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都在爲葉靈發愁擔心的時候,她如今正在慈寧宮中的高牀暖枕中昏迷了已經兩天。
當天朱朝陽急切中把她送來這裡,只對太后說她是若未央的妹妹,然後就離開,一直沒再來過。
心知情況緊急,太后也不敢傳召太醫來給葉靈醫治,只能把她藏在自己牀裡,宮中沒有一個太監宮女知道。
深夜惆悵,低頭看着身邊這個美貌的少女,太后彷彿突然想起了曾經的自己!
美名遠播,豔絕塵寰,引得多少才子豪紳爲博自己一笑不惜一擲千金!但自己卻偏偏只對那個人情有獨鍾!即便明知道他從沒把自己放在心上,自己仍舊無怨無悔,默默守候着!甚至於,自己不惜用畢生的幸福做代價去換取他的心願,也從沒絲毫後悔過!
索性皇帝對自己真的很好,就算自己從沒開口向他要求過什麼,但他仍舊不斷的送給自己各種各樣的珍貴寶物,對自己的一切體貼備至!就算自己對他冷淡,他也從無怨言,堅持每天都會來看望自己。
之後聽說了若未央的死訊,自己曾感到痛不欲生。而他也終於知道了自己的真心,卻沒有半點生氣,反而對自己更加的呵護備至!
天下間即便是對莫仙穎,自己也從無絲毫虧欠,但惟獨對他,自己確是必定要欠他一生。因爲就算他明知自己對他毫無情意,但他仍舊爲自己不遺餘力的考慮周到。
他明白一個孤獨的女人在皇宮裡會有什麼樣的下場,所以他在立了太子之後,盡力讓自己和太子生母相處融洽,如同親姐妹一般。讓自己凌駕其上的同時,皇帝更多時候還會讓太子和公主在自己身邊長大!所以在他們幼小的心靈中,自己其實比生母更加熟悉,更加親近。
而這一切,都是他爲了自己今後的人生所設想的。但自從嫁給他,三十年來自己心裡對這個男人,除了虧欠和感激,仍舊沒有過半點情意!
雖然從來不理外面的事,但太后對發生的一切也都頗有所聞。包括江湖上自莫仙穎父子之後,又突然再現一個才智武功甚至都更勝過其父子的少年。而後來秘密公開,這少年居然是莫仙穎與武林第一女魔頭若煙雪私生之子!
而這個人並無莫流香的迂腐,卻也無莫仙穎的殘酷,甚至他連長相都很少相似莫家人,但惟獨他那份爲天下百姓趨吉避凶的竭盡全力,更勝父祖!
可是,皇帝絲毫沒有感念他的仁義,反而因貪戀美色擄劫了他的義妹。如今若未央公開向天下宣稱要找皇帝討回妹妹,但前腳他才被皇帝擒住,而後腳公主就把他要救的妹妹送到了自己這。
事實究竟如何還未可知,但幾年下來,妹妹聽那丫頭提起若未央,那種少女情思特有的味道豈非太濃烈了點?又怎能瞞得住人?
當今皇帝和公主兄妹都是太后親手養大,彼此雖非親生,但情同骨肉。太后對這姑娘一向寵愛,且心知其自來心高氣傲,一心希望自己能如同男兒般爲國爲民!
多少年來,不知有過多少皇族中優秀的王孫公子向她表示傾慕,但好點的只忍受她的不屑一顧,否則就只能被整的慘不忍睹!就算是看着她從小長大,太后也從沒見過她曾對一個男人像對若未央一樣談起來那麼幽怨與甜蜜糾結,可見這個男人在她心裡的地位早已非同一般!
但現在這昏迷的少女,她和若未央真的只是兄妹之情?朝陽爲了愛人冒險救其妹妹倒也不奇怪,但如果這兩人本身並非只是兄妹而已,她恐怕也不是不知道,那此事就未免會讓人覺得心酸了!
可無論如何,這件事總是皇帝有錯在先。自那孩子當了皇帝之後,對兩個母后雖然仍恭孝如故,但本身心境已大不相同,想去好言規勸是難了!不過如今這件事已經不僅僅是幾個年輕人之間的情愛而已,江湖安定,朝廷禦敵,現在都繫於若未央一身。如果皇帝與他相爭,不僅休想他能爲國效力,反而還會讓他心生怨恨,那隻會更加危害國家百姓!
無論如何,自己進宮原也是爲了天下太平,如今三十年過去了,自己不能眼看着因爲皇帝的一時私心,做出亡國之舉!
正想着,身邊昏迷的葉靈突然傳來聲低沉的**!太后關切的看向她,見她嘴脣微微顫動,雙眼緩緩睜開,臉上滿是茫然!
自卑囚皇宮,葉靈雖然沒受過什麼苦,但被馮保封住了周身大穴,武功是半點都使不出來。直到最近偶然一天她吃飯之後感到頭腦發昏,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她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只依稀記得有時能看到宮女喂自己喝湯。而實際上就是從若未央宣告天下開始,皇帝擔心她聽了此事會設法去和若未央聯繫。
而馮保獻計讓葉靈服下歸息丹,這樣一來就可以不用擔心她會突然逃脫,也不用派很多守衛,防止被人發現囚禁她的地方。
服用歸息丹按劑量可以控制人麻痹時長,對練武之人來說服用太久就會有損功力修爲,乃至武功盡失。但只要不會傷及生命,皇帝自然還是希望葉靈如果沒有了武功是最好的!
月餘下來,葉靈從沒一天清醒過。此時睜開眼看到一切,都讓她感到無法辨認!
“你醒啦……”
聽到聲溫柔的關心問候,葉靈看到了一個雖然顯然年長,但仍舊非常風韻和藹的親切老婦!
“我……,這是哪?”
“彆着急!你纔剛醒,精神還沒恢復。不過你現在已經安全了,不會有人再傷害你的!”
呆愣愣緩慢轉動着眼珠,房間非常華麗,自己躺在一張非常非常舒服的牀上,渾身都沒絲毫力氣!但眼前溫柔的老人,卻讓她感到無比安心!
“您是誰啊?我爲什麼會在這?”
“別急!你先安心躺着,聽我慢慢說……!我是太后,這裡是慈寧宮……”
葉靈聽了一驚!隨着聽太后說出因所知有限未免斷續的經過,葉靈心裡更是大爲驚奇!
“我是公主救的?可是她和皇上不是兄妹嗎?而且太后……”
太后微笑點頭:“你放心!朝陽那丫頭雖然任性,可打小就是個是非分明的性子!你被皇上抓了幾個月,他們兄妹爲了你吵了好幾次。而且你知道嗎?皇上從小就很寵他這妹子,可爲了你,他居然動手打了朝陽,這可真是頭一次呢!不過你倒也不用擔心,沒人會想到她把你藏在我這。至於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以後自然會明白,因爲我其實也並不很清楚……”
葉靈心裡此時從滿了疑惑,但看着太后就感到非常親切,當即忍不住問:“太后,我……我想問您一件事!”
太后微笑點頭道:“我常年深居皇宮,知道的事並不多。可如果是我知道的,我一定會告訴你!”
葉靈感激的微笑點頭:“嗯!謝謝您!其實……其實我是想問……您聽說過我大哥嗎?他叫若未央……”
太后聽了一愣!暗想此時恐怕還不便讓她知道若未央已被囚禁皇宮,否則恐怕會牽動情緒!
“雖然我沒見過他,但這些年倒也聽了一些有關他的事。我聽說他武功很厲害,在江湖上很有聲望?”
葉靈聽了大喜,滿臉期待問:“那太后,您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嗎?”
“這……,你覺得他會怎麼樣?”
葉靈聽了一愣!隨即苦澀道:“我也不知道!我入宮的時候,他正在四川準備對付阿里王。可後來我失手被擒,只見過一次公主,她說會去想辦法找大哥商量救我。但以後的事,我就一點都不知道了……”
點點頭,太后沉吟道:“據我所知,若未央帶領武林高手擊退了阿里大軍。後來在長江邊上,聽說他又打退了武林盟。可再之後發生了什麼,我就真的不清楚了……”
葉靈聽了臉上不禁現出一陣失落,太后見了心下不忍,柔聲安慰道:“靈兒……,你不介意我這麼叫你吧……?”
“嗯!”
“我雖然不知道若未央現在如何了,但朝陽是我一手帶大的,我很瞭解她。我想她既然把你送到我這,應該是已經有了什麼計劃可以把你救出去。而你只要出了宮,不是很快就能見到大哥了嗎……?”
“可是……,可是我都不知道大哥還能活多久!我……”
“你說什麼……?”
見她滿臉悲切,太后不禁奇怪道:“聽說若未央武功蓋世,而且爲人也聰明絕頂!我想,應該不會有什麼人,什麼事能危害到他吧……?”
葉靈滿心的痛楚,但卻根本說不出實情。太后見她樣子心裡頗爲奇怪,但自然也不會想到怎麼回事!
“對了靈兒,你已經昏迷兩天了,餓不餓?我讓人去給你弄點吃的吧!”
葉靈看着她勉強笑了下道:“謝謝太后關心!我……我不餓……”
“嗯!那好,你先好好歇着,睡一覺,別想太多了。”
“嗯……”
兩天之中,城防衙門搜遍了京城每家每戶,而皇宮裡每個角落都幾乎被翻遍了,可結果還是半點葉靈的影子也看不到。皇帝深感葉靈最有可能還藏在宮裡,而現在唯一可能的地方,就只剩下妹妹的坤寧宮了!
他心裡其實真的很不希望妹妹背叛自己,但無論手足之情再深,他也絕對不允許自己的君威受到挑釁!
而這兩天裡,朱朝陽也一步沒離開過自己的坤寧宮。可是外面所有的情況,她也都瞭如指掌!
一早起來,朱朝陽正和手下在宮苑裡拆招,聽侍衛報告說皇帝來了。而還沒等她們反應,皇帝已經帶着大隊侍衛闖進了坤寧宮!
“喲!皇兄,這是什麼意思?今天帶這麼多人來,難不成是要把我這坤寧宮給拆了?”
皇帝看着她淡淡道:“朝陽!你和朕名爲君臣,但兄妹之情向來深厚!朕知道你自小聰明,那你當然明白朕此來目的!看在兄妹份上,朕也不想爲難你。只要你乖乖把靈兒交出來,朕保證既往不咎!”
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朱朝陽聽了淡淡一笑,雙手一攤道:“我知道,皇兄心裡現在只有靈兒一個人,根本沒我這個妹妹了,我說什麼你都不會信!那麼,皇兄是準備把我送到宗人府呢?還是錦衣衛……?”
皇帝聽了微微皺眉:“朝陽!你、我始終是親兄妹,難道你真要爲了外人和朕作對?”
朱朝陽微微一笑:“於私,我是妹,你是兄!於公,我是臣,你是君。怎麼說,我也不敢和皇兄作對!只是皇兄找我要靈兒,這未免太奇怪了!我可是爲了想見靈兒一面,求了皇兄你好幾個月都沒答應呢!”
“朝陽!你不用跟朕裝糊塗,這整個皇宮裡,除了你再也沒人敢偷偷救走靈兒!如果你真不肯交人,萬一被朕搜出來,你可別怪朕不顧兄妹情意,這欺君之罪你萬難逃脫了!”
朱朝陽聽了忙閃身一邊,雙手往後一背:“皇兄快快請搜,這欺君之罪我可擔待不起的……”
見她如此,皇帝倒是不禁一愣!本來他此來之前已經想到,妹妹可能會對自己撒嬌,撒潑,死活不會讓自己搜坤寧宮。但無論如何,自己也不是真的非要怪罪她,頂多稍稍懲戒,但今天坤寧宮是一定要搜遍的。
但此時見朱朝陽如此毫無遮掩的任由人搜宮,皇帝心裡倒不禁猶豫起來。但不管怎麼說,也總是先搜了再說。當下,皇帝命令侍衛在坤寧宮中到處仔細搜查,不許遺漏一個角落。並且把所有的太監和宮女,還有侍衛全都召集起來,挨個仔細辨認!
這一番折騰,足足用了近兩個時辰才結束,但還是絲毫沒發現葉靈的影子。並且皇帝也早讓人暗中監視,這兩天裡朱朝陽的確是一步沒離開過坤寧宮。
如此一來,皇帝倒不禁更加發愁了!本來料想葉靈是出不了宮的,而京城中搜查也是爲防萬一。但他自己也明白,如果是若未央安排救人的必定是一流高手。他們救走葉靈如果真的出了宮,那一定是馬上離京,根本無法追蹤。但不管是一己思想,還是按照常理看待,葉靈能短短時間裡出宮實在是不可能的!
不過現在連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皇帝心裡不禁即氣憤,又不甘!而瞥眼見妹妹一臉洋洋得意,這在現下自然是對自己最大的諷刺!
“朝陽!你、我兄妹之間大可不用如此虛僞,除了你根本不會有人能從宮裡偷走靈兒,就算是有外人也一定是你做的內應!你不肯說實話沒關係,但朕知道你救走靈兒不也是爲了向若未央示好嗎?可朕不管你把靈兒藏到了哪,從今天開始這坤寧宮的所有侍衛,太監和宮女全部換掉,你也不許出宮一步。如果朕找不到靈兒,你今生今世也休想再見若未央一面……”
看着自己這個從小到大最親的哥哥,朱朝陽臉上現出一絲自嘲的笑意!
“我一直以爲,不管到了什麼時候,你是皇上也好,就算有一天你成了玉皇大帝,我也永遠都是你最疼愛的妹妹!但現在我終於知道了,其實我一直都錯了,一直都是我在自欺欺人!你是皇帝,和古往今來每個君王一樣,你是這世上唯一能掌控一切的人。在你面前,任何人都只能無條件順從,什麼妹妹?只是我自己在一廂情願,還在想着那個一直對我千依百順的好哥哥!但實際上,他早就死了……”
“啪!”一聲,皇帝憤怒的一巴掌終於落在了妹妹的臉上,但看到她眼中強忍的淚光,自己心裡也不禁一痛!
“哎!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看來真是朕把你給寵壞了!從今天開始,你就閉門思過,什麼時候知道錯了,什麼時候朕再放你出去。但如果你始終不知悔改,繼續吃裡扒外,可就真的別怪朕不顧手足之情了……”
說完,皇帝當即拂袖而去。眼看着自己宮裡所有人都被帶走,朱朝陽心裡不禁暗暗躊躇起來。如果皇帝真的就此囚禁自己,那之後的計劃又該怎麼進行?難道,自己真要爲了那份必定沒有結果的感情就此兄妹反目,君臣離析?
可即使讓皇帝找到葉靈,自己朱家江山又該如何?皇帝現在心裡執着於一己私慾,竟然罔顧江山社稷,實在太讓人失望了!而自己曾一心一意輔佐他,希望可以爲祖先辛苦打下的基業盡一份力。但如今反思,他真的是個合格的皇帝嗎?如果他不是,自己就算再怎麼努力,又能維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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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暖閣,皇帝看着馮保和高拱問:“怎樣?現在還有什麼地方是沒找過的?”
高拱當然還是一言不發,馮保沉吟着道:“皇上!城防衙門已經把京城內挨家挨戶搜了個遍,而宮中連坤寧宮也是都搜過了。想來想去,現在也只有慈寧宮和壽安宮未曾找過……”
皇帝聽了當即冷笑道:“虧你想得出來!兩宮太后早已多年不理俗事,平素如果不是朕陪着,母后連寢宮都不出。再說了,誰能把靈兒送去兩宮?朝陽始終沒出過坤寧宮一步,這也是你的人查來的。就算她是派人送去的,可你又把兩宮當成什麼地方了?”
“可是皇上,現在除了兩宮之外,已經再沒其他地方了……”
皇帝擺手截口道:“這根本不可能!朝陽胡鬧還情有可原,但你以爲兩位母后也會和她一樣?現在看來,一定是在抓若未央的時候,有什麼疏忽,被人發現了靈兒的藏身之地。如果當時靈兒就已經被人隨後偷走,那也一定是早就離京了。而現在當務之急,是要儘快想辦法讓若未央順從,那朕才能放心用他去遼東抗金。否則憑他的狡猾奸詐,一旦放出去馬上跑了還罷!萬一他趁機反叛,甚至勾結後金,那豈不糟了……?”
聽了這話,連馮保心裡都感覺這皇帝實在太小人之心了!但他心裡始終覺得至少任何可能都不該輕易放過!
至於高拱,他心裡想了很多。但更重要的,他在想今天之後,朱朝陽和皇帝兄妹之間必然隔閡大增,那之後會變成什麼樣?就算坤寧宮換了所有人侍衛,僕役也根本無濟於事,因爲大內侍衛,以及錦衣衛等皇家專屬護衛,其實基本上本就都是朱朝陽的嫡系。
她就算暗中偷偷溜出去,也根本不會有人來報告皇帝。但她與皇帝之間,以及和若未央之間到底會發展成什麼樣,那勢必都會極大的影響到朝廷江山。
現在重要的不是考慮怎麼立功,而是看明風向,看準了那邊更可靠?所以目前最好的方法,就是三緘其口,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至少誰也不得罪,無論之後事情發展到什麼地步,自己也都還有轉圜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