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近月交戰,雙方攻守軍務大變化。而當若未央計劃成功,建州大敗,大倉失手,後金用以支撐大軍的糧草物品皆付之一炬後,整個撫順城轟動一片。
但若未央對此並無欣喜,因爲盡過連月交戰,他已經看出了努爾哈赤的性格,他絕不會因爲後方的危機就馬上回援。因爲他一定可以意識到自己已經無法繼續以往的強勢對敵,那麼此時就算回防也已經爲時晚矣!而且支撐全國大軍數年的糧草裝備如今付之一炬,今後幾年中本國再也無法大規模開戰。
不過若能此戰攻破遼陽城,將熊廷弼擊殺,遼東明軍必然不攻自破!那之後就算自己仍舊難以維持久戰,可就此休養生息也可以不用擔心明軍反擊了!
事情如若未央所料,正在所有人都以爲後金必定會退兵時,卻沒想到他們發起了更加猛烈的攻勢!
而且消息傳來,大倉被破之後,攻打建州的總督大軍遭到頑強抵抗。而其因久戰不下,居然帶兵反悔了寧遠,也並未前來支持遼陽!
對於這一點,熊廷弼雖感意外,但心裡也並非很奇怪!雖然他和那總督都屬當朝東林黨人,但多年來由於朝廷黨派分立,彼此不斷互相傾軋,各個同黨派之間也從來不乏彼此爭權奪利的事!
熊廷弼與那總督因早前本都都是遼東巡按的候選人,但最終還是熊廷弼才高一籌。但此人雖也同來遼東,卻對此懷恨在心。彼此在遼東多年一文一武,向來頗不和睦!
也是熊廷弼爲人厚道,從來沒說起過此事,否則若未央怎麼也絕不會去用此人帶兵了。
不過現在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眼見後金攻勢越來越猛,攻城的敵人前赴後繼,連城頭一角都被大炮轟掉。心知今日此戰必定要決出勝負,若未央暗暗咬牙,不得已起了破釜沉舟之心!
潛運內力,若未央自感命在旦夕,當即看向熊廷弼道:“將軍!今日此戰已難有勝算,城破恐只早晚。你身系遼東萬千軍民,決不能有半點閃失。希望你能記住我的話,這天下不是皇帝一家的,你所忠心的也不該只是某一個人……”
熊廷弼聽得一愣,緊皺眉頭還沒來得及說話,若未央已經一指點中了他肋下軟麻穴,命令副將脫下熊廷弼衣服,再把他送回府衙!
看着軍士擡起熊廷弼走下城樓,若未央當即把一身軍服穿在自己身上,站上城頭指揮着士兵守城。他故意高高的站起在城頭上,下面敵軍攻城也更加奮勇猛烈!
遠處努爾哈赤見了他一騎當先,親率大軍迅速逼近。默運玄功,眼見努爾哈赤已經到了城外二十丈處,若未央當即雙臂運力,突然彎弓搭箭射出。
猝不及防之下,努爾哈赤下意識閃避,否則這一箭必然穿透了他頭頂。而雖然避開,但這一箭也已經射穿了他肩頸,頓時血流如注!
若未央見一箭中的,心下才長舒口氣,卻見努爾哈赤一下拔出肩頸利箭,反而脫掉上衣赤膊高舉大刀,不僅毫無退意,反而更加氣勢高昂的指揮攻城。
若未央本想擒賊先擒王,只要殺了努爾哈赤,後金必定非退兵不可。但現在雖然一箭射中了他,可卻想不到努爾哈赤竟然如此彪悍,若未央見了也不由得心驚!
暗揣此番必定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當下若未央吩咐副將指揮守城,自己則親率熊廷弼親軍衛隊衝出了側門。
果然,見到一隊士兵突然衝出側門,而爲首騎馬狂奔的就正是明軍主帥熊廷弼,努爾哈赤當即下令急追。
而若未央帶領着兩百親軍衛隊一路狂奔,看都不曾回頭看一眼。直到衝上了一座茂密的山林,若未央才立刻下馬帶領親軍登山。
一路上山,若未央暗想這麼逃下去總也逃不了多遠的。當即轉向衆士兵:“各位!我若未央今日假扮熊將軍,只是爲了引開金軍,暫解遼陽之危。現在敵軍攻勢已弱,他們的注意力都必然在追擊我們。現在我已經無力帶領大家再逃下去,只能請各位各自散去。如果上天保佑,我希望大家都能逃過此劫。日後若有緣陰曹相遇,若未央再行恭謝……”
衆人聽了都滿心驚訝,面面相覷雖皆驚恐,但也都知道眼下這情形再說什麼也已經沒用了,當下只好紛紛脫掉身上的軍服,拋掉兵器便四散奔逃開。
眼見親軍衛隊已經到處逃散,若未央暗暗思索片刻,當即提口氣繼續往山上跑去。
不久,山林四處已經可以聽到廝殺聲,可見金兵已經殺到,也不知那些士兵最後能幾人逃生!
一路衝到山頂,若未央才發現盡頭居然是一片懸崖峭壁。向下看去,連個可以攀爬的地方都沒有!
正在他思量下一步要如何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冷笑:“熊廷弼,人人都說你是大明第一忠臣良將。可沒想到,你居然也會棄城逃命!不過也是你命該如此,想逃也逃不掉的……”
死念已決,若未央此時心裡反而平靜了下來,輕輕一笑摘掉頭盔回頭。對面共有四人,正是以葉聖林爲首,其他也都是熟人,正是洛黑龍、離蒼雪,以及秦天來!
一見是他,四人臉上立刻露出驚駭之色!
面面相覷,葉聖林咬牙切齒道:“若未央,居然是你?難怪了,這幾個月明軍行事突變,原來一切都是你在暗中搗鬼!”
若未央淡淡一笑道:“什麼叫我搞鬼?我身爲漢人,保衛自己的家園和同胞那是天經地義的,而且所謂兵不厭詐,豈能說是搗鬼?如果真要說有鬼,那就是你們這些賣國求榮的內鬼了……”
見到若未央,四人眼前不禁立刻浮現出當初葉明慘死,以及若未央屠殺武林盟那數百人的恐怖景象!他們都明白,憑自己武功,就算四人聯手也絕非若未央對手!
而其他三人正在慢慢倒退,準備伺機開溜,卻見葉明突然衝上去大吼:“若未央,今天就算死我也要給我爹報仇……”
眼見葉明衝到面前,若未央只能鼓足全力避開正面一擊。而葉聖林一擊落空,反身就是一腿踢出。若未央如今已經武功盡失,就算腦袋能反應,可身體也已經反應不出動作了。
見對手一腿反踢,若未央此時只好舉雙手去擋。而放在以前,葉聖林這一腿如果踢正了不僅不會傷到若未央,反而只能是把自己雙腿震斷。
可如今,若未央卻被他這一腿踢得連連倒退,差一點就坐倒地上。而這麼一來,葉聖林卻不禁被驚呆了,完全忘了繼續出招。
四人面面相覷,秦天來突然緊盯着若未央森然笑道:“嘿……!若未央,原來你受了重傷啊?難怪一路上追來腳印都那麼深,如今想來要不是已經沒了武功,天下間還有誰能追的上你……?”
四人此時同一心思,當即向前逼近,扇形圍住了若未央。
此時面前有四個任其中之一都能輕易要了自已性命的小人,身後則是深不見底的深淵。前後都只能是死路一條,而跑也根本不可能跑得掉。
若未央雖然也早就料到自己遲早會有這麼一天,但如今真到了時候,而且自己還是要死在這羣卑鄙無恥之徒手裡,心裡忍不住感到一陣酸楚!
四人此時面對他,皆是滿臉陰狠的步步緊逼!
葉聖林冷笑道:“若未央,想不到你也會有今天!你爹、娘害了我爺爺一輩子,我爹又是死在你手上,今天也算是你的報應到了,讓你落到我手上,我一定要讓你受盡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否則難消我心頭之恨……”
說着,他正想出手,離蒼雪突然一閃身先撲了上去。
“哼!若未央,你不是看不起我的破血神功嗎?今天我就讓你好好見識一下……”
此時若未央雖然還能清楚的意識到對方出手,但卻根本已經連閃避的力氣都不夠了。感到肋下忽然中了一掌,雖然並不疼痛,但入體一股寒氣,突然又變成炎熱之氣,如此往復苦不堪言,連呼吸都已困難!
可還沒等若未央緩醒,背後又傳來聲譏笑:“若未央,你以前不是很厲害?很囂張嗎?在你眼裡,不是一直把我們當做癩皮狗嗎?現在我就讓你知道,癩皮狗到底是什麼樣的……”
話音一落,若未央突感後腰一陣徹骨劇痛,整個人立刻撲到地上。跟着感到後背一隻腳重重踩住,若未央立感臟腑間一陣劇烈震動!
“哼!你以爲我秦天來只會那些用磁石的小手段?今天就讓你知道老子爲啥叫百足巨龍……”
這一刻,若未央最痛苦的還不是面對羞辱無力還手,而是過分的清醒讓他受到的創傷呈現加倍的痛感!
被四人一頓亂打亂踢,若未央只能倒在地上整個人蜷縮成一團默默忍受。他已經沒絲毫力氣反抗,唯一保持尊嚴的方法,只能是忍住不叫出聲音。滿口的鮮血,若未央都無法確定是被人暴打逼出五臟的,還是自己因忍痛緊咬牙關擠出的!
他已經放棄了生存的希望,現在他心裡只有一個身影。但和不久前開始一樣,在那個自己無比熟悉,讓自己爲其痛苦一生的身影中,卻又出現了另一個重合的影像。
可無論他心裡真正想的到底是誰,肯定都不能再有機會見一面了。
迷茫中感到自己被人提了起來,視線所及都是一片模糊,讓他什麼都分辨不清!
“若未央,當年你戲弄老子的時候可想過今天嗎?你殺我爹的時候,又想過今天嗎?現在那麼多債只賠你一條命,實在是太便宜你了……”
感到小腹又傳來一陣痛徹全身的巨震,若未央忍不住一口血“哇”的噴出來。接着就聽到有人暴怒喝罵,接着他就只感到自己好像突然被裹進一團風力,不斷被包裹着漂流。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失去所有意識,好像自己仍舊被那團溫暖的風包裹着終將飄向不知何處……!
突然被若未央吐了一臉血,葉聖林下意識一掌把他派了出去。而其他四人驚訝中眼睜睜看着若未央掉入那深不見底的懸崖,卻也根本來不及去搶了。
葉聖林心裡此時大爲懊惱,恨恨氣道:“呸!他媽的,這麼容易死,真便宜他了……”
洛黑龍看向山谷猶豫着道:“這山底下看來很深,也不知下面是什麼!萬一是個什麼深潭,或者草叢,說不定若未央不會死,那咱們日後可一定麻煩了……”
秦天來聽了笑道:“我說洛大哥,你這不是瞎操心嗎?就你我兄弟這頓暴打,鐵人也死上百回了,你以爲他還能活着調到山下?況且憑若未央那身武功,要是已經傷得這樣只能捱打,那就等於已經是在等死了,學武之人這不只是常識嗎……?”
“我當然知道,可是……”
“算了!都別吵了,別說受了那麼重的傷,從這麼高掉下去,就算地下真是什麼深潭,草叢,也根本不可能活下去的……”
幾人面面相覷,一時正不知該如何行事,山頭突然又跑上來四人。而他們認識其中一個,正是莫暢寧!
“哈哈!今天真是該着你們莫家人還債了,剛死個若未央,這莫大公子居然也自己送上門來了……”
這上來的正是莫暢寧四人,他們在城裡一直緊緊關注着戰局。直到見着有士兵把熊廷弼匆忙擡走,入道立刻想到那帶兵衝出側門的一定是若未央!
驚駭之餘,四人立刻追出城來。一路沿人跡追蹤至此,卻終究還是晚了一步!而聽說若未央已經死了,四人都是滿臉驚駭!孟雨更是感到一陣暈眩,當場就昏了過去,幸好被入道及時扶住纔沒摔倒。
葉聖林四人本正爲失手把若未央打落懸崖,氣沒出痛快感到遺憾。可此時見了莫暢寧,豈還會再容他們逃走,當即分立四方把他們圍在了中間。
論武功,入道本來不會比其中任何一個差。但其他莫暢寧三人卻相差太遠,何況孟雨此時還昏了過去。
眼見四人滿臉猙獰的逼近,莫暢寧緊咬牙關,心裡即爲弟弟慘死悲痛,也想拼命保護心上人安全。
可眼前的情形也非常清楚,自己四人想活着逃走根本沒半點希望!而就在葉聖林四人準備一舉擒下四人,想不僅可以解氣,還能用他們要挾月影門,爲後金立下大功的時候。突然間山林裡一陣輕且密集的腳步聲響起諸人疑惑中,都不禁暗揣來的是自己人?還是敵人……?
頃刻之間,八人身周突然冒出至少上百人,皆是一副山匪裝束,個個魁梧彪悍!而爲首的四人,當先一個身高馬大,滿面虯鬚,極爲威嚴!
令一個書生模樣的,相貌頗爲儒雅,其身邊一個紅妝女子容貌較爲俏麗,衣着緊身合體,可見身段極佳!而最後一個則相對普通,一般身高,較瘦身材,而且氣質也並無特立!
看着當場,那書生微微拱手道:“在下李巖,路徑此地偶見各位不知因何結怨,可否能容在下調解一二……?”
莫暢寧四人倒沒什麼,而葉聖林聽此人自保姓名,不禁詫異對視!
“閣下就是信義相公李巖?那想必這一位便是大名鼎鼎的闖王了……?”
虯髯大漢聽了微微點頭,而此人正是近年來遼東最有名的山匪首領李自成,人稱闖王!而那被稱爲信義相公的李巖,乃是其手下最有名的智囊,女子人稱紅娘子,乃是李巖之妻。至於那貌不驚人之人,名叫李過。表面雖看不出什麼不尋常,但熟悉的人卻都知道此人乃是李自成手下最有名的三大高手之一。向來與李巖、還有另一個叫牛金星的人齊名,但論武功比其兩人卻是隻高不低!
據傳這幾人武功都頗不簡單,兩年多前纔剛到遼東,可他們纔到遼東便四人聯手打敗了長白山猿門衆高手,自此一戰成名。
多年來李自成在遼東開山立櫃,屢屢與朝廷暴政對抗,同時也不斷暗中抗擊後金,所以其實他們就屬於那種姥姥不疼,奶奶不愛的主兒!不過據傳這李自成如今手下已有上萬之衆,所以任誰也都不敢輕易招惹他!
李自成此時看着四人拱手道:“在下正是李自成,未敢請教各位高姓大名?”
四人聽了一時間都頗爲猶豫,因爲李自成近年來名聲極大,雖不知道他武功是否真如傳聞厲害。但這兩年來無論明軍還是金軍都一直不斷的圍剿他,可他卻是越打越勇,勢力越來越大!
此時無論這李自成等人是否真那麼厲害,但自己現實是勢單力孤,如果被其知道自己身份,那必定會非常不妙!
當下四人對視一眼,同樣心思,葉聖林拱手笑道:“久聞闖王大名,今日一見實乃三生有幸!今日就此告辭,但盼他日有緣再見……”
他話音一落,四人立刻倒飛出去,各自半途抓了個對手拋出去,跟着落地轉身就跑。
李自成幾人猝不及防急忙接住手下,可定睛已不見了人影!不禁奇問:“如此身手,兄弟可知他們是什麼人……?”
面面相覷,李巖皺眉搖頭,沉吟着看向莫暢寧問:“兄臺,請問剛纔那幾人是什麼人?而你們又因何與他們爲敵……?”
莫暢寧磁石滿心痛楚,如果不是因爲鄧家,早就忍不住去和葉聖林拼命了!此時聽問,他心裡不禁又悲又愧!
“他們是武林盟的人,剛……剛剛殺……殺了我弟弟……”
幾人聽了一驚!李自成滿是後悔恨道:“哎呀!居然讓幾個惡賊跑了,真是可恨……”
李岩心裡此時也頗爲驚訝!沉吟着看了看四人又問:“那請問兄臺高姓大名?而令弟又是哪位……?”
“我叫莫暢寧!我弟……弟弟是,……是……若未央……”
幾人聽了更是驚得目瞪口呆!一時間山風呼嘯而過,孟雨悠悠醒來一下撲向懸崖邊,入道見了大驚,急忙拉住。可孟雨仍舊痛苦着拼命掙扎,一心想跳下去和心上人同生共死!
鄧佳音從始至終也沒哭過,連一滴眼淚都沒掉!但看着她把自己嘴脣咬得鮮血淋漓,莫暢寧更感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