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論柳母如何依依作別,而何婆子又如何擠眉弄眼,柳五兒總算是在襲人與秋紋兩位一等大丫鬟的帶領下,穿花拂柳,來到一處池邊。之間池邊兩行垂柳,雜着桃杏,遮天蔽日,卻沒有分毫塵土。襲人與秋紋帶着柳五兒,穿過一層竹籬花障編就的月洞門,便來到一處院落,院門上高懸着“怡紅快綠”四個字。柳五兒便知道這是賈寶玉的居所,怡紅院了。
襲人笑道:“可曾記得路徑了沒?這園子裡挺大,你來回走走,認認路,回頭別鬧得在園子裡迷了路纔好。”正說着,裡頭晴雯等人,鶯鶯燕燕,七八個小丫頭,一起迎了出來。
未提其他,襲人先問晴雯:“二爺出門了沒有?”
晴雯笑着道:“二爺出門了。之前還問我襲人姐姐去哪裡了,我只說襲人姐姐去角門外頭接柳家的妹妹進園子,二爺高興得什麼似的,還說晚間回來要給柳家妹妹接風呢!柳家妹妹來了不曾?我們可盼她盼了好久了。”
襲人:“……”
估計這襲人本來想着言語裡頭先擡高柳五兒的地位,所以故意將柳五兒是由王夫人欽點之事宣揚得人盡皆知。俗話說樹大招風,柳五兒身爲一名二等丫鬟,卻這樣高調地進入競爭激烈的怡紅院,明擺着這襲人想挑起原先的這些一等丫鬟們對柳五兒的不滿。秋紋麝月們老實,所以襲人自然將厚望寄予在了晴雯同學身上,誰叫這晴雯是個出了名兒的爆炭脾氣呢?
可是一見着柳五兒,晴雯卻像是好姐妹一樣上前來招呼柳五兒,沒有任何妒色惱意,將襲人給驚到了——這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還是怎麼着呢?她可不曉得此前柳五兒與晴雯私下裡見過,柳五兒見王夫人時候的對答還由晴雯指點了一番。
襲人的如意算盤落空,只得強裝笑臉來將怡紅院裡頭的大大小小丫鬟介紹給柳五兒。
“我與你晴雯姐姐、麝月姐姐、秋紋姐姐,資歷略老一些,日後你的差事,便由我們幾個分派。”襲人將幾名大丫鬟分別指了指,柳五兒上去一一見了禮。四個一等大丫鬟,柳五兒已經見過了三個,剩下一個麝月,沉默寡言,只問候了五兒一聲,便不再說話了。
接下來是與柳五兒平級的二等小丫鬟,算上柳五兒,怡紅院目前有八位之多,分別是:碧痕、紫綃、春燕、小紅、佳蕙、墜兒、四兒、五兒。柳五兒聽說還真有個名字與自己相仿的,倒也有幾分高興。她熟讀原著,因此知道,賈寶玉院裡的丫鬟“四兒”,原本叫做“蕙香”,後來賈寶玉正巧與襲人慪氣,聽說蕙香的名字是襲人給起的,便賭氣說:“正經該叫‘晦氣’罷了,什麼蕙香呢?”然後乾脆給改了名字叫“四兒”,還說“沒的玷辱了好名好姓”。從此這丫鬟便叫做了四兒。
估計這四兒也一直爲這名字的事情而耿耿於懷,這時候聽說有個跟自己一樣的倒黴蛋,頂了個“五兒”的名字進園子裡來服侍,喜不自勝,拉着柳五兒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最後嘆道:“五兒妹妹長得真是俊,跟晴雯姐姐倒是有幾分相像!”
晴雯在旁邊驕傲地應了一聲,“那是!”而襲人在旁邊,則臉色有點綠,透着些哭笑不得。
接下來,行政主管襲人女士引着柳五兒去看了她的住處。二等小丫鬟輪不到上夜,因此都有各自的臥房。四兒倒是很想和柳五兒住一間的,但是她現在和佳蕙住一間了,反而是小紅一個人住。所以無法,襲人便安排了柳五兒與小紅同住。
接着發工作服——襲人看了看柳五兒穿進園子裡的一身半新不舊的夾衣,便叫佳蕙去她箱裡再取一身來。“前兩日璉二奶奶剛剛派了人過來量過身量,所以給咱們裁的夏衣你恐怕是趕不上了。我反正也多幾件衣裳,便與了你,先穿着,等再過幾日,我去給璉二奶奶那頭提醒一聲,裁秋衣的時候一定少不了你的。”
佳蕙轉眼即來,應該是對襲人的物件極其熟悉。她取來一套衣裳,是一幅水綠色的裙子、一件藕荷色的小襖,外頭還配一件青緞掐牙背心。衣物都是八成新,比柳五兒此刻身上穿的可是好多了。柳五兒那日去王夫人那裡,看到的丫鬟大多都穿着這種色調,估計賈府丫鬟們若是統一着裝起來,應該就都是這樣的吧。
柳五兒看着衣物像是事先就備下的,由此,她倒覺得襲人事事考慮得周到,趕緊道了一聲謝。誰知道,襲人又來了一句,“其實你晴雯姐姐跟你身量更像些,我的這些你且將就穿吧!”
晴雯瞥了一眼襲人,說:“這小丫頭,可憐見兒,跟我妹妹似的,我怎能不多照應着她一些?”說着,親自回了屋子,過了半日,也取了一身衣裳,卻是上衣+裙子+短背心的搭配,面料上乘,顏色也十分鮮亮,是晴雯的一貫風格。柳五兒曾經見過晴雯穿過一次類似的,估計這種組合也是大觀園裡頭丫鬟的標配。柳五兒一樣謝過。
旁邊秋紋與麝月兩個見了襲人與晴雯都有所表示,免不了也各湊了一套出來,算是給柳五兒裝門面。麝月也是個面癱,所以還好。可是秋紋就拉着個臉,還往襲人哪裡瞥了一眼,彷彿對襲人有些不滿。
接下來,襲人就開始給初來乍到的柳五兒同學講解怡紅院裡的各種禁忌。柳五兒雖然不感興趣,可也不敢不聽。只聽這花襲人名不虛傳,時時想着寶玉,所以怡紅院裡的禁忌也大多與寶玉有關,“寶二爺不喜歡這個”,“寶二爺不叫人動那個”,“寶二爺受不得寒,所以打簾子的時候總得快些”……
柳五兒一面聽,一面裝着恭順地點頭,心裡腹誹,寶玉這個沒用的呆子,也不曉得是不是你襲人姐姐從小給這麼慣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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