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渠與我四目相視,我不知道該怎樣解釋自己站在門口的事,保姆在我旁邊一言不發,她蹲下收拾地上的狼藉,賀渠看着我似乎疑問我爲什麼沒有絲毫聲音站在門口,我找不到合適的話來遮掩過去,我只好問他傷口的事,他還沒來得及回答,裡頭忽然傳出賀歸祠的聲音,“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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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渠下意識將身後大開的門關合了一點,阻擋住裡面人向外看的視線,他隨口應了一句,“保姆見您沒有下去吃,上來送菜,手滑摔了,您還需要什麼嗎。”
賀歸祠說不用,賀渠將門徹底關住,他看了一眼託着破碎瓷片的保姆。“你下去吧。”
保姆點頭離開,我十分拘謹站在他面前,他沒有詢問我任何,只是走過來握住我背在後面的手,他仔細看了看,伸出一根手指壓在自己薄脣上。示意我不要出聲,他拉住我往臥房走,將門推開進入,他這才問我,“剛纔傷到了嗎。”
我搖頭說沒有,他這才露出一絲溫和的笑容。取而代之剛纔的嚴肅與疑竇。
其實他的舉動已經讓我心知肚明,他清楚我在做什麼,他清楚我剛纔聽到了那番對話,並且很有可能是故意要聽的,否則他不會替我隱瞞下,對賀歸祠說只是保姆,而不曾將我供出去。
他這樣讓我非常愧疚,他曾經也一意孤行的相信我,不顧全家反對要牽起我的手,在這樣短暫的接觸中對我交付了真心,只因爲他不是紀容恪,他沒辦法罔顧拋棄一切。他有象徵法的尊貴地位,有顯赫的軍政家族,不容許他肆意妄爲,因兒女情長而崩塌掉自己的理智,他無法瀟灑做到如紀容恪那樣和法背道而馳,奮起挑釁,所以我理解他不保我的出發點,但作爲女人,感性的一面當然會傾向野蠻卻讓我充滿了安全感的紀容恪,彷彿只要他出現,便爲我鍍了一層刀槍不入堅硬無比的盾牌,這世上一切尖銳鋒利的矛都無法刺穿。
賀渠沉默將這件事揭過去,並不代表他不懷疑,而只是不願那麼較真,他不太希望我在他心目中的印象遭受絲毫的破壞,即使我不純潔,甚至有些骯髒,可他對我的認知因爲喜歡而變得無比高尚和純淨,他自欺欺人的不肯從這場美好的夢中醒來,也不忍破壞掉,我只能配合着他,因爲我也不希望現在的生活有絲毫改變。
賀渠執意要下樓用晚餐,任憑我怎樣勸說他在牀上等我端來他也不肯,他不斷說傷口沒事。還脫掉襯衣給我看,燈光下被紗布纏裹住的地方確實沒有那麼誇張,血漬被擦拭掉,連一絲鮮紅都找尋不到,原本最糜爛的傷口也都結咖了,雖然重新崩裂開,但破損程度遠不如受傷那幾天嚴重,他又不軟弱,對這樣的傷完全不當回事,我只好任由他脾氣。
賀渠下樓去餐廳時,我進入浴室簡單洗了個澡,我換好了睡衣出來。隔着房門聽到走廊傳來低低的說話聲,我下意識頓住腳步,一邊用毛巾擦頭髮,一邊聆聽外面是誰在講話,當我聽清楚那低沉充滿磁性的聲音後,我控制不住自己腳下走過去,我悄無聲息扶住門把,將門緩慢打開一條縫隙,我透過那條縫隙看向對面,紀容恪正雙手插在口袋裡等待房間中賀潤開門,對方遲遲沒有動作,只隔着門說了聲。“我不餓。”
她聲音依舊帶着濃郁的哭腔,我驚訝於賀潤竟然哭了整整一天還沒有止息,雖然紀容恪早晨的表現讓她有些寒心,但遠不至於這樣自暴自棄,感情這種事沒有既定的軌道,一切都會在眨眼間出現變故,即便情場高手也沒有把握一輩子經歷上百異性還能次次贏得漂亮,何況是大千世界中並不算高手平庸的我們。
紀容恪非常疲憊的伸手捏了捏眉心,他聲音裡帶了一絲無奈的沙啞,“賀潤,你先打開門,我們慢慢說。”
賀潤在裡面沉默。不曾傳出半點腳步聲,紀容恪徹底失去了最後一絲耐心,他留下一句,“我去客房,你早點睡。”便轉身要下樓,正在他轉身時。門倏然被打開,賀潤出現在門口,她眼睛紅腫不堪,由於哭了一整天不吃不喝嚴重缺水,她純淨的小臉浮腫了一大片,吞噬掉了她原本還算清秀的面貌。紀容恪聽到聲音立刻頓住腳步,他側身看過去,在看到狼狽憔悴的賀潤時,他不禁閃過一絲憐惜,他走過去伸出手摸她的臉,在他指尖觸碰到的霎那,賀潤才止住的眼淚又滾了下來,她啜喏着說了一聲,“我想不通。”
她說完便低下頭,她緊閉的眼睛溢出更多淚水,雖然在極力隱忍,可仍舊難以控制。她下巴抵着紀容恪的手,被她這樣垂頭的動作夾在脖頸處,他抽不回來,只能走過去從正面抱住她,柔聲問她什麼想不通。
賀潤哭着說,“你爲什麼娶我。我想不通,我所想到的答案,全都令我崩潰令我恐懼。”
紀容恪背對我,我只能看到他高大身體挺得筆直,卻看不到他臉上擁有怎樣的表情,他抱着痛哭失聲的賀潤。她哭得嗓子已經啞了,卻還聲嘶力竭,她死死抓住紀容恪手臂,陷入自己無休止幻想的悲傷中。
紀容恪說,“這世上的婚姻,除了感情基礎,還需要一個合適的時間,當這個時間到了,湊巧出現在身邊的那個人,就會理所應當成爲伴侶,賀潤,這沒有什麼想不通,是你自己捆住了自己。”
紀容恪一邊說一邊耐心撫摸着賀潤有些枯燥和凌亂的長髮,後者額頭抵在他肩膀,臉埋入他胸口,顫抖了很久才擡起頭,她淚眼朦朧問,“那麼你愛我嗎。我從沒有問過你,你也從沒有說過,我知道你性子很淡,許多甜言蜜語根本不能指望,我也不想要那些浮華卻不實際的東西,可我也是女人,我連聽都聽不到,我無法確定自己還能撐多久。”
紀容恪將賀潤推開一些,他側過身體,摸索着口袋裡的煙盒,他本想點一根,可他不知想到了什麼,最終還是沒有吸。他拿在手中擺弄着。很長時間的沉默後,賀潤有些累了,她垂下的手無力懸在身旁,“我早該明白你不愛我,可我總以爲隨着歲月流逝,總會日久生情的。我滿心歡喜等着,可我等來的讓我更加不安,容恪,你對我說一句心裡話,你娶我,是不是爲了賀家這個龐大的家族,爲了賀家所有你可以拿到的東西,你娶我只爲攀一條捷徑,在你眼裡,我只是一條路,對嗎?”
賀潤擡起頭,她悲涼的目光在紀容恪平靜無波的臉上定格,後者仍舊隻字未講,看着盡頭的天窗,賀潤雙手捂住臉,她深深的墮落着,在自己世界裡的地獄。
我聽得到她此起彼伏的劇烈呼吸聲,也看得到她因爲過分用力喘息而不斷凸起的鎖骨和青筋,她忽然說,“即使這樣我也很快樂,這世上有精明陰狠的人,就要有愚蠢癡傻的人,我所有的快樂和生活的陽光,都來自於愛着你。我只是太想知道,人懷着一絲僥倖有錯嗎。”
紀容恪緊抿的薄脣在這一刻鬆開。他無比瀟灑而用力反手將賀潤再一次抱進懷中,他手臂纏在她腰間,將她抱得無處掙脫,他脣貼在她頭頂,半張臉都被她蓬鬆的長髮遮蓋,賀潤悶悶的聲音傳出。“你心裡愛的女人是她嗎…真的是她嗎?”
紀容恪閉上眼睛,走廊頭頂吊着的水晶燈,在窗外一陣風拂過時,微微搖晃起來,然而風卻固執不肯停,燈無法停止,不斷劇烈擺動着,彷彿隨時都會墜落下來,碎成一片晶瓦。
紀容恪聲音深邃而悠遠,被風聲外靜止的時光拉長,像是在一場曠日陳舊的斑駁內放映的碟片,低音婉轉的吟唱着,他說,“賀潤,你太天真,你沒有體會過那麼多的不由己,這世上並不是愛情就能成就婚姻,很多愛情是開不出花的。”
賀潤在他懷中悄無聲息擡起頭,她盯着他的臉,最終什麼也沒說,她踮起腳尖在他薄脣上落下一個綿長的吻,隨即與他退入房中,一起消失在那扇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