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事務有慕容璟打理,慕容冼樂得清靜,天天在自己房中臨畫摹字,端的是一個自在,慕容璟進門時看到的就是自家父親剛把手上狼毫放到筆洗中的情形。
知子莫若父,饒是慕容璟面上並沒有多明顯的表情,慕容冼還是一眼便看出了兒子心情不佳,指指凳子讓人坐了才問:“什麼事?”
“想請父親看一個人。”
慕容璟倒也不羅嗦,徑自把畫軸遞了過去:“父親可知此人是誰?”
慕容冼滿面疑惑在打開畫軸的瞬間退了個乾淨,半晌纔將畫像放在了桌上:“哪裡來的?”
慕容璟卻未回答,而是又問了一遍:“父親可知此人身份?”
若說他之前還有懷疑,在看到慕容冼表情之後便有了答案,只是不願相信而已。
父子兩人對視一眼,最終還是慕容冼妥協:“像是金陵王,不過據說王爺現在金陵病入膏肓,你又是從哪裡弄到的畫像?”
“白止畫的。”
到這時候再瞞着也沒什麼用處了,慕容璟稍稍平復了下心情之後,便把香兒的話直接轉述了出來:“我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不願相信,這纔派白止去看了,他只帶回了這幅畫像。”
“你懷疑宋國公府中的貴客是金陵王?”
慕容冼還是不願相信:“可是金陵傳過來的消息明明是……”
“孩兒也不願相信,所以派了人去金陵查探,明日就該有回信了。”
見父親面色難看,慕容璟忍不住問了一句:“父親可知道金陵王此番爲何進京?”
他少時這位王爺便已去了金陵,鮮少回京,今年更是託病連每年大宴都不再出席,故而慕容璟從未見過此人,偏偏長輩們也很少提起這位金陵王,之前慕容璟還只覺得這位王爺安於享樂不涉朝政,但是現在看父親的表情,顯然沒有這麼簡單。
慕容冼盯着畫像久久不語,慕容璟候了半晌,終於忍不住開口喚了一聲:“父親?”
“嗯?”
慕容冼像是剛回過神來,卻未回慕容璟之前的問話,而是皺眉道:“你之前從哪裡得到金陵王進京的消息的?”
“前些天救了一個婦人。”
念及香兒說過仇人就在景晟侯府,慕容璟沒有細說,一句話便略了過去:“她不只說金陵王進了京,還說金陵王怕已經與二皇子聯繫上了。”
“二皇子?”
這個消息更爲震驚,慕容冼的注意力瞬間從線人身上移到了李褚浚身上,面色變了幾番才嘆道:“這下皇城怕是要不安寧了。”
“這金陵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父親的表情讓慕容璟更爲好奇,索性又問了一遍:“爲何父親提到他如此……失態?”
斟酌了半晌,慕容璟還是用了這個詞,慕容冼卻絲毫不以爲忤,只搖頭道:“金陵王此人是當今聖上僅剩的弟弟,這你知道吧。”
這句話像只是爲了引出下面的話,慕容冼不待慕容璟反應便接着道:“當年聖上年幼,自然少不了覬覦皇位的,那些個皇室子弟雖不說各個天人之資,卻也有幾個突出的,聖上與金陵王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當時雖有太后護着,但聖上畢竟年幼,好容易斬除先皇弟,卻冷不防又殺出一個金陵王。
說到這裡,慕容冼嘆了口氣:“尤其是太后當年那件事之後,聖上勢微,如今的金陵王當時幾乎是大勢所趨,只是此人疑心甚重,非要置聖上於死地,太后拼力相護,這才讓聖上免於毒手。”
慕容璟心驚,這何止不是個偏安一隅的閒散王爺,簡直是皇上的仇人了。
“可太后和聖上怎會容許王爺去了金陵?”
金陵富庶,這豈不是縱虎歸山?
“當時朝政紛亂,皇室成員被金陵王斬殺的七零八落,聖上感念兄弟一場,又是僅剩的兄弟,不忍趕盡殺絕,所以才令他在金陵靜思己過,非詔不得出。”
慕容冼搖頭:“當時自然有眼線跟着去的,金陵王這些年都安穩的很,沒想到……”
接下來的話慕容冼沒有說,慕容璟又何嘗不明白。
這麼多年安穩日子過下來,饒是多大的雄心壯志也該被消磨掉了,怎麼這人年近古稀還要摻和皇城這趟渾水?
空氣安靜許久,慕容冼才長嘆口氣打破了沉默:“不管如何,金陵王這人都要十二分留意。”
慕容冼三言兩語說的並不清楚,其實當時的情況比他說的要兇險的多。當時金陵王有十萬兵馬,朝中大臣大部分都推崇金陵王,至於民心,當時京城百姓只金陵王而不知皇帝。當今陛下除了先帝的一紙詔書並沒有別的優勢,就差一步,金陵王就可以坐上金鑾殿的那把龍椅。
當年,爲了皇位,兩人不說斗的你死我活,那也真的是無所不用其極。太后的毒就是那時候中的,猜到了是誰,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證據。皇上在金陵留有眼線,金陵王在皇宮裡也是耳聰目明。
即使是過了這麼多年,金陵王還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進京,看見他心機之深。
想到這裡,慕容冼忍不住皺了皺眉,示意慕容璟不要輕舉妄動,“金陵王爲人毒辣謹慎,你讓白止撤出來,千萬不要打草驚蛇。”
“是,父親,這件事要稟告陛下麼?”
“不要寫進摺子裡,明天你一早進宮去慈寧宮。”
慕容冼沉吟了一下,覺得不放心還是叮囑了慕容璟。慕容璟點了點頭,表示知道。
天啓皇上有多孝順?在慈寧宮晨昏定省,這麼多年缺席的次數屈指可數。慕容冼是讓慕容璟明天親自告訴他。
回去的路上,慕容璟一直在琢磨要不要把媳婦捉回來,畢竟宮裡那麼危險,萬一誤傷就不好了。但是現在太后的情況不容樂觀,就算太后肯,她也不肯乖乖回來。
唉,真是惆悵,這件事解決之後一定要帶媳婦離家出走!
正在若有所思的時候,慕容璟冷不丁的被突然跳出來的人嚇了一跳。
“給大少爺請安。”青鸞遠遠的就看見慕容璟走過去,看了眼是慕容冼書房的方向料定他還會回來,於是挨着蚊子咬的在這裡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人了。
“這麼晚不睡覺在這裡作什麼?”夜色濃重,慕容璟毫不隱藏自己臉上的厭煩,反正對面的人也看不到。
黑咕隆咚的,青鸞看不到慕容璟的神色卻能聽出他的語氣,心理酸澀了一下,溫聲說道:“屋裡悶熱,我在這裡納涼,見到侯爺想着腹中孩兒多日沒見父親了就過來請個安。”
“哦,這裡蚊蟲很多,你還是早點回去吧,熱了就讓翠兒多放幾個冰盆。”慕容璟看了青鸞一眼,到底沒說什麼,轉身欲走,卻被青鸞攔住了。
“大少爺留步,可是青鸞最近做錯了什麼,竟然讓大少爺如此動怒?”青鸞怯生生的看着慕容璟,可惜天黑,慕容璟也什麼都沒看清。
她說的是這幾日白止、碧玉等人攔着她不讓她進沐雪園的事兒。楚凌玥有孕進宮養胎去了,慕容璟更是十天有八天都很晚纔回來,青鸞想進沐雪園連個由頭都沒有,所以纔有此一問。
被金陵王的事情絆着,想到自己弟弟跟這個女人還有宋逸超二皇子之間的糾葛,慕容璟有些動怒,卻又無奈。
不過是一個深宅中的女人,對於男人的世界怎麼可能知道那麼多,這個女人也不過是被利用了罷了。
沉默了一會兒,沉默的青鸞差點哭來了,慕容璟才靜靜的說道:“沒有,你很好,青鸞,我在外面找個宅子把你安頓了吧。”
青鸞震驚,瞬間明白了慕容璟的意思,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卻搖了搖頭,“多謝少爺好意,青鸞還是想留在少爺身邊伺候,雖說不能天天見到少爺,能偶爾來請個安行個禮,青鸞也心滿意足。”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強求。”慕容璟頓了頓,轉身離開。他本是顧念着青鸞在身邊伺候多年,不想讓她捲進來,但是既然她不願意就罷了。有了孩子之後,他的心倒是軟了一些,不過不會軟的像一個婦人,連一個是非曲直都沒有。
回到書房,藏好了金陵王的畫像,慕容璟直接就睡在書房,只等第二天一早就去慈寧宮找媳婦。
早上晨露還未乾,衆嬪妃還沒到慈寧宮,芷兮一打開門就看見慕容璟笑眯眯的站在門口。昨日慕容璟向太后討了一個懿旨,求能進宮不通報,所以此時見到他也沒什麼奇怪。笑呵呵的請了安,芷兮就放慕容璟進去了。
“這一大早的就來了,乾脆找根繩子把你栓在凌玥的腰上好了。”太后見一大早的慕容璟就跑了進來忍不住的打趣,見他手上踹了幾包油紙包起來的東西忍不住更樂了。
“宮裡什麼沒有,竟然能讓你大清早的買了送進來。”
“太后有所不知,宮裡就算有龍肝鳳髓,有的人就想吃那一口豆漿油條。宮裡的飲食太精細,殊不知原汁原味也有特色,太后嚐嚐看?我買了三份呢。”
慕容璟大大方方的把那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擺了出來,然後邀請太后一起用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