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兒立在廳中央,看着柳父與柳母,緩緩地道:“我早已不姓柳了”
這話說出來,柳家人都變了臉色,以柳父柳母爲甚。
他們忍不住面面相覷,柳父和柳母這時候纔想起來,當時從京中慌慌張張逃出來的時候,柳五兒的身份路引,全都換做了姓“梅”。當初柳父柳母只道是錢槐那小子乾的,後來兩人再想想,才覺得柳五兒是個有來歷的,錢槐大約也只是被高人指使的而已。
這話柳父柳母都明白,大家從來就不曾真的是一家人,如今撥開了假惺惺的親情,直接說起利益,偏偏還借了孝道這個名頭,叫人聽起來十分的可笑。
只有平氏在旁邊高興地說:“對,梅姑娘是客居我家的表小姐,與你們又有什麼干係了。”
這時,柳五兒擡起頭,一雙妙目盯在柳父臉上。自始至終,柳家人當中唯一對她還存有些善意的,只有這位養父。
柳父卻始終不敢面對柳五兒的目光,只低下頭去扯柳母的衣袖。
“梅姑娘與你們沒什麼干係,大家將這些關係都說清楚了,就請回吧”平氏大聲說着,走到客廳門旁,做了一個手勢,頗有些送瘟神的架勢。
柳父扯着柳母就往外走。
柳母眼珠轉了轉,嘆了口氣,眼神悽楚地往柳五兒處看了一眼,彷彿在說:“五兒,難道你就真的不顧念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了麼”
柳五兒卻直直地望着外頭,沒什麼表情。
她對於柳家人早已失望,卻還能忍受,如果柳家沒有撿在這個時候過來往她背後戳上一刀的話。
柳大卻似乎不驕不躁,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站起來說:“妹妹許是糊塗了吧,咱們不管怎麼說,都是一家人來着。或許是妹妹心情不大好,我們過一陣子就來看妹妹便是。”
而柳大身邊的祝氏,卻是個沉不住氣的,這時候隨着柳大站了起來,突然就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柳五兒的鼻尖,大聲地說:“你以爲你有什麼了不起的,端着這麼大的架子來對着你爹孃兄嫂告訴你,你的底細我們全知道”
柳大一驚,伸手就去捂祝氏的嘴,將祝氏後半句全捂在了肚子裡,手腕一使勁,就將祝氏往外拖了去。他身後的侍妾也自動跟了出去。
只聽祝氏在外頭還在嚷嚷着什麼“吃不了兜着走”之類的。
平氏在廳門口處早已聽得變了臉色,走進來,虛執着右手,做了一個“砍”的動作,問柳五兒,“小郡主,放他們在外頭胡說,終究是禍患,不如讓我們當家的找江湖上的朋友,將他們解決了,一了百了。”
柳五兒頭一次見到平氏露出這樣決絕果斷的神情,心裡微微有些感動,同時也有些犯怵畢竟這平氏平時與月派的人相處得久了,是非善惡這上頭,有點這個額,隨心所欲。
柳五兒趕緊搖搖頭,說:“再看看他們有什麼後手吧畢竟他們還想着從我這裡得利,不會很快做出什麼太過分的事情。咱們還有機會。”
平氏點點頭,拍着胸口說:“今兒真是氣煞了,怎麼會有這麼不要臉的人上門。”
柳五兒想,也是。
如果來人真的只是想要她所有財產的三成,柳五兒沒準就給了,反正她從來都不是對財帛上心的人。
可是,對方獅子大開口,要七成
七成啊,七成的份子,那柳大等人就可以控制至味軒了。
如果讓柳大這等不知至味,只知道一味愛財的人控制了至味軒,這間食軒還能做出什麼樣的美味佳餚來,柳五兒真的不敢想。
想到這裡,柳五兒趕緊扭過了頭,對平氏說:“張嬸兒,幫我個忙,替我去將李家兩口子請來。”有些事兒,現在看來,得趕緊辦了。
平氏一凜,趕緊出門去辦了。
沒多久,張家小院來人,來的卻不是李老三和扈春娘兩口子,來的是陳巖。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打聽了好久纔打聽到這裡,五兒妹妹,真叫我好找”
陳巖被柳五兒引進客廳,他一見客廳上招待柳家人時候用的茶點還沒有收拾,就連連說“糟糕”。
“我晚來了一步了。”陳巖說,“姑姑姑父曾經上我們家去看過,跟我爹孃嘀咕了許久。我就覺着不太對,待問過了我爹孃,才曉得姑姑姑父竟然打起了你的主意。我就趕緊過來,本來是想給你送信的可是,看樣子,我來晚了。”
柳五兒端起了桌上的冷茶,隨意飲了一口,“嗯”了一聲。
陳巖見柳五兒有些心不在焉,不無難過地對柳五兒說:“妹妹,你心裡是不是很難過”
柳五兒竟沒有聽見陳巖說話,待陳巖又問了一遍,才說:“也沒有人爲財死,鳥爲食亡。這也是人之常情。”
陳巖訕訕地,說:“我爹孃他們也覺得姑姑姑父,做得有些過分了。無論如何,他們都是看着你長大的。五兒,你有啥需要幫把手的,千萬直接說出口,你要是把表哥當了外人,我和紫鵑你表嫂,都跟你沒完。”
柳五兒聽到這裡,覺得雙眼熱熱酸酸的,忍不住伸手,在陳巖胸口捶了一拳,低頭說:“誰把你們當外人了”
就算十幾年的父母親情,都是一場空,這世上,還是有不少真心關懷她的人,不是麼
陳巖見柳五兒恢復了“正常”,總算放下了心,問:“你看這事兒,我要不要與北靜王爺打聲招呼,或者,叫紫鵑與王妃說一聲”
柳五兒神色漸漸清明,她認真思索了片刻,搖搖頭,說:“那邊還沒有行動之前,暫且不要驚動王爺和王妃。”
與皇帝大人和談的事情還沒有眉目,她尚且不能將自己這個“逆黨餘孽”的身份就這麼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而北靜王那裡,還是暫且不要驚動的好。
柳五兒皺起眉頭,李老三兩口子,怎麼還沒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