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武林大會之後，雖然仍舊沒能選出個讓所有人心服口服的武林盟主。但凡見過若未央的人，都已經明白他今後一定會成爲“武林正道”的支柱！
當然，如果真的說要讓他當武林盟主，其實並不是很多人都願意！一來他的身世確實離奇，無論莫仙穎還是若煙雪，無論他們曾經的所作所爲是正是邪，但毫無疑問他們有生之年雙手都沾滿了鮮血。
另外，莫氏一門稱王江湖已近百年。歷史告訴我們“一家天下”終究是弊大於利。其祖輩聖賢存在的時間越長，敗家後輩爲禍時間也會更長！
而且，如今江湖各門各派都算人才鼎盛，百花爭豔，誰會不想有朝一日自己可以成爲江湖上的頭號人物！那首先就不能容許若未央成爲江湖上人人信服的人，只有讓他爲“正道”鞠躬盡瘁了，纔能有“正道”自己耀武揚威的機會！
不論是自私自利，還是大勢所趨，即使是嫡親骨肉也未必願意讓若未央爬在自己頭上！
目睹了一切，莫雋整整一個月都沒出過房門一步，更加一句話沒問過三義門的事。他只是一隻終日借酒澆愁，連奶奶和母親都不肯見！
老人關心孩子總是很正常的，可慕容仙珠也感到很難去面對兒子！她不是怕兒子會怪自己，而是不敢面對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其實是個心胸狹隘的人！她只能期望自己想多了，看着頹廢的兒子把若未央交給自己的一清氣功放在桌上！只要兒子還會來看，一切就都不會晚……
而把自己封閉起來的莫雋，也正忍受着痛苦的煎熬！他心裡充滿了憤恨，恨父親，恨母親，更恨若未央！
一直以來，他可以忍受別人輕視自己，說自己無法超越父親！畢竟自己的父親是個舉世無雙的大英雄，也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驕傲！
爺爺可以號令江湖，沒關係！師叔伯可以威震武林，也沒關係！因爲他們的曾經，因爲他們多少年來付出的一切。
但同樣身爲莫仙穎的兒子，哥哥雖然身處環境更加優越，但成就遠遠不如自己。只憑這一點，自己仍然是莫家最了不起的後代子孫！而且早晚一天，當江湖上再次需要莫家人出來力挽狂瀾的時候，自己也仍然是人們唯一的希望！
正是因爲有了這個卑微，卻又充滿無可奈何的信念，才支撐着莫雋走到了今天！爲了重振榮耀，他可以不擇手段，可以背棄一切，只爲了成王敗寇。
但現在，一個若未央讓自己所有的夢想和信念化爲了泡影！如果他不是莫家人，至少自己就算得不到更多，也不用擔心會失去什麼！因爲只憑他一個人就算再厲害，也不可能讓自私自利的世人甘心奉從！
但偏偏他是莫家子孫，也是莫仙穎的兒子。當人們醒悟到終於又可以再次依靠莫家人度過難關的時候，不僅江湖，連本該屬於自己，甚至現在已經屬於自己的一切，都將要被他奪走！
現在的莫雋心裡充滿了不甘，他沒辦法接受這個現實。自己雖然表面繼承了父親所謂的基業，但到頭來卻終究只是爲人作嫁！
父親一身蓋世武功，自己竟然完全不能重塑。本來不是隻有自己纔有資格繼承莫家，然後站到江湖頂峰嗎？爲什麼偏偏冒出個野種，來奪走了自己的一切？
曾經引以爲傲的父親，此時莫雋心裡充滿了對他的怨恨！你可以不生我，但爲什麼沒盡到一天做父親的責任？你沒盡到責任也沒關係，但爲什麼又生了個野種來爭奪自己的一切？
能力的大小也許未必可以決定一個人能達到什麼高度，祖輩留下的再多也無法滿足一個十足敗家子，但心胸確是決定一個人人生喜憂，還有成敗的關鍵！
也許你衣衫襤褸，也許你三餐無着！但開朗的心情，卻可以讓你淡漠一切痛苦！相反，錦衣玉食，無盡的溢美之詞，都沒辦法平衡一個人心裡的嫉妒，還有無盡貪婪！
道理每個人其實都懂，只可惜並不是每個人都能身體力行！也許心胸，真的只能期望於天生吧……
一晃過去一個月了，又趕上清明，洪仙月每年此時都會到靈隱寺去齋戒幾天，而慕容仙珠也會去陪老人！
一大早她們剛走，林易就來暫時替代管家張大憨。
經過一個月，他已經漸漸看明白了。莫雋雖然原本也不算廢柴，但他卑劣、善妒的性格，已經決定了他前途的限量！
所謂：良禽擇木而棲！即使自己未必有機會能得到若未央的認可，但顯然莫雋的器重已經不能滿足自己的理想了！
而正在他獨自惆悵的時候，門口守衛來報，說有人求見。
見到來人竟是朝陽公主，林易不禁感到似乎又看見了一抹曙光！
“原來是公主大駕光臨，有失遠迎當面恕罪！”
朱朝陽微笑點頭道：“林兄客氣了！我與王兄情同手足，而你乃是王兄最爲賞識的朋友！如此算來，你、我也非外人！況且我對林兄的才智也向來極爲欣賞，可想林兄來日前途必定是無可限量的……”
林易聽了立刻心領神會，當即連聲道謝！
朱朝陽爲人何等精明？她所以把莫雋能玩弄鼓掌，就是因爲早就掌握了其身邊一切。無論怎麼看，當今三義門中掌門莫雋是志大才疏，其他人厲害也老朽了，或者能力根本不行！
而林易此人，武功雖然不算非常厲害，但此人年紀輕輕卻足智多謀，着實算個人才！
“對了林兄，怎麼此處只有你一人呢？”
林易聽了心裡暗揣，若非知道兩位夫人出門，她豈會前來？但既然是做戲，當然還是做足！
“啊！每年清明時節，老太太都要到靈隱寺齋戒祈福，夫人也會陪同前往，得幾天了！”
心照不宣的事！朱朝陽滿意的微笑點頭問：“那王兄可好麼……？”
“這……！呃！公主，掌門近來身體有些不適，此時尚在休息！”
“哦？不知王兄身染何症，可請了大夫？”
林易微微一笑道：“其實掌門也並無大礙，想必日子久了自會好起來的！不過若是能對症下藥，那應該還是可以好的快點……”
朱朝陽笑了笑，心裡會意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去看看王兄，好歹也該問候一下……”
林易點點頭道：“公主靈思透徹，但可妙手回春！請……”
兩人一路走過花園，直接來到莫雋房外。林易剛想敲門，朱朝陽伸手攔住使了個眼色！林易會意，當即退到院門口。
微一沉吟，朱朝陽伸手輕輕推門進屋。而一進門，撲面就是一陣濃重的酒氣，惡臭！
微微皺眉，朱朝陽心裡大爲厭惡，若非這莫雋還有利用價值，今天就天大的面子自己也不會來看他一眼……
往裡間看去，莫雋此時正一身襯衣坐在椅子上，雙腿耷拉着，仍不斷仰頭往嘴裡灌酒！
略一沉思，朱朝陽緩緩坐在外間，看着裡面緩緩道：“人言，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也就是說，任何人如果想成就一番事業，首先就必須能經得起挫折！小妹向來以爲王兄是位可以承擔大事的人，但卻沒想到如今居然被一點點小插曲壓倒！可惜！可惜啊……！”
眯着眼看過來，莫雋冷笑聲又仰頭喝了一大口：“怎麼？如今若未央身世大白天下，我以爲公主應該早就去找他了。可怎麼居然還有閒心來看我一個廢人，真是奇怪啊……”
朱朝陽聽了微微一笑道：“正所謂：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當今天下內憂外患，聖上求賢若渴，凡是人才皆會盡力招納爲國效力！若未央的確是個世所罕見的人才，但可惜他爲人狂妄自大，目空一切，絕非可當大事之人！況且他再厲害也只一個人，江湖中人比武較量，或許真的是再也找不出能與他相比的。但兩國交兵，千軍萬馬之中他一人再厲害又能濟多大事……？”
說着，朱朝陽頓了頓，看莫雋雖然仍無反應，但身體卻已顯見有力，非先前的鬆垮了！
“但王兄畢竟不同！且不說王兄畢竟三義門掌門，有人有勢，年輕有爲！而且王兄和我朱家乃是骨肉之請，奶奶與太后更有如母女一般！即便是多年未見，可彼此情分豈同一般？所以無論從哪一方面說，若未央雖然厲害，但終究和我朱家情分淺啊……”
半晌，莫雋緩緩坐起來放下酒罈，看向她道：“公主！若未央好歹和我也是親兄弟，都是我爹的兒子，他和我有何不同……？”
“哼！憑你也敢比他……？”
心裡冷笑，朱朝陽正色道：“這自然不同！王兄，若未央身世離奇，來歷堪憂！就算他真是王叔之子，但卻一直不曾有人知道他過往經歷。況且近來外間傳言，當年惡名昭彰的夜魅正是他一手帶領爲禍天下的。而且……，王兄是自己人，想必也非毫無所知！想當年先祖世宗皇帝在位時，曾被若煙雪暗中迫害了二十年之久，雖得王叔相助脫難，但我朱家子孫勢必和那女魔頭勢不兩立！看在王叔份上，我們倒是也不想對若未央如何，但又豈會有對王兄這番情分……？”
莫雋聽了微微皺眉沉思，他當然聽說過若煙雪當年暗中操縱嘉靖皇帝的事。而昔日嘉靖皇帝對莫仙穎的猜忌，最主要也是因爲其雖然攻破漢陽峰，但卻放走了若煙雪。
雖說如今的神宗未必會有心去給死了多年的爺爺報仇雪恥，但有了前車之鑑，勢必會對若未央心存忌憚也是很正常的！
想着，莫雋晃晃蕩蕩站起來，走出來坐到朱朝陽對面，緩緩道：“公主！你和皇上對我的一番情誼，我莫雋實在感激萬分！但我也非不識時務之人，現在若未央雖然身份泄露，一時爲江湖猜忌！但這也只是一時罷了，來日強敵肆虐，江湖中人必定還是要去請他出手相助！而莫流香對他的一片心意那是天下盡知的，三義門中的那些老人也多已對我不服，恐怕早晚也會投到他那邊。所以我現在雖然還是三義門掌門，但恐怕也是朝不保夕，未必還能爲朝廷效力了……”
朱朝陽聽了微笑搖頭道：“欸？王兄當我和聖上是如此勢力之人麼？我們手足之情，豈會因王兄是否三義門掌門有變？況且王兄難道沒想過？若未央真能當得了那救世主……？”
莫雋聽了不由皺眉問：“公主這是何意……？”
冷笑聲，朱朝陽緩緩道：“王兄！若未央自出道以來，一直以淡泊名利，超然入聖的姿態示人！也正因此，加上其才智武功確實了得，纔會讓很多老一輩江湖人物看重！但如今他身份泄露，江湖上已爲其母過往對他諸多猜忌。況且聽聞當日武林大會之上，阿里王的人也曾出現，並將他與阿里王暗中勾結之事公開……”
莫雋點點頭又問：“但正因此，他擊退了阿里王的人，不更顯得他光明正大嗎？”
“哼哼……”
冷笑幾聲，朱朝陽搖頭道：“王兄果然是宅心仁厚，正直善良啊……”
聽了她這樣的誇獎，莫雋突然忍不住一陣尷尬，極感自己受之有愧！
笑了笑，朱朝陽又道：“王兄！這天下事向來是隨你如何去說，但往往左右不了別人如何去想！當天發生的一切，若未央自己可以說是光明正大，爲江湖正道，爲天下蒼生！但在別人心裡，未嘗不會認爲他是在收買人心！可當天除了那葉明之外，究竟又有一個阿里王的人受傷麼？誰知道當日不是他和阿里王合謀做的一齣戲？先由他施恩江湖，日後阿里王興兵犯境的時候，再利用武林開路，然後把所有人一舉剷除！他所以沒當上武林盟主，也許其母在江湖人心裡的餘威猶存，但這卻也未必不是主因啊……”
莫雋聽了沉吟問：“難道，公主你也覺得若未央其實是阿里王在中原武林的奸細？他所作所爲，都是爲了日後和阿里王裡應外合，攻打大明？”
朱朝陽緩緩搖頭道：“這並不重要！至少，如果有十足證據，我已經派兵去除掉他了！不過這次我從京城來，之前錦衣衛密探已經查獲，若未央之母若煙雪的確本是吐蕃王族後裔。而數百年前的魔窟，原本意圖就是復國，纔會安插在江湖上的勢力！而且據聞當今阿里王年事已高，膝下無子，各親王權貴之間的爭權奪利日益嚴重！當此情形，如果我們站在阿里王的立場考慮，無論是爲了王位的傳承，還是平和族人分歧，他想去找一個才能和身份都可以服衆的人來繼承自己，若未央都是最合適的人選！”
莫雋聽了緩緩點頭道：“話雖如此，但這件事實在太嚴重了！如果沒有足夠證據，可萬萬不能隨口就說。而且無論此時真假，若未央的武功的確是當世無敵，日後江湖中人總還是會心向着他的！”
朱朝陽淡然一笑道：“王兄！做人厚道點是沒錯，但也不該太沒心眼兒！你不妨想一下，以若未央的才智武功，當今天下還有誰能對付得了？而他歷年所作所爲，你又真認爲他是個淡泊名利之人？如果我是他，無論我是不是真和阿里王有勾結，此時此刻我坐上武林盟主的寶座已經是輕而易舉了！江湖中人如果識相還罷了，否則有朝一日我打着保衛江山的旗號聯合江湖中人去抗敵，暗中卻設計把江湖一舉剷除。憑着這份大功勞到阿里王那，不仍舊一國君王，怎麼算這買賣也是穩賺不賠啊……”
莫雋聽得不禁心驚膽戰問：“那若未央……真有如此歹毒的心計？”
“憑他當年以夜魅殺人斂財，王兄認爲他真的是個心地善良之人……？”
沉吟半晌，莫雋緩緩問：“公主所言雖然有理，但如今情形，我又還能做什麼呢？”
朱朝陽看着他搖搖頭，輕嘆道：“王兄！你做人也忒老實了點，做大事的人審時度勢之能是決不能少的！你如此頹喪下去，就算他若未央什麼都不幹，三義門也遲早要四分五裂的！而若未央如今的一切，正是因爲他擅用時勢！那你爲何不也學上一學呢……？”
“這……，還請公主指教……”
“哎……”
長嘆口氣，朱朝陽緩緩道：“如今，王叔當年慘死之事已經真相大白。武林雖然仍以月影門馬首是瞻，可必定也不會像過去那麼忠誠牢靠了！況且有若未央在，誰不會擔心有一天他萬一又想報仇了，和月影門走太近勢必會受到連累！而如今若未央也無疑是江湖上名聲最想的人，別人無論多想巴結都難，但王兄你……”
莫雋聽了一驚問：“公主讓我去巴結若未央……？”
朱朝陽看着他撇撇嘴道：“古往今來，成大事誰不經歷點風浪磨難？越王勾踐臥薪嚐膽，韓信還受過胯下之辱呢！王兄你難道就不能忍一時之氣，爲來日不世奇功？反正只是借力而用，有什麼大不了的……？”
猶豫半晌，莫雋沉吟問：“公主所言甚是！但他，恐怕也未必會接受我吧？”
朱朝陽微笑搖頭道：“這倒也不見得！畢竟三義門這二十年來一直是和月影門勢不兩立的，王兄與叔祖也從無往來，他未必會拒你千里！而且你也不是非要馬上就去巴結他，只要能藉助一下他名聲，日後行事就方便多了！”
“那公主之意，我到底該怎麼做呢？”
想了想，朱朝陽緩緩道：“王兄現在首先要做到的有三點，其一，鞏固門下人心，避免他們會去投靠若未央。其二，向江湖宣稱你對若未央的手足情深。只要他不明白出面反駁，你就有機會了！最後，就是有機會取得他的信任。一旦你能接近他，一來可以暗中蒐羅他奸惡的罪證。二來就算他沒和阿里王勾結，有了這棵大樹，王兄你不是也有了依靠嗎……？”
仔細尋思着，莫雋緩緩點頭道：“公主所言甚是！多虧你一言點醒，否則我恐怕真要萬劫不復了！日後公主但有所命，我莫雋一定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欸？王兄，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了！這大明江山雖然是姓朱，但莫家也功不可沒！日後王兄飛黃騰達，小妹也替你高興啊！”
“多謝公主！”
天下間凡事都不會只有一條思緒那麼簡單，如果生活的期待只是爲了活着的一口氣，當然也不會多複雜，只不過苟延殘喘罷了！
但如果真是野心勃勃的人，首先不能凡事被人唆使，其次就是對一切計劃的設定和驗證要不厭其煩！
意外固然是無可避免的，但對前車之鑑的遺忘導致失敗，就連同情都沒資格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