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自從惠妃被貶作惠貴嬪後,原本由惠妃居住的鹹福宮就被康熙賜給了敏妃居住。敏妃自居鹹福宮,成爲一宮主位之人,四妃之一,卻也並未因此而囂張跋扈,指頤氣使,反較之前更爲清心儉德,與榮妃一般。
而此時的鹹福宮,卻是悽悽慘慘的,空氣中彌散着的藥味充滿了悲傷的味道。太醫們來來回回的,眉頭緊皺,卻是無可奈何,連連嘆氣。敏妃躺在牀榻之上,面色蠟黃若金紙,眼眸深深凹了進去,哪裡還有昔日那般動人的眼神。
胤祥見太醫們束手無策,氣得破口大罵,道:“你們都是做什麼吃的?這點病都治不了!”一旁的那拉福晉聽了,忙上去勸慰道:“十三弟,敏額娘吉人自有天相,放心罷,不會有事的!”胤祥聽了,情緒這才慢慢平復下來。
敏妃躺在牀榻之上,虛弱地對胤祥笑了笑道:“祥兒,你不要怪太醫,有些時候,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人總是難免一死,就看來這世上一趟活得值不值得。你額娘我能遇上你皇阿瑪,還跟他生下你和溫恪還有敦恪,已經覺得很幸福了。”“額娘……”胤祥聽了這話,有些哽咽着坐到敏妃的牀頭,強忍着淚水沒有掉下來,道:“額娘,你一定會好的……玉兒妹妹上次不是給你診過了,她說會沒事的……”
聽胤祥提起黛玉,敏妃眼中不由得有些迷離,自己雖說沒有見過黛玉幾次,便是卻能夠看出黛玉是個極爲聰慧睿智的女子,有着過人的才華和男兒的氣度,當然,她也看出了胤禛和黛玉之間彼此的感情,心中不由得暗自爲胤禛高興,有這樣的一個女子陪在身邊,想來胤禛將來必不會寂寞了。
接着,敏妃又看了看那拉福晉,心中又不禁哀嘆,暗道:“若是歌雲這孩子能放開心胸就好了,就怕到時候她放不開,最後苦的還是自己……”想到此處,敏妃便拿手撫摸了一下胤祥的頭,淡淡一笑道:“祥兒,你先出去一下,額娘要同你四嫂說幾句話……”胤祥聽了,看了一眼敏妃,又看了一眼那拉福晉,點了點頭,便出去了。
待胤祥出去後,敏妃便掙扎着要起身,那拉福晉見狀,忙上前一把按住敏妃,而後幫着將敏妃稍稍扶起,拿個枕頭靠着,方問道:“敏額娘,您有什麼話要同歌雲說的?”“歌雲,有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本宮自知已經沒有多長的時候了,所以,本宮說的話,你一定要聽進去,哪怕聽不進去,你也略想想本宮說的話,不要到時候,做出令自己痛苦的事情來。”敏妃略略咳了一聲,方纔緩緩地說道。
“敏額娘……”那拉福晉有些吃驚,不明白敏妃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弘暉。”雖說只是短短兩個字,但那拉福晉已經徹底明白了敏妃的意思。臉色頓時倏然間黯淡下來,好一會兒,那拉福晉方幽幽地道:“敏額娘,您的意思,是讓我放棄爺嗎?”敏妃道:“放棄未必不幸福啊,歌雲,你跟本宮太相似了,但是你比本宮倔得多。你如實告訴本宮,自從嫁給了四貝勒後,你有開心過嗎?你有覺得幸福嗎?”
那拉福晉聞言一愣,自己有開心過,有幸福過嗎?好像沒有,自從嫁給爺,自己好像就沒有再發自內心地笑過一次了,自己在少女時代那希翼的幸福似乎也早已經化作了泡影。爲什麼呢?只因爲自己選擇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
這樣想着,那拉福晉的記憶倏忽回到了六年之前——
“妹妹,對不起,都是爲兄無能,纔會要將你送入宮中,不然的話,爲兄就能親自爲擇一門好親事,親自背妹妹上花轎了。”那拉風雲咬着牙,看着自己最疼愛的妹妹,心中滿是不憤與無奈。
“哥哥,沒關係,我去。反正不論如何我都是要嫁人的,若能因此而保住那拉氏家族,以至於不日落西山,那也值得了。”那拉歌雲的臉色有些蒼白,眼中淚光閃閃,顯然並不是很情願的。“都是爲兄的錯,阿瑪過世前明明讓我要照顧好你,可是,爲兄卻……”那拉風雲嘆了一口氣,自己一時不慎,竟誤中索□□計,他竟以此要脅自己送妹妹入宮選秀。
“哥哥……”那拉歌雲聽到那拉風雲提起已然過世的阿瑪,心中不覺痛楚,若是阿瑪尚在,哪裡便會輪到外人來欺凌自己,自己亦不需要去那見不得人的去處。念及此,那拉歌雲不由得撲進那拉風雲的懷中,大哭起來。那拉風雲無奈,卻也只得由着那拉歌雲哭個痛快。
次日,那拉歌雲便灑淚拜別了那拉風雲夫婦,坐上了去宮中選秀的騾車。看着皇宮幽禁深深,那拉歌雲從心底感到了一陣寒意,不由得想起那“一入宮門深似海”之語。
“廖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白頭宮女在,閒坐說玄宗。”到了儲秀宮中,那拉歌雲看着那不下千人的秀女,那拉歌雲的心中便不由自主地想起這首唐代元稹寫的詩來。想到自己即將可能成爲那後宮之中等待皇上寵幸的一個女子,那拉歌雲的心中便不免鬱郁,於是便去了御花園散佈,卻沒有想到就此遇見了令自己心繫一生的男子——胤禛。
看着他迎面向自己走來,那拉歌雲的心驀然間加快了跳動,臉亦變得緋紅。她有些羞怯地向胤禛看去,只見他如玉一般的面容如用刀精心雕琢的那般完美,英挺的劍眉微微皺起,一雙鳳眼之中精光四射,挺直的鼻以及緊抿的脣,雖說臉上不帶一絲笑意,卻還是讓人忍不住生出親近之心。那拉歌雲心中暗歎,道:“世間竟有如此的男子!”又聽胤禛身後的小太監叫着胤禛道:“四阿哥,皇上召您去御書房呢。”
那拉歌雲臉一紅,這位竟就是自己的哥哥提起過的那位四阿哥胤禛嗎?想到此,那拉歌雲心下對胤禛便更多了幾分仰慕之情。
過了幾日,康熙下旨賜婚,把那拉歌雲指給了胤禛爲福晉。那拉歌雲聽到這個消息,不由得欣喜不已,可是沒想到的是,胤禛竟然到御書房跪求康熙,請康熙收回賜婚的旨意。那拉歌雲聽了,不由得失落不已:難道他已經有了心儀的女子?
康熙並沒有同意胤禛的請求,反而還下了一道嚴旨:“一個月之內必須完婚!”胤禛無奈之下,只得同意了。
新婚之夜,洞房之中,那拉歌雲含羞帶怯地與自己的貼身丫鬟蘭兒一起等着胤禛的到來。那拉歌雲等着同時,心中亦是焦躁不安,生怕胤禛洞房之夜將自己冷冷清清地撇在這裡。就這樣,大約過了兩盞茶的時間,胤禛方纔緩緩地走了進來,眉間眼底,並無半分喜色。
喜娘見胤禛來,正欲將交杯酒與子孫餑餑端給胤禛與那拉歌雲用了,卻見胤禛擺了擺手,道:“且放在那裡,下去罷。過一會兒爺與福晉自會用的。”喜娘聽了,只得將交杯酒與子孫餑餑放下,退出去了。
胤禛因見那拉歌雲的貼身丫鬟蘭兒嬌俏可愛,目光流轉之間似有一股靈氣兒,又因爲是康熙下旨逼婚,心中不免有些怨尤,因問蘭兒道:“你叫原來叫什麼名字?如何便跟了福晉了?”蘭兒心地本就單純,見了胤禛的冰臉,卻也不怕,因笑道:“奴婢不知道我原來叫什麼名字,只記得小時候因沒飯吃,四處行乞,遇到了老爺,老爺便收留了奴婢,給奴婢取了名兒就叫蘭兒,從那時起奴婢便一直跟着福晉了。”
那拉歌雲見胤禛一直問自己身邊的貼身丫鬟,心中有些堵得慌,因笑問胤禛道:“爺,咱們什麼時候吃那交杯酒和子孫餑餑啊。”胤禛聽了,因又命人取了一個酒杯來,遞給了蘭兒,而後便在裡面斟了酒,道:“如今你主子是爺的福晉了,那麼你也是爺的人了。今兒個咱們三個一起喝這交杯酒,吃這子孫餑餑。”
那拉歌雲聽了,心中雖不舒服,但卻也無奈,畢竟陪嫁的丫鬟成爲自己丈夫的通房丫頭甚至姨娘什麼的,都是常有的事,因此雖說不滿,卻也只得忍了下來。可是,那拉歌雲沒有想到的是,胤禛不僅如此做,更讓蘭兒亦睡了喜牀。那夜,那拉歌雲第一次感到自己受到了屈辱。
後來,康熙又先後給胤禛指了兩位側福晉,兩位格格,可是,胤禛卻從來都沒怎麼到她們的房中去,亦很少來自己的房間,而是去蘭兒那比較多一點。終於有一天,蘭兒有了身孕,快到臨產的時候,那拉歌雲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嫉妒,暗地裡交代了穩婆,只保小孩,不保大人。結果,蘭兒生下一個男孩後便因失血過多而死了。那個男孩,正是弘暉。
蘭兒死後,胤禛便把弘暉交給了那拉歌雲撫養,卻再也沒有寵幸過府中任何女人,也因此,弘暉成了胤禛唯一的子嗣。因爲對蘭兒的死那拉歌雲一直抱有罪惡感,所以雖說她並不是十分喜歡弘暉,但她還是視如己出般地照料,因爲這是她可以留在胤禛身邊唯一的籌碼,如果胤禛知道自己是害死蘭兒的兇手,說不定胤禛會把自己遣送回家。因此,她始終認爲,蘭兒雖說也不曾得到過胤禛的愛,但胤禛對她還是有點感情的。
回想到此處,那拉福晉看向了敏妃,因問道:“敏額娘,我真的該放手嗎?可是,我真的好愛好愛他呀,爲什麼他的眼睛裡就是看不到我呢?”敏妃聽了,苦笑道:“歌雲,有道是‘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有時候放手成全自己所愛的人也會是一種幸福的。所以,你還是早早地走出這個局罷,不然,將來可是後悔莫及。”那拉福晉聽了這話,心中頓時有些迷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