一眼,笑道,“賭你的命。”
“什...什..什麼意思...”後者冷咽口水,沉沉道。
蕭衍右掌拍了拍他的肩膀,卻險些把他嚇癱在地,“賭我這一掌下去,你死還是不死,你說是不是賭你的命?”
“我...我和你往日無...無冤...近日無...無仇...”黑麪男子已然嚇得大汗淋漓,聲音扭曲。
“不認識了?羅遊,你記性真差。”蕭衍看着對方,冷冷道,“七年前你可以威風的緊啊。”
“你...你到底是...是何人?”羅遊顫聲道。
“我是給你們扛包袱的小打雜,怎麼,還沒想起來?”蕭衍一語脫出,衆人皆是一愣。不錯,這仗着武師衆多,開賭局誆騙來往路人正是當年賭坊的羅遊。七年前,此人帶着蕭衍一路從西州到玉門,途中惡語相加,拳腳相向可是讓後者吃了不少苦頭。
“小...小衍子...”羅遊一愣,不知當年的打雜少年如今卻是武藝非凡之人,他也知道以往對他尖酸刻薄,惡言毒打不少,當下跪倒在地,哀求道,“大...大俠...饒...饒命...小人...知...知錯了。”
“怎麼話都說不清了啊。”蕭衍淡淡掃他一眼,忽然道袍盪開,右掌上擺,那羅遊似中邪一般,又端端坐了在木凳之上,“羅師傅,跪着說話多累啊,來來,小子敬你一杯茶。”說着,蕭衍端起茶杯送了過去,羅遊只能顫顫巍巍的接過茶杯,口舌發顫,滿面大汗。
“先乾爲敬!”蕭衍語氣怪異,淡淡飲了一杯,目色卻是透着銳利,沉沉打量着後者。
羅遊被前者瞧得一哆嗦,趕忙小心翼翼捧起茶杯,顫抖着飲了下去,卻不免撒了一身。
桌旁衆人都知道這小子如今武藝大成,怕是尋仇而來,有幾個武師互相對視一眼,轉身便跑。
“今天誰也別想走!”蕭衍嘴角上揚,笑了笑,左掌蓋過茶口,氣勁一沉,震碎瓷杯,接着袖袍一蕩,碎片靈巧般向四周飛去,剎那間,悶聲四起,十餘武師均是穴道受制,癱倒在地,“小爺說了,今天除非賭完,否者誰也別想走。”
“饒...饒...”羅遊一語未說完,卻又想跪倒在地。可“命”字還未出口,自己已然被蕭衍提了起來。
“要不這樣,你對我那朋友說聲認輸,我放你走?”蕭衍打趣道,回頭向楚羽生招了招手,“白臉,他馬上認輸,等會。”
“你這臭小子...”楚羽生不知對方恩怨,還以爲他是仗着武藝欺負路人,急忙趕了過去,“你這是幹什麼?賭不贏還打人麼?”
“打人?”蕭衍冷笑道,“你問問這廝,我打他了麼?”
羅遊也是個知趣的人,當下連連擺手,“蕭...蕭大俠是西州第一大俠,怎麼...怎麼會動手打小人...”
“西州第一大俠?”楚羽生聽得一愣,“你認識這小子?”
羅遊趕忙點頭稱是,不敢作假。
“你忘了我說的鶴歸樓武師了?”蕭衍提着羅遊,好似捏着蟲子,稍稍動手便可斷這生死。
“他們...”楚羽生聞言面色大變,“他們便是那欺軟怕硬,調戲女子的武師?”
“不錯。”蕭衍點了點頭,“羅師傅,你的美事自己說說吧?”
“我...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是王八蛋...是石頭縫裡面的蟲子...蕭大俠大人有大量,還請高擡貴手,高擡貴手啊...”羅遊被蕭衍提着卻是拜不下去,可還是連連作揖,討饒不斷。
“誒!說了我不是想殺你,你認個輸就好!”蕭衍打趣笑道。
“好..好...”羅遊趕忙拼命點頭,顫抖到“在..在下輸...輸了...輸給蕭...蕭大俠了...”
蕭衍滿意的回過頭對楚羽生道,“白臉,聽見沒?他認輸了,你可要告訴我你姐的事。”言罷,把那羅遊一甩,丟在桌下。
“你這小子...”楚羽生也對蕭衍這乖張的性子沒有辦法,當下搖了搖頭,“罷了,算你厲害。”
二人說了兩句,回到二女茶桌前低語起來。
李川兒淡淡掃了眼兩個男子,拍了拍啞兒的肩膀,“妹妹在這等我。”
“哦?敢情是我逼你姐,逼的太緊?”蕭衍端着下巴,眉頭緊皺琢磨道。
“廢話。”楚羽生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大姐是爭奪天下的四皇子,你一口一個丫頭娘子,卻讓她變得女兒家了。”
“這樣不好麼?”蕭衍笑了笑,“她從回了中原後,倒是可愛許多。”
“滾蛋。”楚羽生罵了一句,“你這樣損她的威風,叫她如何駕馭手下?”
“有理...”蕭衍點了點頭,“川兒的手下不下一萬...我倒忘了...”
“再者大姐心有...”楚羽生話未說完,忽然一愣,和蕭衍同時察覺殺意,立馬回頭看去。只見李川兒素劍在手,斜刺而出,頃刻取了那羅遊的狗命。
“川兒...”蕭衍一愣,趕忙奔了過去,“你...你這是...”
“你們對話我聽見了,污濁之人,死了也好。”李川兒淡淡掃了眼四周武師,忽然眉目瞪起,素劍橫掃。
“慢!”楚羽生也是大驚,趕忙握住女子手臂,“姐...此處可是玉門關...如此只怕...”
李川兒身着白衣錦袍,冷眉看了看四周衆人,也知道這殺人已然惹下了麻煩,當下拿起那使臣金牌喝道“本王是大唐四皇子李泰,這幾個歹人以下犯上,死有餘辜。”言罷,搶了幾步,脫開楚羽生阻攔,七刺八劈,在場武師無一倖免。四周衆人見了這金牌,也只能閉口不言,緩緩退散開來,生怕惹上麻煩。
“姐...”楚羽生也知道如此做法確實穩妥,可也不免暴露了身份,當下嘆道,“她和這臭小子倒真是一對,一對邪人...”楚羽生苦笑搖頭,側目看着蕭衍,只見對方目色淡然,似沒有見着剛剛那事,“臭小子,以你的武功,怎麼不去攔住大姐?”
“攔什麼。”蕭衍冷哼一聲,“她殺了,算我身上。”言罷,頭也不回坐到啞兒身邊,“丫頭,你那姐姐脾氣真壞...”
“他們...他們真的是當年把蕭哥哥拋在馬賊手上的人麼?”啞兒小心翼翼的問道。
“嗯。”蕭衍點了點頭,“你也覺得他們該死?”
啞兒搖了搖頭,“我覺得他們有罪,可...”
“可也不能這麼簡單了事。”蕭衍接道。
啞兒趕忙點頭,不時偷偷打量幾眼李川兒。
“走吧...”李川兒淡淡言了一句,戴起斗笠,翻身上馬,緩緩行去。
“走吧,啞兒。”蕭衍搖了搖頭,也扶起女子上馬,“白臉,接着剛剛的說,你姐心裡有什麼?”
“還說個屁!”楚羽生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人都幫你殺了,還問,便沒腦子麼?大姐現在必須一心一意爭奪天下,哪有功夫給你閒情逸致?”
蕭衍聽得一愣,似醍醐灌頂,“川兒不去改變我的看法,也陪我在武林大會鬧了一場,如今我卻想讓她變得女兒家一些...卻是逼迫了她...失了往日的諾言...”楚羽生一言點破僵局,蕭衍只能苦笑搖頭,“我真是笨...”他說完隨後上了馬鞍,揚鞭揮起,心中一定,向着女子背影追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