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奪情謀恩典
寧榮街,凌晨,天微微亮。
榮國府府門洞開,燈明火彩,笙簫齊奏,時有慟哭聲傳出。
今日是賈赦請靈之日,吉時一到,數十名青衣列隊而出。
前頭的銘旌上書寫:“奉天洪建兆年不易之朝榮國公冢孫一等將軍賈公恩侯之靈柩”。
請靈一應執事陳設,皆現趕着新做出來的,嶄新的光豔奪目,流水般從府門涌出,顯得輝煌氣派。
賈璉賈琮等親子,摔喪駕靈,麻衣捧位,走在請靈隊伍前頭。
榮國賈家貴勳世交,都到場送殯,其中許多都是官高勳重之輩。
有鎮國公牛清之孫現襲一等伯牛繼宗,齊國公陳翼之孫世襲三品威鎮將軍陳瑞文,理國公柳彪之孫現襲一等子柳芳。
治國公馬魁之孫世襲三品威遠將軍馬尚,修國公侯曉明之孫世襲一等子侯孝康,繕國公誥命亡故,故其孫石光珠守孝不曾來得。
這六家與寧榮二家,便是世人所稱“八公”。
餘者更有南安郡王之孫,西寧郡王之孫,保齡侯史鼐,忠靖侯史鼎,平原侯之孫世襲二等男蔣子寧,襄陽侯之孫世襲二等男戚建輝,
定城侯之孫世襲二等男兼京營遊擊謝鯨,景田侯之孫五城兵馬司裘良。
其餘賈家子弟友好,如神武將軍公子馮紫英,陳也俊,衛若蘭等諸王孫公子,不可枚數。
各家勳貴女眷,也來了十來頂大轎,三十頂小轎,加上家僕車輛,不下百餘十乘,浩浩蕩蕩,一路擺開二里遠。
……
金陵甄家不僅派了兩個偏房子弟,趕赴神京拜祭。
甄芳青因在宮中爲甄老太妃守靈,不得脫身,特地讓劉顯家的,代替自己來送靈。
其實賈赦在西府安靈時,甄芳青就派了劉顯家的到府祭奠,執禮甚恭。
那份沒宣讀完的賜婚詔書,雖被中途奪情,卻已讓甄芳青和賈琮有了難解的淵源。
賈母聽說此事也甚是唏噓,對這個差點做了自己孫媳婦的女子,多少生出一些同情。
女子一生最要緊的就是姻緣之事,一旦出了變故,可能終生都會不幸。
甄芳青賜婚被奪情,甄家又失去了甄老太妃,根底憑仗煙消雲散,三年之後,早已人走茶涼透,誰還會爲她的姻緣做主。
賜婚奪情本就十分罕見,更沒聽說奪情之後重新賜婚的。
在賈母等許多外人看來,這個女子的姻緣已註定凋零,有了這份夭折的賜婚詔書,其他人也不敢娶她。
……
因爲正遇上甄老太妃國喪,賈赦的請靈禮矩隨着降格兩等,一律取消各家綵棚路祭。
因此,東平郡王,南安郡王,西寧郡王等,循輩分各自派子侄協同送殯。
北靜郡王因與賈琮同輩,卻是親至請靈送殯。
旁人看了微微側目,但仔細一想其中緣由,也覺得不算過於突兀。
其中緣由,不外乎賈琮和甄芳青被宮中賜婚,且北靜王妃和甄芳青是過房姊妹,雖兩人賜婚奪情,但兩家多了一層隱晦的關係。
賈琮對北靜王水溶,一直抱有戒心,不僅是當初此人曾覬覦過可卿。
更因北靜王心志不小,當年曾想和顧延魁競爭九省統制的高位,意欲插手九邊軍鎮之事。
當時賈琮受顧延魁的關照提拔,以秀才之身破格入兵部觀政,前程仕途和顧延魁一榮俱榮。
他推斷出嘉昭帝心中屬意的九鎮統制人選,就是兵部尚書顧延魁。
於是便借力打力,炮製北靜王府秋菊詩宴上僭越詩一事,藉此將北靜王水溶踢出了九省統制的競爭。
雖然這一切,北靜王水溶一無所知,但賈琮在內心與此人已成對立,日常都與水溶保持距離,水溶多次相邀,都被他委婉回絕。
此次賈赦請靈,北靜王在四王之中,又親自以晚輩禮送殯,顯得有些扎眼。
賈璉倒是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但賈琮已是勳貴之身,又是大孝在身,對水溶只是禮數相謝,不做過於熱絡之舉,都在情理之中。
此次他因父喪而被奪情賜婚,事情早就轟動神京,賈赦請靈出殯,早就成了衆目睽睽之事。
這場葬禮自吉時出府開始,四王八公舊勳一個不落,全部煌煌到場。
在這樣特殊的時刻,四王八公等同在向世人彰顯,他們彼此之間不可忽視的凝聚力。
嘉昭帝會多對這樣的情景作何感想,而賈琮自己在這場葬禮上如何站位,他心中十分清楚。
他可以想象,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中車司的暗探,在監視和記錄葬禮上的一舉一動。
包括皇帝在內,這些老牌勳貴,有一個算一個,哪個不是渾身的心眼子,賈琮實在不想去蹚這趟渾水。
所以,在整個請靈送殯過程中,賈璉看到四王八公各家勳貴,傾巢而出,臉上始終都是與有榮焉的表情。
而賈琮全程都是神色沉靜如水,看不出什麼任何喜怒榮寵之色。
……
寧榮街,伯爵府,賈琮院子。
清晨,秋陽和煦,幽香隱隱。
書房之中,賈琮取了寫奏表的摺子,在桌上鋪開,準備寫一封丁憂奏表。
一旁的英蓮正乖巧的在一邊磨墨。
英蓮進府已過了兩年,明年就滿十四歲,這兩年日子過得安穩喜樂,小姑娘出落的越發嬌俏動人。
穿着洋紅印花對襟褙子,白色交領襖子,淡粉色長裙,脖子上戴着個黃燦燦的赤金項圈。
身姿窈窕婀娜,秀眉彎彎,雙眸水潤清亮,瓊鼻細挺,櫻脣粉嫩,膚白猶如凝脂含光,眉心正中,一點胭脂痣,璀璨奪目。
毫無瑕疵的眉眼之間,蘊着動人的嬌憨純真,在融和陽光的映照之下,愈發溫潤秀美,賞心悅目。
英蓮看賈琮提筆疾書,好奇問道:“少爺,昨天我聽林姑娘說,少爺丁憂就是不能做官了嗎?”
賈琮笑道:“只是丁憂期間不能做官,之後還能重新起復。”
自賈赦清靈送殯,喪事完結之後,賈琮便按照官場禮制,向朝廷上書丁憂三年。
官員丁憂是大周延續前朝的孝道禮制,在任官員遇父母喪亡,需要辭去官職丁憂守孝。
普通情況下,丁憂時間爲二十七個月,丁憂期滿重新爲官,稱爲起復。
但官員擔任職務不同,實際丁憂時間不是一概而論,特殊情況縮短或取消丁憂之期,也被稱爲丁憂奪情。
賈琮因父喪上書朝廷丁憂守孝,也是必有的程序。
但是另外一件事情,卻讓賈琮十分遺憾,按照禮制,父母喪亡受制,按照常例,參加科舉的權利也要被奪情。
也就是說明年春末的春闈,他很有可能參加不了,而下一次春闈是在三年之後,如果真的發生,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
等到他剛寫完丁憂的奏本,小丫頭娟兒過來傳話,說宮裡來了一位老嬤嬤,要給三爺傳話。
賈琮心中奇怪,連忙趕到內院偏廳。
見廳中坐了一位老婦,四十多歲年紀,身穿宮服,滿頭灰白相間頭髮,身形挺直,容貌清雅,神情肅穆。
賈琮見她雖上了年紀,眉宇之間自有一股氣質,想來年輕時也是個出色人物。
她見了賈琮進來,目光微微一凝,說道:“拜見威遠伯,奴婢在清和宮老太妃身邊聽用。
今日到府帶了上皇口諭,老太妃已在大內安靈二十一日,明日靈柩移駕皇陵,朝中四品以上官員及誥命勳婦,都要護靈相送。
上皇說太妃生前十分器重威遠伯,讓威遠伯明日隨駕護靈,以全情義。”
賈琮雖不願自己親事被他人操持,不喜這樁賜婚,但這位甄老太妃對自己並無惡意。
他也只見過她一次,但這位老太妃對自己的看重和欣賞,他還是能明顯感受到的。
從上皇的角度來說,甄老太妃是她的養母,雖然自己賜婚被奪情,老太妃卻對自己有一份恩寵,所以才讓自己護靈相送,以全情義。
賈琮說道:“賈琮遵旨,幸得老太妃垂青,心中一直感激,明日必定護靈相送。”
那老嬤嬤聽了這話,原先肅穆的神情微微和緩。
賈琮略微想了想,問道:“敢問老嬤嬤,芳青姑娘在宮中一切安好。”
他和甄芳青雖然賜婚被奪情,但其中一份淵源已非同尋常,而且甄芳青在清和宮守靈,這位老嬤嬤又是清和宮聽用,於情於理總要問一下。
老嬤嬤看了賈琮一眼,說道:“老太妃過世之後,甄姑娘心情悲慟,日夜守靈,每日睡得很少,持孝甚恭。
老太妃靈柩安寢之後,上皇已賜甄姑娘在皇陵爲太妃守制半年,以全孝道。”
賈琮聽了心中微微驚訝,歷來孝道守制,只限於直系血親,皇家孝道守制,更加規矩森嚴,非親緣皇子皇孫,沒有孝道守制的資格。
甄芳青是甄老太妃孃家的曾孫女輩,甚至可能還不是同房嫡傳,和皇家血脈更論不上關係。
上皇賜她在皇陵爲老太妃守制半年,已是超邁皇家禮矩,對她極爲看重的慈恩。
那老嬤嬤傳了口諭,看了賈琮一眼後,便告辭離去。
賈琮想到明天賈母、王夫人等誥命勳婦,必定也要護送老太妃入葬,於是讓晴雯到西府傳訊,明天賈家人等同行出府。
……
榮國府,榮慶堂。
賈母和賈政、王夫人安坐,王熙鳳一身孝服,臉色卻神采充足。
正說道:“老祖宗,明天護送太妃入陵,一應車馬都已安排好,要跟去服侍的丫鬟婆子,我也都挑伶俐的跟去。
因老太妃入陵,前後各項規矩禮儀,需要耗費三日時間,我這邊正在找落腳的院落,北靜王妃甄二姑娘送來口信。
說是北靜王府已租了合適的地方,已把東上院留給了老太太,北靜王太妃和王爺夫婦都住西下院。
我和太太的住處,也就在東上院附近,服侍老祖宗都很便利。”
這次甄老太妃靈柩入皇陵,四品以上官員、貴勳之家誥命,皆需護靈入葬,賈母、邢夫人、王夫人都在護靈之列。
但是邢夫人新喪夫,需作避諱,不宜爲太妃送靈,於是宗人府便讓王熙鳳替代送靈,因王熙鳳是榮國世子之妻,未來的承爵誥命。
這一消息已是個再明顯不過的信號,賈母、王夫人等人都心知肚明。
王熙鳳更是喜出望外,她朝思暮想的誥命尊榮已近在眼前。
因此,這些日子王熙鳳做事的勁頭很高,在老太太面前已愈發孝順殷勤。
賈母說道:“甄家二姑娘是個好的,雖說做了王妃,該有的禮數是一點都不少,且這次賈甄兩家差一點就做出親家。”
王熙鳳笑道:“老太太說的是,金陵甄家的甄二姑娘和甄三姑娘,果然都是極好的。
就說那甄三姑娘,雖和三弟的親事沒成,可是大老爺的喪事,三姑娘幾番派人致悼,可算是有心了,她和三弟沒做成夫妻也是可惜了。”
這時鴛鴦過來回話,說道:“老太太,剛纔三爺身邊的晴雯過來傳話,說三爺剛得了宮中上皇口諭。
讓三爺明天一同護送太妃靈柩入陵,到時三爺要和老太太、太太一同出門。”
賈政聽了臉有喜色,說道:“老太太,這次護送老太妃靈柩安寢,需要四品以上官員資格,琮哥兒如今纔是五品正官,就能有此殊榮。
他這次雖因父喪而被奪情賜婚,但是太上皇對他的看重,卻是半分不減,琮哥兒能這般得父子君王看重,實在是皇恩厚重。
原本明年春闈琮哥兒只要下場,必定就能得進士出身,但他因父喪,只怕要被奪情科舉,頗爲可惜。
不然的話,明年榮國賈家就有正經舉業出身的弟子,琮哥兒的仕途也不會再侷限於五品。”
賈母聽了這話心情複雜,每次老太太聽到賈琮出彩的事,從情理上說也是高興的,畢竟是自己的親孫子。
只是在出風頭這事上,賈琮未免有些太過了,總讓老太太心中生出莫名的壓力。
歸根到底,是賈母愈發意識到自己這幾個孫子,彼此差距實在太遠。
賈璉寶玉等嫡子還是一事無成,但賈琮一介庶子卻封爵做官、名動天下。
在大宅門中也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子弟之間如此天差地別,難免會有乾坤失衡、肘腋生變的隱患。
當初賈琮在遼東立下戰功,宗人府不知發哪門子神經,派人到賈府提改立世子之議,便是這樣的預兆明證。
……
賈母皺眉對賈政說道:“當初你老爺臨終遺本,讓上皇恩典賜了你官職,從此你也就落下心病,半輩子對舉業二字,念念不忘。
你的珠兒是個讀書的材料,倒也罷了,可是我的寶玉,也是被你天天逼着唸書,搞得見了你這老子,膽子先破一半,就像是避貓鼠似的。
如今你又把舉業的事情,都寄望在琮哥兒身上。
我們這樣的家門,兒孫子弟守住祖宗傳下的勳位和家業,纔是一等一重要,其餘何必如此強求。
那小子十四歲就已封爵,又掙下這麼一份家業,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又何必多此一舉,去搞什麼春闈。
你也不要盡唆擺他什麼正經舉業出身,把眼下的爵位和官職受牢靠纔是正經。
非要讓這小子封侯拜相,位極人臣,你才甘心嗎,真要弄的這麼張揚,樹大招風,也不一定是什麼好事。”
王夫人在一旁笑道:“老太太經過的事情多,說的纔是正理,不過老爺也是希望家中子弟出色,這番心意也是好的。”
王熙鳳見堂中氣氛有些生硬,連忙上去插科打諢一番。
這是王熙鳳最擅長的本領,頓時讓堂衆氣氛又重新順滑,讓賈政如同掉進棉花堆,再也找不到半點發力的地方。
賈政心中微微嘆息,不過賈母這番見識說辭,他也不是第一次聽了,雖心中不自在,不過好像早就教訓習慣了。
賈政只覺得家中暮氣日重,但他又沒有好的法子破解,實在如之奈何,
他又耐着性子,陪着賈母說了幾句閒話,見賈母重新鬆了神色,便找了由頭回夢坡齋書屋。
今日單聘仁、詹光等人都在,賈政覺得還是和清客談論詩文更自在,省得一個人自尋煩惱。
……
翌日,護送甄老太妃的靈柩的隊伍,從大周宮城慈安門出發。
所有參與護送太妃靈柩的高官和貴勳誥命,早早就侯在慈安門兩側,等到送靈隊伍出了宮門,便各自匯聚到隊伍之中。
很快,一支首尾相顧數裡的隊伍,旌旗招展,氣勢儼然,恢弘浩大,向城南郊外洪宣帝陵寢行進。
嘉昭帝不僅讓當朝皇后親自送靈,還派出自己兩個成年皇子,趙王和寧王同行護靈,皇室之中送靈的親王、公主、駙馬更是不在少數。
更不用說數百四品以上高官,還有神京城內所有貴勳誥命。
甄老太妃的送靈隊伍,規格之高,哀榮之盛,十分罕見。
賈琮看到如此榮盛的送靈隊伍,想到嘉昭帝一向的心術手段,心中更多的是一種慎然警惕的心情。
他想起在原來的軌跡之中,甄老太妃薨逝之後,金陵甄家沒過多久,便被皇帝除官抄家。
賈赦和甄世文涉及火槍私運私造的消息,此刻已通過金陵錦衣衛詆報送入宮中,嘉昭帝必定會對此進行徹查。
甄賈兩家受此時牽連論罪,只是時間的問題。
如果不是自己及時獻出後膛槍的圖紙,如果不是賈赦死得如此及時,錦衣衛只怕早從賈赦口中挖出重要信息,大禍早就已經來臨。
但整件事不會隨着甄世文和賈赦的死亡,就此完全抹去所有痕跡,這世上的事情,緊追不捨,查根究底,總會找出蛛絲馬跡。
嘉昭帝將甄老太妃的送靈葬禮,賦予如此高規格的禮遇,遠邁同例,非同凡響,皇恩浩蕩,震鑠朝野。
但是,他日如甄家事發,皇帝嚴峻刑律,除爵抄家,同樣也是國法森嚴,恩罪同論,不偏不倚,旁人難以指諦!
……
整整三日的入葬安槨典儀,進行得十分隆豪奢,等到一切落成,參加送靈的宗室、官員、誥命都紛紛回城。
賈琮也跟着賈母等人的車馬,準備一起返回寧榮街。
一行車馬離開皇陵,走了兩盞茶的功夫,賈琮突然看到路邊停着一輛寬大馬車,車旁除了幾名護衛,還有一個婦人和一個小丫鬟。
賈琮認出那婦人是金彩甄家內院管事,曾受到甄芳青之命,到榮國府拜祭賈赦。
而那位相貌清秀標準的小丫鬟,賈琮在金陵也見過幾面,是甄芳青的貼身丫鬟,至於叫什麼名字就不知了。
賈琮只是微微一愣神的功夫,只見那小丫鬟不停向他招手,還快步向他跑來,賈琮叫停車隊,自己撥轉馬頭,緩馳而去。
威遠伯,我是三姑娘的丫鬟蓓兒,我們姑娘在車裡,請伯爺過去見面。
賈琮心中微微一顫,當初他金陵認識甄芳青,對這位才智出衆的女子,心中一直十分欣賞,但畢竟交往不多,也就此而已。
所以,他纔會對後面突如其來的賜婚,心生抗拒,但是經過這樣一番波折,甄芳青差點就成了他的妻室。
雖然喪父奪情賜婚,但他對甄芳青難免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那是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與當日在金陵相見,顯得迥然不同。
賈琮下馬,登上車轅,掀開車簾,便問道一股清雅沁人的幽香。
只見甄芳青坐在車中,一身服孝的素白衣裙,衣帶輕緩,清樸無華,清麗秀雅,風姿玫然。
滿頭秀髮只是簡單的梳成纂兒,並無其它首飾,一雙妙目澄澈如水,盈盈有光,似乎一眼能望到人心裡。
她見賈琮進來,微微一笑,雪白晶瑩的俏臉上,梨漩微顯,盈盈動人,落落大方,無半點閨閣女子的拘謹。
賈琮發現她比在金陵之時,幾乎廋了一圈,眼神雖然清澈,但卻難掩一絲倦意。
甄芳青說道:“玉章,金陵一別許久,我到神京之後,一直都在宮中,今日特邀你一見。”
賈琮回道:“三姑娘,比在金陵之時清減了許多,還望節哀順變,保重身子。”
甄芳青微笑道:“當日你到金陵,我說過等到有暇,陳樽掃榻,裁句撥琴,同倫和暢,可卻一直沒有機會。”
說到這裡,甄芳青微微臉紅:“那時我也從沒想到,我和你會有今日之事,差點……差點就做了……,或許真是有緣無分。”
賈琮一向口舌伶俐,但聽出甄芳青話語之中,難以抑制的酸楚,此時卻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倒是甄芳青微微一笑,臉上少女的羞澀黯然,慢慢隱去,神情又恢復清明,說道:“我得了上皇恩准,要在皇陵爲太妃守制半年。
我知道玉章是雍州鄉試解元,明年春末下場春闈,必定得進士之榮,那個時候我應該還在神京,能一睹玉章科場榮耀。”
賈琮見甄芳青轉變了話題,心裡微微鬆了一口氣。
但是聽她說道春闈,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家父新喪,按照國朝禮制,此次春闈必定要奪情,我大概只能趕三年後的春闈了。”
甄芳青聽了這話,望着賈琮遺憾的神色,一雙美眸微微閃動,安慰道:“此番伯父過世,你已被奪情……賜婚。
或許聖上恩典,不再奪情科舉,也未爲可知,倒也不必過於多慮。”
賈琮微微一笑:“但願能如三姑娘吉言。”
甄芳青又微微一笑,說道:“我一人獨居神京,守制半年,到了回返金陵之時,玉章來送送我,這之後也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賈琮神情肯定的點頭,回道:“到時我一定會來。”
甄芳青又望了他一眼說道:“你家裡人還等着,且先回去,容後再見。”
等到賈琮下了馬車,甄芳青掀開車簾,看着賈家車隊遠。
她思索了片刻,對丫鬟蓓兒說道:“告訴車伕,現在馬上回宮。”
蓓兒奇怪問道:“姑娘在皇陵的住處已安頓,怎麼這會子突然想到回宮?”
甄芳青明眸盈盈,說道:“我要回宮向上皇他老人家求一樁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