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引兵入金陵
林如海沉聲說道:“金陵衛水監司千戶鄒懷義,竟然勾結東瀛浪人,是龍潭港血案的罪魁禍首!”
“此人竟犯下如此捅天的勾當,琮哥兒可知其中究竟?”
賈琮說道:“我們抓捕一名幫東瀛浪人隱藏行跡的男子,名叫黃有安,三年前是應天府衙的一名班頭,因犯了事,被前任應天知府開革。
因他熟悉金陵府衙內務,也有幾分膽色城府,加之被府衙開革後走投無路,又與鄒懷義有些親眷關係,便被鄒懷義網羅。
讓他負責與東瀛浪人的聯絡勾連,鄒懷義是水監司主官,對外夷商船貨物、人員、出航等信息瞭如指掌。
他便挑選合適的商船航運消息,通過黃有安傳遞給那夥東瀛浪人,指使他們在外海掠劫商船,殺盡船員,搶劫貨物資材。
然後又讓那些浪人以大內氏商船的名義,將搶奪來的洋貨在寧波、金陵等地傾銷,牟取暴利。
據黃有安招供,這幾年鄒懷義勾結東瀛浪人,在外海做下二十多起大案,獲取洋貨資產無數。
因爲鄒懷義多年經營水監司,對海運各類關竅十分熟悉,他選擇目標都是裝載巨資,但背後又無厲害牽連的商船。
每次在外海犯案,殺人越貨之後,都會鑿沉船隻,銷燬蹤跡,因此數年以來,竟從未被人察覺行跡。
兩月之前,這些東瀛浪人根據鄒懷義提供的信息,又從外海搶掠十萬貫洋貨,像往常那樣以大內氏商船名義,返回金陵傾銷謀利。
哪知遇到另外一隻東瀛淺川氏商船同時入港,因市舶司鎮守太監汪恩收受淺川氏商船的賄賂,導致兩船在港內火拼,釀成大禍。
鄒懷義見事情鬧大,朝堂必定會嚴查此事,擔心有人從大內氏商船上查出端倪,將自己牽連出來。
便乘龍潭港大亂,指使同黨將兩船價值二十萬貫的洋貨,全部裝船運出龍潭港,避免留下禍根。
他是水監司千戶主官,經營水監司多年,這水監司就如同他的私軍,各處水道佈防、巡邏、搜尋、人員調配,都由他一言而決。
別人要這樣偷運二十萬貫洋貨,那是難如登天,在他眼中卻是易如反掌。
事後他爲包庇隱藏那些殺人如麻的東瀛浪人,讓黃有安靠着以前在應天府衙的關係,探聽到府衙押送犯人至大慈恩寺服勞役的消息。
竟然指使東瀛浪人,殺害應天府衙役和囚犯六十一人,李代桃僵混入大慈恩寺營造工地隱遁,諸般惡跡實在罪無可恕。”
林如海聽了賈琮這一番話,心中驚駭,他爲官多年,官員中貪贓枉法之事也聽過不少,但像鄒懷義那樣膽大妄爲的,也是極少見的。
聖上開三地市舶司,繁盛外海貿易,引富與民,外洋財貨堆山填海般往大周輸入,其中盈利之巨不可估量。
自古財帛動人心,早聽說金陵官場中許多人,借官場人脈信系,借海貿洋貨大發其財。
大部分人賺取財貨總還有些顧忌,但難免會出現幾個鄒懷義那樣慾壑難填之輩,爲網羅無盡財富,行天下大不違之事。
就說這兩淮鹽事,近觀本朝,遠溯前代,販賣私鹽,追逐暴利,甚至殺官造反,就不知出過了多少。
就因有這些不測之患,聖上才特許兩淮巡鹽司衙門,招募嚴訓三千兵勇民壯,以爲兩淮鹽政之屏障。
但凡富庶之地,金銀流動頻繁,市井繁盛,黎民少饑饉之憂,但紙醉金迷之下,卻更易敗壞人心,生出多少奸惡難書之事。
賈琮繼續說道:“鄒懷義的水監司大營建於龍潭港以西,靠水背山,地勢便利,營中有水監司千員兵卒,另有五十多隻各類船隻。
其勢不可小覷,一旦下令擒拿,他如狗急跳牆,鼓動水監司作亂,那就是滔天禍事,金陵城危矣!只怕兩淮之地都要受其荼毒。
目前金陵衛所、錦衣衛在此事上都存着疑竇,是否與鄒懷義有所勾結,難以斷定,其麾下兵力都難以輕用。
因此聖上才特發急旨,許寧王應急專斷之權,見機徵調揚州姑蘇兩地兵壯,如今形勢危如累卵,還請林姑父統調鹽兵,助寧王鋤奸。”
既然有皇帝聖諭,又有寧王金印書信求告,林如海自然沒拒絕的道理。
兩人又就調配鹽兵的細節協商了一個時辰,林如海又讓人傳鹽兵營統領都尉鄭勇,盤點各地鹽兵分佈。
因兩淮鹽務繁忙,各地鹽稅徵收、打擊私鹽販賣都需要鹽兵坐鎮或圍剿。
且鹽業環節皆利潤豐厚,引八方商賈,熙熙攘攘,絡繹不絕,也引來沿海倭寇覬覦,常會小股沿江襲擾,更需鹽兵戒備防禦。
幾人計算籌謀之下,可調動鹽兵爲八百人,共分爲八伍,每伍百人,由伍長帶領。
等大事議定,賈琮總算鬆了一口氣,兩淮鹽兵營總數三千,還擔負兩淮鹽務重任,能一下子借調八百之數,林如海也算盡其所能了。
再加上寧王親衛、應天府衙可用人手、劉海鎮守大慈恩寺的百餘名兵丁,已過千人之數。
即便對上實力雄厚的水監司大營,也有了足夠的憑仗,況且也不是真的要兩軍作對廝殺。
畢竟真敢莫逆造反的都是極少數,只要能拿下鄒懷義等一干首惡,大事便可平定,引鹽兵入城,更多的爲了彈壓金陵城內各方勢力。
林如海見賈琮一臉疲憊,想是形勢危急,整日趕路不敢停歇的緣故,讓家人帶他去沐浴歇息,反正鹽兵調動也需要一定時間。
等到賈琮小睡了兩個時辰後,鹽兵營兵員調動就已完成。
金陵形勢叵測,賈琮不知道應天府大獄中的消息,到底能封鎖多久,總之遲則生變。
他不敢耽擱半分,便和林如海告辭,約定待金陵事了,定要再上門拜謝林姑父。
此時揚州城還被清晨的寂靜所籠罩,街道兩旁只是少數攤販剛剛開張,大多數人還在酣睡之中,城北的鐵佛寺也才敲響第一聲晨鐘。
賈琮和揚州鹽運司都尉鄭勇,以及八個統兵伍長,帶着八百鹽兵,迎着東方微熙的紅光,離開揚州城,直奔金陵方向而去。
賈琮見這八百鹽兵軍容整肅,精神抖擻,刀槍皮甲齊備,都是二十左右的血氣青壯,比他在金陵看到的衛所官兵還要精良。
他卻不知,兩淮鹽兵是專爲護持鹽務而建,朝廷雖也撥發糧餉,但數量不多隻爲應景。
鹽兵的大部分糧餉都是兩淮鹽商按份額籌措,因鹽兵的主要作用是打擊私鹽販賣,護持國朝鹽稅。
這一點關係到兩淮鹽商的切身利益,只有私鹽販賣被大肆打壓,黎民百姓只能購買官鹽,這些鹽商才能靠朝廷下發鹽引日進斗金。
所以鹽商對籌措鹽兵糧餉都是不予餘力,鹽兵配置的刀槍甲冑都是上好的,對這些鹽商來說,豢養鹽兵幾乎等於豢養私兵。
而各地衛所官兵,吃空餉、喝兵血的情況極其普遍,且承平日久,訓練僵化鬆弛,這些都很大削弱衛所士兵的戰力。
而這些兩淮鹽兵,每年都要對峙那些鋌而走險、亡命江湖的私鹽販子,即爲最嚴酷的實戰訓練,因此其戰力血勇都非同一般。
且兩淮鹽兵是半官半民屬性,構成根基獨特,兵員都來自平民精壯,糧餉豐足,鹽商既出錢糧,當有監督之意,也就不存在吃空餉的問題。
兩淮貧苦青壯甚至對加入鹽兵趨之若鶩。
因加入鹽兵營,不僅是極好的餬口差事,緝拿私鹽走販立功,鹽商還會發放花紅,官府也會獎賞,鄉里之間也有體面。
兩相比較之下,鹽兵的兵員、整訓、糧餉都是上佳。
這體現出來的士氣兵容,纔會讓賈琮覺得鹽兵精良程度,會在金陵衛所官兵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