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孝家的聽見芳官說話,想想也是這個理兒,便反問回去,“那你說,是什麼人做的?”
芳官的眼光在人羣中轉轉,落在了柳五兒身上,她心中一陣得意,心想:就算四兒能幫你說話,寶玉能護着你,可又如何,你這不還是惦記着小廚房,自己個兒跑來了?這下看你還怎麼逃脫!她一想到自己的精心安排,又是一陣興奮,心想,五兒,過了今夜,定叫你顏面盡掃,生不如死。
於是芳官面向着林之孝家的,答話道:“柳家的五兒姐姐前些日子往榮禧堂那邊去過。我那天剛好在角門裡頭遇見過她。林大娘,您問過角門上看門的婆子,就知端的。”
林之孝家的點點頭,吩咐人叫角門上的婆子過來。
那婆子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兒,見林之孝家的問,便一五一十答了。柳五兒確實是在那時候去過一次榮禧堂,不過她那時候是去大廚房找李老三幫忙,要大廚房送飯進來救急的。
可是這在衆人耳裡聽着,就好似坐實了柳五兒的罪名一樣。不少人紛紛議論起來,“難道真是這柳家閨女乾的,看她乾乾淨淨的,不像啊!”“切,做賊的難道都還在臉上寫個‘賊’字不成?”
柳五兒耐着性子強辯,說:“林大娘,角門上的婆子只能證明我去過榮禧堂,不能證明我動過太太那裡的東西。我想,太太那邊丟的東西應該不止玫瑰露一樣吧。若真是我偷的東西,又藏的賊贓,怎麼可能只藏一件在我娘這裡?而這件東西,又這麼不小心叫芳官看去了?”
林之孝家的有些猶豫,可是看看天色已晚,她便越發心急,想將這事情了了,聽了柳五兒的辯解,就只說:“我不管什麼方官圓官說的,只是現在有了贓證,我就只管呈報了,憑你主子跟前辯白去。”一面說着,一面叫人取出露瓶,帶了柳母與五兒,來回李紈和探春。
那時李紈正因賈蘭病了,不理事務,甚至沒聽見柳五兒的名字,就將人打發出去,只命去見探春。探春則已經歸房,林之孝家的只能請侍書回話。半日,侍書出來說:“姑娘知道了,叫你們找平兒回二奶奶去。”
林之孝家的只能出來,到鳳姐那邊,先找着了平兒。
平兒早就得了紫鵑與晴雯過來打過招呼,聽了林之孝家的說話,點頭道:“知道了,不過一瓶露而已。如今奶奶剛吃過藥歇下了,不便爲這點子小事去絮叨。你且將她交給上夜的人看守一夜,等明兒我回了奶奶,再做道理。”林之孝家的不敢違拗,只得將人帶了出來交給上夜的媳婦們看守,自便去了。
大觀園裡上夜的媳婦們,自然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柳氏母女到了那邊,馬上被軟禁了起來。
媳婦們嘴碎,有些勸柳五兒說,不該做這不三不四,偷偷摸摸的事情,也有些抱怨着說,“正經的更還沒打呢,又弄個賊來給我們看,倘或眼不見尋了死,或是逃走了,都是我們不是”。
素日一干與柳家不睦的人,或是看柳家眼紅的人,見了這般,都是十分趁願,都來奚落嘲諷她們母女。
柳母在旁邊聽得,臉上一陣白一陣紅,一口銀牙咬碎,氣得要死。
柳五兒臉皮很厚,心理素質很好,完全不爲這些言語所動,滿心只盤算着出去之後怎麼去找襲人和芳官好看。凡事總有個底線,襲人與芳官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她的底線,她自然也不是受氣的包子,她眼下是跌得慘了一點,可是隻要給她一線生機,她便必定要叫害她的人跌得更慘。
她相信自己眼下只是暫時遭厄,事情還有轉寰的原地。
按照原著的說法,真正偷東西的人,是彩雲,東西是她偷出去拿給賈環和趙姨娘的。可是柳五兒進了大觀園之後,一扇蝴蝶翅膀把彩雲給扇出去配了人。當時根據柳五兒的估計,這事情只怕也逃不脫賈環和趙姨娘的關係。根據這個猜測往下推理,因爲這事兒涉及到探春的臉面,所以很可能還是會由寶玉應下。
所以柳五兒坐在被軟禁的屋子裡,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黑夜,絲毫都不覺得害怕。
過了大約小半個時辰,突然來了個婆子,說:“二奶奶那邊醒了,說是要提柳家那姑娘過去問話。”
也不曉得大家是不是已經習慣了賈府小boss王熙鳳宵衣旰食的那股勁兒,這下子大家二話沒說,直接將柳五兒交給了來人。柳五兒也沒覺出什麼異樣,很自覺地跟着那婆子走——小boss要見人麼,有什麼辦法?
婆子帶着柳五兒,提着盞燈籠,出了大觀園,往鳳姐的住處過去。兩人走過一處穿堂,來到一排黑黢黢的房舍跟前,那婆子突然說:“柳家的丫頭,你現在這兒等會兒,我去解個手,就帶你去見璉二奶奶去。”
柳五兒表示很理解,人有三急麼!
可是那婆子居然隨意找了一間空屋子,打開門,將柳五兒朝裡一推,啪嗒一聲關上,然後在外頭上了閂。
柳五兒苦笑,還真將她當賊了。
她突然想起當初王夫人指使彩雲,將自己跟賈環關在一起的情形,便皺起了眉頭——眼下的情形,與當初,實在是有點像啊!
柳五兒下意識地走到窗邊,檢查窗子有沒有沒關好的——很可惜,這些窗子都是從外頭閂得好好的。
窗外有些稀薄的月光,透過窗戶紙,照進屋裡,只可惜太過稀薄,柳五兒勉強能夠看見面前的物事。
正在這時,柳五兒突然覺得有些危險,接着她耳中聽到了什麼響動,是腳步聲——這屋子裡,竟然還有別人!
那人自後而來,合身就往柳五兒身上一撲,口中叫道:“親人兒,等死我了!”
柳五兒腦中嗡的一聲,這聲音挺熟,是錢槐的聲音。
尼瑪,又中計了!
柳五兒心裡哀叫一聲,每回輪上這種事兒,對方質量都不高,上回是賈環,也就算了,這次是錢槐,是錢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