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爺見柳五兒燙傷了他那寶貝兒子,登時翻臉,說是要將柳五兒亂棍打死。聽了這話,旁邊揚州府尹趕緊給周老爺使眼色,手中死死攥着周老爺的衣袖今兒設宴有大人物在此,周府下人便是再犯了天大的事兒,也不能喊打喊殺啊
周老爺收到揚州府尹送來的信號,腦子稍微清醒了一點,趕緊改口道:“打打二十大板,再慢慢詢問,她她爲何要害害我兒”
“周老爺,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柳五兒清亮的聲音再度在這宴客廳之中響了起來。“明明是周公子意圖辱我在先,我才誤燙了周公子。何況我不是周家奴役,周老爺您又不是揚州府衙,憑什麼這麼處置我”
周老爺一下嗆住了,柳五兒與袁文彥此時都穿着周家僕婢的統一工作服,因此他絲毫不知道柳五兒竟然不是周家的僕婢。他求援似的望向守在廳口的管事媳婦吳嫂子,吳嫂子有些爲難地小聲地答道:“這是芳姨娘從外頭請來的廚子”
“從外頭請來的廚子就可以在我周家撒野了麼”周老爺翹着鬍子,一時竟沒理會揚州府尹正拼命扯着他的袖子。“我兒若是無事便罷了,若是有什麼,我定要你好看”
“請問,您是揚州的官兒麼”柳五兒卻絲毫沒有被周老爺嚇住,一雙秀目緊緊地盯住坐在主席之次的揚州府尹,“民女是揚州至味軒的家主,姓梅,要向大人控告這周家,隨意毆打監禁我家的廚子,逼民女上門爲大人烹飪料理席面,並且威脅民女,民女若是不肯上門,就要將至味軒裡的廚子的雙手全部打斷”
“胡說,胡說,”周老爺越來越激動,“哪裡會有此事我周家隨便要請揚州城中那位廚子上門做席面,備齊禮金就是,周家有的是錢,撒上一千兩,什麼金貴的廚子請不來,怎麼會做這等事”
他說的這話倒也有不少人信的,周家不差錢,實在沒有這個必要強逼人家上門。
柳五兒回頭,指指袁文彥,說:“這位是揚州醉白樓的家主,可以爲民女作證”
袁文彥本來心中還稍有畏懼周家勢大,可是此時卻無法可想,只能跨上一步,拱手對那揚州府尹說:“大人,小人可以爲梅姑娘作證周家僕役在外行兇,以至味軒上下人等的安危相要挾,強逼梅姑娘上門來爲周家做菜,爲的是貪圖”
他本來想說周家貪圖柳五兒的美色的,話到口邊,還是沒好意思說出口,一時囁嚅了片刻,鼓起勇氣說:“小人爲了護住梅姑娘,才陪梅姑娘一起進的府。”他說話的時候,臉上不由自主地飛起兩片紅雲,將一個私心裡慕戀人家姑娘,甘願陪着她共蹈龍潭虎穴的年輕後生的形象演繹得極其到位。
而剛纔周家一老一小盯着人家姑娘死看的醜態,席間衆人也都看在眼裡,再聯想到周家父子素來的名聲,柳五兒與袁文彥的說辭,一時也有不少人信了。
揚州府尹尷尬萬分,心裡一百二十個責怪自己,怎麼想起來就讓周家做主設宴招待貴人的。席間竟鬧出這麼一檔子事兒,偏生這周家也是揚州城裡數一數二的鹽商,每年四時八節,炭敬冰敬都打點得周到,若是折損了周家的面子,以後自己這個揚州府尹估計當得也挺憋屈的。
於是他猶猶豫豫地看着座中的那位“貴人”,輕聲道:“王爺,您看這事兒,是不是由小人將這兩人帶下去,慢慢詳察之後了再做處置”
座中的“貴人”伸出一隻手,修長五指輕輕托住了席面上的茶盞。那人呷了一口茶,再輕輕地將茶盞放回席上。其間周家的宴客廳裡鴉雀無聲,人們能將茶盞與託碟相撞那清脆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只聽他說道:“難道還有什麼不清楚的麼”
那位“貴人”放下了茶盞,臉上再度露出他那招牌式的溫煦微笑,望着柳五兒,輕輕地道:“梅姑娘,好久不見”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北靜王。
柳五兒想起上回與北靜王最後一次相見的情形,正是她離京的前夕果然是好久不見了啊
想到這裡,柳五兒雙眼有些泛熱,她爲了掩飾,趕緊向北靜王大禮參拜,道:“見過王爺”
北靜王卻很清楚柳五兒那個隱秘的身份,他趕緊站了起來,這個禮他有點受不起。“梅姑娘客氣,無須多禮”
揚州府衆人都是驚呆了,連袁文彥也是目瞪口呆他早就知道柳五兒有些來歷,可是他從來不曾想到柳五兒竟認得什麼“王爺”,而且這位王爺竟然也對她以禮相待。
北靜王見衆人震驚,忍不住笑了起來,說:“梅姑娘,沒想到,你竟然已經在這揚州府立穩了腳跟。怎麼,又開了一間酒樓叫至味軒那改天本王應該陪王妃一起,到你家酒樓去坐坐去”
柳五兒繼續躬身道:“榮幸之至”她聞言也忍不住激動不已。北靜王妃,不就是黛玉麼難道說,北靜王將黛玉也帶回了這片故土來了
北靜王笑着向席間衆人解釋,道:“這位姑娘,乃是得衍聖公親口稱讚的廚藝高手,能來揚州府開設酒家,真是各位的口福啊,簡直羨煞小王了”
“是是是”席間的氣氛一時也鬆快了起來,登時諛詞如潮,將柳五兒剛剛做的那些菜式恭維得天上少有,地上無雙,絲毫沒有人再提周家恃強凌弱的事情了,當然,也沒有人這會還想着那周公子被燙的事情。
袁文彥還是一副剛剛吞了個鴨蛋下去的樣子,他怎麼也沒想到柳五兒竟然是得山東孔府衍聖公親口稱讚的廚藝高手。這時候,他心裡有個聲音大聲地道:難怪,難怪啊
難怪這個女子懂得文思豆腐羹的做法,難怪她一出手,原本快要經營不下去的酒樓便能鹹魚翻身,成爲食客新寵這都是因爲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