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一聲驚雷炸響,大雨轉瞬即到,天地之中霎時便被細細密密的雨線合圍,織成了一張讓人逃不開的網。
車伕喝了一聲“籲”,讓馬車停在院門外,起身走到迴廊下詢問道:“蘭溪姑娘,這雨越下越大了,夫人還去麼?夫人還懷着身子呢,受了寒就不好了。”
他一個小車伕,可擔不起這個責任啊。
蘭溪剛要說話,就見楚凌玥一面繫好了披風,一面道:“去,怎麼不去。”
見楚凌玥要出門,蘭溪連忙替她撐傘,只還是忍不住勸道:“夫人,您現在可是有身子的人,便是不爲自己想,也要想想腹中孩兒啊。”
楚凌玥看了她一眼,道:“走便是了,無妨。”
她現在更擔心葉萱,方纔就那麼魯莽的跑出去了,也不知道這會兒怎麼樣了。
葉萱現在着實算不得好,可也沒有到太糟糕的境地。
“給我讓開!”
面前的男人渾身被雨水溼透,滿身的狼狽遮不住他俊朗疏闊的容顏。面對如此暴躁的葉萱,三皇子不閃不避,只放柔了聲音道:“萱兒別鬧,先回去好不好。”
他當時正在大理寺跟少卿談公務,可得知消息之後,當時便撂下了所有一切快馬加鞭而來,好在終於在她要踏入宮門之前將她攔了下來。
如今兩個人就在宮門前對峙。
葉萱從馬上跳下來,冷冰冰道:“李褚承,我不想跟你發火,你現在給我滾開,我要進宮!”
她現在滿心都想着天啓帝的事情,連帶着看李褚承都沒有好臉色。
李褚承太瞭解她了,所以越是這種情況,他越不能由着葉萱的性子來:“不行。”
葉萱深吸一口氣,轉而將手中馬鞭朝着李褚承甩去。
只聽得一聲響亮的鞭聲,馬鞭最後停留在李褚承的鼻尖之前,葉萱冷漠的聲音響起:“別逼我跟你動粗,滾!”
李褚承不閃不避,只道:“你若是想找人打架,我奉陪便是,可是這宮門,你斷不可能踏入一步!”
聞言,葉萱冷笑一聲,連道了三個好字,猝不及防的便朝着李褚承抽去!
她這一鞭抽的極狠,有鮮血迅速的透過衣襟,染紅了他月白的外衣。
雨勢越發的大,鮮血從外衣上滲出,霎時便被雨水沖刷了個乾淨。
葉萱沒想到他竟然不躲,手上的鞭子瞬間便鬆了下來,掉落在了地上。她的手都在發顫,可嘴上卻逞強道:“我再說一次,讓開!”
李褚承猛地出手,一把將她抱在懷中,在她耳邊說道:“想出氣找我便是,你敵不過他。”
葉萱眼眶一酸,卻依舊嘴硬:“狗皇帝想要滅我葉家滿門,我就先宰了他!”
李褚承無奈的彎脣,身上的疼痛讓他不由得皺起眉頭,在葉萱掙扎的時候,卻加大了力道抱着她:“我也是狗皇帝這一門的,要不,你先打我一頓出氣?”
雨水鋪天蓋地的砸下來,在地上濺開朵朵的水花,可這樣的嘈雜裡,葉萱仍舊清楚的聽到了他話語中的溫柔和寵溺。
她心頭一顫,手不經意間摁到他的傷口,鮮血霎時染到了她潔白如玉的掌心,轉而被雨水洗了個乾乾淨淨。
除卻那順着肌膚紋理的一抹殷紅,仍舊在提醒着自己剛纔的狠手。
葉萱突然就撐不下去,猛地放聲哭了起來。
女子的哭聲好無形象可言,可謂是撕心裂肺驚天動地。
向來流血不流淚的李褚承頓時慌了。
千軍萬馬前他能毫不變色,兄弟相殘時他能波瀾不驚,可唯獨面對這個丫頭我淚水時,驀然開始手足無措。
她就是他的命數,他在劫難逃。
楚凌玥趕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潑天大雨之中,一對男女相擁。女子哭的比這雨勢還要猛烈,而男人哄人的方式雖然笨拙,卻滿滿的柔情。
她頓時便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道:“看樣子,這裡也不用咱們擔心了,回去吧。”
葉萱被李褚承攔下來,後續的就讓他頭疼去吧,畢竟是他的心上人,也不能總讓別人代勞不是?
蘭溪張大了嘴巴,問道:“夫人,咱這就回去啊?”
楚凌玥斜睨了一眼,似笑非笑道:“怎麼,這麼大的雨,你還想下去淋一淋?”
蘭溪頓時閉了嘴。她倒是不怕淋雨,可是明擺着人家那兩個人是正在溝通感情,自己不能去搞破壞啊。
聽到楚凌玥吩咐回去,車伕頓時便鬆了一口氣。這麼大的雨天,要是讓小侯爺知道了,不捨得責罵夫人,可他們這些下人卻是要捱罵的。
而沉浸在自己情緒中的小情人,自始至終都不知道旁邊有一輛馬車曾經駐足觀看二人。
李褚承到底心疼葉萱,見她的情緒穩定了一些,方纔開口徵詢她的意見:“雨大了,你隨我去別院避雨吧?”
知道葉萱不喜歡被約束,李褚承早在京郊置辦了一座宅院,雖然不大,勝在處處別具匠心。
葉萱有心拒絕,可想起他身上被自己抽的鞭傷,無論如何也狠不下心說個不字,略一點頭,便隨着他一同去了。
而隱在暗處的暗衛,在看到李褚承的手勢之後,則迅速的朝着宮中的方向行去。
到了黃昏時分,雨勢才漸漸的止住了。
李褚承隨意的包紮了傷口,又見葉萱臉上帶着幾分的愧疚,頓時覺得這傷口的疼痛飛到了九霄雲外,滿心滿眼的直往外冒泡泡。看的葉萱不由得懷疑這廝是不是裝的,不然他怎麼這麼活蹦亂跳的呢。
就在李褚承壯大了賊心賊膽想要進一步的佔下便宜的時候,門外的一聲咳嗽打斷了他的美好夢想,也免了他再被揍一頓的噩運。
“殿下。”
來人正是李褚承身邊的暗衛,對於自家主子在葉萱面前的表現,他們這羣人已經見怪不怪了。
李褚承摸了摸鼻子,壓下了心中不滿的情緒,問道:“宮中情況怎麼樣?”
他這麼一問,葉萱也立刻坐直了身子,迫切的看着面前的暗衛。
“回殿下,景晟王爺和小侯爺去御書房求情的時候,被皇上在殿外晾了一個時辰。後來雖然見了,但是據御書房的公公說,皇上不但拒絕了景晟王爺,還藉機發作了一回,將景晟王爺父子罵的夠嗆。在然後,皇上就藉着身子不適的理由,拂袖走了。”
暗衛說完之後,李褚承頓時便感覺到了葉萱身上嗖嗖往外冒的涼氣。他吩咐暗衛退下後,便小意的安撫葉萱:“如今事情還未到死局,你先彆着急,我來想辦法好麼?”
葉萱先前的火氣蹭蹭的冒了上來,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嗤道:“你能想什麼辦法,殺進宮裡去宰了那個老不死的?”
她現在對皇帝是一絲絲的好感都沒有,爲君不分是非,不辯黑白,還妄想當什麼千古明帝,做夢呢?!
李褚承早習慣了她的有口無心,一面勸慰着,一面考慮着如今的局面該如何破。
好不容易將葉萱的火氣哄下去,天色也已經將近黃昏了。李褚承嘆了一口氣,在吃美人兒豆腐和送美人兒回家兩條選擇上想了許久,還是決定乖乖的將美人兒給送回去。
這豆腐可以以後名正言順的吃,可是若是不將人送走,這孤男寡女的被傳出去,可就壞葉萱的名聲了。
他李褚承捧在手心的姑娘,如何能被別人詬病!
不想,他剛將葉萱送到王府門前,就見景晟王爺父子剛好也到了門前。
見到李褚承,慕容璟也不客氣,直接便將人揪進了書房。如今這局面須得商議出一個方案來,多一個人,說不定便多一條解決的辦法。
見李褚承跟着慕容璟走的時候,還不忘回頭看自己,葉萱頓時瞪了他一眼,又不由自主的擔心,剛纔那一鞭子抽的狠了,這會兒慕容璟拽着他走的那麼快,會不會崩開傷口?
她一路胡思亂想着,順着路直接便去了楚凌玥的房內。
見到她回來,楚凌玥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問道:“葉大小姐知道回來了?”
葉萱也知自己先前莽撞了,尤其她還是在楚凌玥這裡直接跑走的,那會兒要是刺激到楚凌玥和她肚子裡的小寶寶,回頭表哥非得劈了自己當柴火不可。
念着,葉萱規規矩矩的道了歉:“表嫂,我錯了,以後再不莽撞了。”
楚凌玥吩咐下人將熬好的薑湯端上來,一面逼着葉萱喝了,一面笑道:“你認得錯我接受了,可你若說下次再不犯,我卻是不信的。”
聞言,葉萱頓時紅了臉,吶吶道:“表嫂,我自然是說話算數的。”說着,她又想起一件事兒來,因問道:“咦,不對呀,李褚承那個呆子怎麼會恰好去宮門前攔着我的?”
楚凌玥還未說話,一旁的蘭溪頓時笑道:“還能有誰,您慌張的跑出去了,夫人擔心的不得了,連忙着人去大理寺請的三皇子;這還不算,夫人怕三皇子攔不住您,又親自坐了馬車進宮要找皇太后,誰料想,卻在宮門口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