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兒拿出藏在袖子中的帕子,使勁在眼睛上抹了抹,勉強忍住了心中的激動,又朝喜氣洋洋的新人那邊看了一眼,悄悄地伸出小帕子又揮了揮,嘴裡喃喃地道:“你可一定要幸福啊!”
如今的紅樓世界,可以說已經因爲她的蝴蝶翅膀,給扇得多多少少有些不一樣了。給?力?文?學?網薛林兩人都分別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一個循着前世的老路,嫁入了賈府。另一個則有了新的機緣,只是前路未知,將來如何,還要靠自己去經營。
唯一懸在空中還沒落定的,就是史湘雲了
想到這裡,柳五兒又覺得心塞塞的,趕緊收拾心情,將眼角的淚水細細地都拭乾了,小手絹收到袖子裡。剛一擡頭要往回轉,卻突然覺得有一道灼灼的目光,往自己這邊看了過來。
一看之下,柳五兒心如鹿撞,立刻將臉掉轉過來,頭一埋,腳下已經飛快地往王府廚房那邊趕過去。
那人不是衛若蘭麼?
他一身的僕僕風塵,整個人略顯得黑瘦,可是風姿氣度依舊,仍然是那個溫雅如玉的君子。他這幅樣子,倒像是剛剛趕回京中便來給北靜王賀喜。
柳五兒一聲不響,腳下飛快,可是似乎那道熟悉的目光卻灼灼地緊隨着自己。柳五兒猶如芒刺在背,心裡卻沉重萬端他,終於還是回來了。
不曉得爲什麼,柳五兒心裡,忍不住地有些失望,原來她這些時日裡在京城時不時能感覺到的氣息與痕跡,真的只是自己的臆想,而不是他。
北靜王府的親事辦完之後不久,大約衛府上也快要辦喜事了吧!
不過,這一切,又與她有什麼關係呢?
柳五兒逃也似得奔回了大廚房,跑得微微有些氣喘,臉上紅撲撲的,回到了自己的工作臺跟前,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好不容易等到胸腔裡那顆心終於不再砰砰直跳了。她這才屏息凝神,將用來裱花的一切材料都準備好,正彎下腰去準備裱花的時候,才驚覺自己狀態不好,滿心裡心浮氣躁的,根本沒法專心致志。
這時候,邵賢正好過來,隨手遞了一杯茶水過來,用閒話家常的口氣,問柳五兒:“外頭熱鬧不?”
柳五兒也隨手接了茶盞,二話不說,先飲了一口,才點點頭,道:“好熱鬧!”熱鬧得都讓她嚇得逃回來了。
邵賢點點頭,有些嚮往地說:“我做過的大戶人家婚宴席面也算是不少了,還從來沒有到前院去看過熱鬧。”
柳五兒微紅了臉,她剛剛這算不算是工作時間溜出去,是不是該算曠工呢?
邵賢卻繼續說:“我師傅總說我笨嘴拙舌的,不會說話,所以學徒的時候總是將我往廚房裡一扔,他自己到前頭先去應酬去。久而久之,我的心思就淡了,倒覺得在廚房裡更自在些,比起其他事情,我似乎,更加喜歡做菜。後來,我便發現我已經能滿師了……”
柳五兒聽着點點頭,她也是一樣,只要她能將心思都放在手上的活計上,她便能漸漸地忘了外物,忘了煩惱,甚至……忘了她自己。
她睜着一雙妙目,看着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年輕人這個邵賢,能在孔府宴上跟自己鬥個平手,又能指揮這麼多廚子一起置辦北靜王府上的宴席,想來必定有他的過人之處。
邵賢被她看得有點不好意思,趕緊轉過臉去。
然而柳五兒在這一剎那之間,明白了邵賢的意思。這意思,大約只有真心喜歡廚藝的人才能明白吧!
當下柳五兒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想了想她的初衷其實她只是很簡單地希望,黛玉有個完滿的婚禮,更希望黛玉的婚禮能叫世人記住、傳頌。而爲了表達她的一份心意,她將後世裡頭西點的裱花工藝帶到了這個世界裡,希望爲北黛聯姻的這一次婚宴添上一筆濃墨重彩。這就是她的初衷,然而更爲關鍵的是,她柳五兒,做這件事情,是單純地因爲,她喜歡!
她喜歡裱花,似乎整好形的蛋糕就是她的畫布,手中的裱花袋就是她的筆墨。她此刻滿心的祝願,都化作了裱花嘴下面奇蹟般地出現的一片片花瓣。精心做出的每一瓣花瓣聚少成多,便漸漸地顯出花團錦簇來。
除了那些中規中矩的富貴花樣之外,柳五兒還能做花鳥蟲魚,甚至用裱花工具塑出一對水鴛鴦來。
做到這時候,柳五兒早就將別的事情都忘了。她就這樣,久久地立在她的白案跟前,一點點地勞作,一點點地塑形,一點點地修改,無數花樣從她手底下誕生出來,叫大廚房裡其餘百十名廚子看得都傻了眼他們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技藝,更不曾見過這樣栩栩如生的花樣這哪裡是什麼甜品糕點,這分明就是一件又一件的藝術品!
而這些花式的裱花蛋糕送到席面上去的時候,也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
今日北靜王府內院外院,筵席擺了不下百桌,送到每一桌上的蛋糕,花式竟然沒有一樣是重樣的。
東平王妃激動地看着這些花樣,趕緊吩咐將自己的那一份給收起來,讓人小心地捧着,要帶給今兒沒得空過來的小世子。她曉得兒子的秉性,要是聽說有了這個東西卻沒有機會見上一眼,只怕會小小地發一頓脾氣。
旁邊西寧王妃便笑她眼皮子淺,“跟北靜王府說一聲,那廚子借到你們府上,要多少便做多少,這又有什麼難的?”
東平王妃冷笑一聲,道:“這人的手藝我認得”她還記得當初小世子給自己送的那份生辰禮物,那時確實是倉促了,竟不曉得這姑娘有這樣登峰造極的手藝,早知道就真該好吃好喝地留在府上,這樣的話到了今天絕對是王府的一塊招牌。“她的廚藝,連皇上都贊過,又是不甘心寄人籬下的人物。她今天肯上北靜王府的門,只怕還是看在林府那位新娘子的面上。”
聽說皇帝陛下都贊過柳五兒的手藝,西寧王妃徹底被驚到了,終於對那位曾在賈府住過很久的林家新娘子生出幾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