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襲爵言別情
左軍都督陳翼一說這話,嘉昭帝和彭汝南都不約而同的看向他。
主要是冊勳的話題過於敏感,誰都知道嘉昭帝是個惜爵之人,常言勳位貴重,取之必有軍功。
可能他登基之時,四王八公以太上皇爲馬首是瞻,對於他這位新君多半持觀望審視態度。
讓嘉昭帝吃夠勳貴肘制的苦頭,因此,皇帝對冊勳授爵一向極其慎重。
除登基之初,曾冊封忠靖侯史鼎等一批從龍之臣,往後數年便再無新冊武勳之人。
直到六年前樑成宗五敗蒙古土蠻部,立下嘉昭朝未有之軍功,纔在兩勝後封平遠伯,五勝後再封平遠侯。
這已是嘉昭朝少有之殊榮,在那之後因邊關皆無大的戰事,再也沒有武將因功冊勳。
如今左軍都督陳翼突然提到賈琮冊勳之議,嘉昭帝嘴角微微一牽,似有譏誚之意。
陳翼承爵齊國公,是四王八公中和賈代善一輩的人物,也是八公中少數還未降等襲爵之人。
雖然這幾年他老謀深沉,窩在五軍都督府低調的緊,不過心中未必放得下當年貴勳風光。
如今見身爲四王八公之後的賈琮立下戰功,便生出爲舊勳張目的心思。
這些老東西被丟在五軍都督府等死,到底還是人老心不死。
彭汝南聽到齊國公陳翼突然提出冊勳之事,立刻眼觀鼻,鼻觀心。
冊武勳這種事,和文官沒半分關係,且他知聖上對勳位的態度,自然不會去趟這渾水。
……
嘉昭帝聽了陳翼的進言,只是微微一笑,說道:“當初賈家一門雙公國,是建立國鑄疆大功,先帝才加特異之恩
賈琮此次雖立下奇功,卻無法與寧榮祖輩相論,榮國府賈赦已襲祖宗之爵,如一門雙爵,未免難掩視聽。
在朕看來,賈琮有承爵之資,於創爵之功,卻還需慎重。”
陳翼一聽這話,便愣了一下,如今是太平盛世,賈琮能立下如此戰功,也是極其難得。
如何還能立下,像寧榮先祖那樣安邦定國殊異之功,按皇帝的說法,冊勳只怕是不可能了。
不過既然他把話說出口了,總還是要接上幾句,不然未免太着痕跡了。
“聖上所言甚是,賈琮已顯名將之資,卻有承祖先勳位之資,只是據臣所知,他是榮國長房庶子。
世子卻是另有其人,如此倒是可惜了。”
陳翼本是想借着此言,就此下坡,
卻聽便嘉昭帝對郭霖問道:“如今榮國府承爵世子是哪個?”
嘉昭帝自然是知道賈琮是庶子,卻對榮國那個是承爵世子並無印象。
郭霖連忙回道:“啓稟聖上,如今榮國府承爵世子是賈赦嫡長子賈璉。”
“此人是何功名,可有軍資?如今是何官職?”
“賈璉並未進學,也未曾從軍,如今並無實職,只是捐了個五品同知。”
嘉昭帝冷笑一聲,說道:“寧榮兩府,倒是隻有賈琮這小子是有出息的。”
陳翼和彭汝南,都聽出嘉昭帝那句沒說出口的話,自然是賈家除了賈琮,其餘都是飯桶之輩。
堂堂承爵之人,不僅無力進學,連當官都要靠買的。
四王八公其他各府襲爵子弟,至少還會送到九邊打磨幾年,雖然不可能親臨戰事,但總還會鍍個金,走個形式。
這就叫從軍之資,讓承襲父爵也能順理成章一些。
寧榮賈家當年身爲八公之首,是何等顯赫之家,如今卻頹廢至此,連這些表面功夫都省了。
陳翼卻是老奸巨猾,聽出了嘉昭帝話語中的不滿。
說道:“當年先榮國公賈代善,因深知兒子生性,臨終遺奏,懇請長子襲爵,次子襲府。
當年理國公府因嫡長子病弱,難承家業,便是奏請次子柳彪承襲爵位,因此世家承爵多半也有別情之舉。”
嘉昭帝微微一笑,說道:“齊國公言之有理,不過當年雖然賈赦不肖,但代善還是讓長子襲爵。
歸根到底,還是不越藩籬,而且凡有襲爵別情之舉,除非世子犯有重罪,於國法不容。
其餘都是本家自行上書奏請,宮中酌情御批,如榮國府願上書自請更替襲爵世子,朕玉成此事,又有何妨。”
……
齊國公陳翼一聽這話便傻眼了,原來聖上只想置身事外,坐着等看戲,讓榮國府先自己來一出世子之爭。
自來勳貴圈中都沒什麼秘密可言,陳翼可是知道,賈琮在榮國府極不得太夫人喜愛,自小便在府上艱難長大。
而賈璉是榮國長房嫡長子,據說頗得賈太夫人歡心,所以賈家自行上書奏請跟換世子,根本就不可能。
難道還要自己腆着老臉去上門勸說,不說自己沒到這個份上,要是真上門了,還不得讓老太太啐一臉趕出去。
陳翼此刻有些後悔,自己幹嘛提賈琮冊爵之事,被聖上這一番話擠兌得啞口無言。
嘉昭帝悠悠說道:“此事朕是不便出言的,以免讓人說聖意過重,有挾制世家貴勳之嫌。
不過齊國公之想,爲未嘗沒有道理,朕也不好置若罔聞……。”
齊國公陳翼剛跌落谷底的心情,又緩緩升起,心中有些詫異:聖上這是又回心轉意了?
“郭霖,你去知會一下九皇弟,讓他派宗人府屬官至賈家磋商此意,記住,此乃鴉符關大捷,朝臣論功廷議之想。
並非朕之聖意,一切由其本家自處,不可勉強,你傳話之時,不可扭曲聖意,不然朕可不饒你!”
郭霖聽了打一個寒顫,連忙說道:“奴才萬死不敢,必定將原話傳到。”
下首彭汝南聽了這一番話,差點笑出聲來,只是強自忍住。
一旁的陳翼卻臉色滿是尷尬,心中如何還不清楚,自己被嘉昭帝當槍使了。
嘉昭帝說的九皇弟,就是宗人府大宗正忠順王爺。
宗人府去賈府傳信磋商,不管賈府同不同意更換世子人選,對嘉昭帝來說,都無傷大雅。
賈府不同意更換世子,大不了維持原狀。
如果同意更換世子,那賈琮就得了意外之恩,自然要對皇帝感恩戴德,和他陳翼沒什麼關係。
這也是嘉昭帝特意交代,不可勉強賈府的原因,只要有半分勉強,沾惹上因果,於皇帝臉上就不好看了。
而這些事的出發點,便是那一句:朝臣論功廷議之想。
皇帝自己不擔半點關係。
活脫脫一副姜大公釣魚,願者上鉤。
怪不得這些年,那些老傢伙在五軍都督府,被聖上當猴兒一樣養着。
要論心眼子,他們這些老傢伙加起來,都沒聖上的多。
……
wωw ✿Tтká n ✿¢O 居德坊,榮國府,夢坡齋書屋。
賈政正和幾個清客,正對着一副裝幀精美的書法,指點品鑑,衆人正談得火熱。
賈琮北上之前,賈政曾在探春房裡,看到賈琮寫的那幅西洲詞,曾大爲讚歎。
於是,賈琮將那首臨江仙寫了一副,自己親手裝幀過,送給賈政斧正,賈政自然老懷大慰。
將賈琮這幅書法視同珍寶,據他所知,賈琮這首臨江仙作於金陵濯江樓,當時傳出好大一樁佳話。
如此這首詞早已轟傳天下,稱爲大周文壇臨江仙一闕難於逾越之作。
據說這首詞賈琮手書,普天之下只有寧王和自己手中各有一幅,也算難得了。
這些清客自然都清楚,如今賈政心中最得意的子弟便是賈琮,最失意的子弟,自然是他的親子……寶玉。
如今見了賈琮這幅書法,哪裡有不奉承的,再說賈琮的書法已成宗匠之氣,外頭如今都以玉章體冠名。
這些人當中嵇好古對書法頗有鑑賞,正搖頭晃腦說道:“世翁請看,琮世兄這幅字清俊秀逸,古拙圓融。
比之前幾年所見,愈發已入爐火純青之境,實在讓人驚歎,依在下之見,當世書家之中,只怕也難尋其二。”
賈政滿臉紅光的笑道:“雖我也極喜愛琮兒的字,但是諸位還是不可太過譽。
琮兒還未過舞象之年,要走的路還長,譽多而志怠,可不是好事,免得釀壞了他。”
一旁的單聘仁見嵇好古將賈琮的書法誇出花來,也不甘示弱。
說道:“世翁,以琮世兄的天縱之資,實在沒必要去九邊跋涉。
只要在家中安心書道與詩詞,名垂千古皆不在話下,榮國賈家家風文華,必爲世人傾慕敬仰。”
賈政撫須笑道:“單兄過於放曠啦,家國之思還是要有的,以我之意倒是想榮養賈門文華種子。
只是琮兒這孩子,能爲過於豐厚了些,哪裡是在家裡閒得住的,我也不願意拘着他,他能承襲祖風,也是好的。”
衆人正說的火熱,就見賈政的隨身小廝,氣喘吁吁跑進書屋。
賈政一見便皺起眉頭,喝道:“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那小廝也顧不得賈政生氣,滿臉喜氣說道:“老爺,喜事來了!
有宮中的內官入府,奉皇上聖旨來給琮三爺賜禮,快要到榮禧堂了,說三爺在遼東立了戰功,而且是首功!
宗人府還派了屬官來榮慶堂拜見老祖宗呢。”
賈政一聽大喜,琮哥兒也是了得,去了九邊不過數月時間,居然就立下戰功。
一衆清客紛紛上前道賀,阿諛讚美之詞,滔滔不絕。
賈政滿臉紅光,精神振奮,在單聘仁等人衆星捧月之下,快步往榮禧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