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衆人的張羅之下,醬園的生意蒸蒸日上,很快,就在揚州城裡新開了一家分店,而“三春”的招牌也打了出去。醬園雖然依舊被那幾大名酒樓認爲是“不入流”的產業,可是城中倒是多了這樣一個不容人小覷的字號。
老張做了一個決定,將他那艘一直在長江上跑着的商船給賣掉了,將賣船賣貨的錢收攏收攏,說要留着給柳五兒開酒樓用。柳五兒聽了心裡暗笑其實醬園的流水就不少,算算攢到明年春天的時候,她開酒樓的計劃就可以實施了。她早就算過,按照她的計劃,開一間酒樓,絕沒有衆人所想象的那樣,需要那麼多花銷。
不過這是老張夫婦兩個的心意,她也不便拒絕。而且老張家兩口子決定留在揚州,對十四的學業也有好處,所以柳五兒對這個安排也是舉雙手贊成的。
她唯一煩惱的是,如今醬園在城中開了分店,她若是要巡店,每天就得多跑一個地方,在夏天的大日頭底下,橫穿整座城,也是相當辛苦的事情。而柳五兒近來越發有種感覺,她在城中來來去去,總有些怪異的感覺,好像有什麼人在她身後窺視着她。
這種感覺越來越明顯,而柳五兒每次突然回過頭去看背後的人羣,卻看不出任何端倪。
柳五兒有幾分擔憂,也隱隱的有幾分期盼。
老張一直在揚州城裡走動,對官府的動向瞭如指掌,果斷地搖頭,說:“沒有的事兒,我在揚州府也認識幾個人,這邊極少受京中政事的干擾,而且近來也沒見他們出什麼文書要追捕什麼人那”
柳五兒舒了一口氣,心想,若不是追蹤自己的人,那會不會是他呢
她特地等到十四下學,接到了十四和他的同窗們。柳五兒在十四耳邊說了一通什麼,十四聰明,立刻就懂了,當即和他那些小朋友們一起,離開柳五兒大約有四五十步遠的地方,一邊嬉鬧,一面若即若離地跟着。
而柳五兒獨自在前面走着,到了教場那裡拐了一個彎,往內河上的一座小橋上過去。
此前這裡是一座木橋,只因年久失修,早在兩個月前就朽壞了。城裡已經有富戶出資,要在此處修一座新的石橋。如今石料都運來了,新橋卻還未建好。只在旁邊用竹子勉強搭了一座簡易的浮橋,供人們日常通行。
柳五兒獨自一人到此,剛要上橋之際,卻不知怎麼的,她腳下似乎一滑,整個人晃了晃,好像就要掉到河裡去。
於此同時,柳五兒身後便有個聲音“啊”了一聲,聲音裡全是緊張,怕柳五兒就此掉進河裡,恨不能以身相待。
柳五兒聽見了,心裡一沉,身子卻瞬間站穩了。
“五兒姐,就是這個人”十四稚嫩的童音從後頭傳過來。
“喂喂喂,你們這起孩子,拽着我作甚”一個青年男子微惱的聲音響了起來,柳五兒的心也好像一下子沉到了河底。她慢慢地轉過身,那個熟悉的矮胖的身影就此出現在他面前。
錢槐尷尬地笑着,看着對面的柳五兒。
柳五兒朝十四笑了笑,說:“十四,姐給你新制了蜜餞,你帶大家去鋪子裡嚐鮮就行”
本來還氣鼓鼓地拽着錢槐衣角的十四,這時候狐疑地看了一眼錢槐,確認他應該對自己的五兒姐沒危險,這才招呼了一聲,一衆頑童瞬時都呼啦啦地跑了個一乾二淨。蜜餞對大家的誘惑力,比錢槐本人要高上百倍。
錢槐尷尬地笑,這才後知後覺地明白了柳五兒剛纔根本就不是什麼腳下一滑,她根本就是想將自己引出來啊
柳五兒這時候出落得越發得好,這時走得微微有些發熱,面孔紅撲撲的有若桃花,而這些時日裡盡當甩手掌櫃,令她的氣質中更多了幾分驕傲。而柳五兒朝錢槐擡了擡下頜,淡淡地說:“原來是你啊”錢槐立時就生出了幾分自慚形穢出來。
他原本有一肚子話想要說的,可是見到心心念唸的美人兒就站在自己面前,錢槐的一張嘴上卻像是葫蘆塞上了塞子,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只能尷尬地笑着,點了點頭。
“走吧”柳五兒轉過身,“找個地方坐坐,說說你是怎麼尋到這裡的。”
錢槐大喜,馬上亦步亦趨地跟上了柳五兒,美人兒發話要與他敘舊,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啊
“你是已經去過金陵了麼”柳五兒隨便找了間茶社,給錢槐叫了杯新茶,便閒閒地發話。早先錢槐與柳家一家人分別的時候,錢槐問過柳家在金陵的地址,卻不曉得她另外隨張氏夫婦來了揚州,而如今這人竟然能尋到揚州來,只怕也花上了不少的功夫。
“是,令尊令堂都好,令兄這幾日應該要娶親了。”錢槐有幾分尷尬,他在金陵的時候還曾經質問柳父柳母爲何竟能拋下柳五兒不管,而後立即收穫了柳母的一大堆白眼。而轉念一想,錢槐對柳五兒便又生出憐惜來。這個女孩子,平時處處要強,未始不是因爲沒有人關懷她,護着她,她必須強啊
柳五兒則心想,原來自己那位素未謀面的哥哥就這樣要娶親了。而名義上的父母雙親大人,這麼些時日竟然一點兒音訊都不曾往這便送過,估計是真心怕自己出了什麼事情,連累他柳家吧
想到這裡,柳五兒冷笑了一聲,很豪氣地將面前的茶盞拿過來,一飲而盡。
錢槐大是尷尬,因爲柳五兒拿了他面前的茶盅,他本來以爲這杯茶是他的
他心中存了好多好多的話,想要與柳五兒說,他幾乎與父母決裂,背上了不孝的罪名,才拼來了這南來的機會。而到了金陵,他尋不到柳五兒,只能重返柳家人與柳五兒分別的淮安,一一查訪詢問,費了很多功夫,纔打聽出柳五兒可能來了揚州。
在揚州城裡,他終於見到了柳五兒,他暗中跟蹤柳五兒已經跟了好幾天,他甚至一直在想象,見到柳五兒之後,應該與她說些什麼。
可是如今好不容易見到了,錢槐卻一時什麼都說不出來,一時心裡便覺得窩囊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