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傾城猶豫該如何行禮的時候,腿彎子卻猛然被人踢了一腳,頓時,她膝蓋一彎,不由自主跪倒在金磚上。
已是隆冬,但恰逢深夜,金磚又冷又硬,這一陣陣冷意好似能傳到她心底似的。
“大膽賤婢,見了皇后娘娘和僖貴妃娘娘居然還不跪下!”長歌姑姑輕聲斥責了一句,像是怕驚擾了殿堂上的兩位娘娘一般,說着,她滿臉的冷色更是轉爲淺笑,躬身道:“皇后娘娘,僖貴妃娘娘,林鸞來了!”
“你擡起頭。”竇皇后根本不理會,只是盯着低頭跪地的傾城,倒是想要瞧一瞧這個女子到底有沒有長歌姑姑說的這麼貌若天仙。
傾城聽到吩咐,誠惶誠恐地擡起頭,當那張秀麗的容顏展露在搖曳燭光下的時候,就連僖貴妃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眼前女子的五官雖長得不算是頂出色,但是湊在一塊,叫人心中沒來由覺得心中一陣舒坦,更何況,眼前的人渾身上下卻透着一股子出塵脫俗的感覺,生生將整個大殿的人都壓了下去。
果然好姿色……竇皇后猛地蜷緊了雙手,剛剛修剪過的指甲掐的掌心隱隱作痛,她雖一直以賢良示人,但這並不表示着她的心中感覺不到痛和累,縱然也是一國之母,但是她也是尋常的女人,又怎麼會允許這樣的一個女人留在自己丈夫身邊呢?
所以,她明知道僖貴妃今日來者不善,明知道僖貴妃在利用自己除掉身邊棋子進宮的障礙,但是她,依舊甘之如飴。
緩了緩身,竇皇后起身,款款走到傾城身前,居高臨下地看着那張讓她微微有些嫉妒的面龐,許久,她終於說話,“段傾城,你可知罪?”
傾城茫然搖頭,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何罪之有,只是憑直覺,她感覺這位看似和善的皇后娘娘並不喜歡自己,甚至,是厭惡自己。
竇皇后瞥了她一眼,冷然道:“你身爲選秀女子,偷竊他人財務,你可知,這可是死罪?”
竇皇后的聲音並不大,可是聽在傾城耳中卻不亞於平地驚雷,炸得她頭暈目眩,更是想都沒想,慌忙否認,“我沒有!”
只是,她的話音未落,臉上便重重感受到了一巴掌,她本就羸弱,現在這重重一巴掌打下去,打得她頭重腳輕,耳畔更是傳來了長歌姑姑有些不真實的聲音,“真是膽大包天,在皇后娘娘面前也敢自稱‘我’,可是吃了雄心豹子膽!”
僖貴妃現在已經恢復了鎮定,她聞言,低聲一笑,譏誚道:“像這種不動尊卑、手腳不乾淨的人,是該好好教訓一番,省的她以後再犯!”
長歌姑姑聽聞這話,卻像是沒有聽見一般,只是將目光投向了竇皇后,詢問她的意思,竇皇后卻是冷冷看着那張嘴角滲血的臉,有快意在眼底掠過,頓了頓,便緩緩開口道:“既然僖貴妃開口,那你就讓她長長記性罷!”
長歌姑姑答應一聲,冷笑着揪着傾城的頭髮便開始左右開弓扇了起來,足足打了十幾個耳刮子這才停下來了。
等她打完了,傾城頭髮散了,臉也腫的不像樣子,兩邊嘴角更是鮮血直冒,臉更是腫的老高,道出都是指痕淤青。
竇皇后高高在上,看着底下早已不復當初模樣的傾城,冷聲問道:“如今,你可知道錯呢?”
傾城雖不是出生名門大戶,但從小也是被爹爹呵護長大,而後又入了段府,何曾受過這樣的虐打?當即她便受不住了,趴在地上,微不可察地回答道:“回,回皇后娘娘的話,奴婢……奴婢……知道錯了。”
不是她不想要自己的名聲,而是她知道,此時若是她執意不肯認錯,怕是連命都沒了,更何況名聲呢?
她更是不明白,明明從未見過,爲何皇后娘娘會對她有這樣的敵意呢?難道,她真的做錯了什麼嗎?
“那支金釵你到底藏在了什麼地方?”此時,竇皇后的聲音中沒有白日那麼溫婉,靜默的聲音中甚至夾雜了幾分冷酷。
傾城心中驟然一冷,金釵,什麼金釵?她根本就金釵的影子都沒見到過,“奴婢並未見過任何金釵。”
“你以爲不說就沒事了嗎?”竇皇后冷笑,長長的鎏金護甲擡起林鸞早已不成人形的臉頰,手更是加重了力道。
“奴婢沒有。”傾城吃痛,不由自主朝後縮了縮,可是在這深宮裡,又是在坤寧宮中,她又能逃去哪兒呢?現在是生是死,已經由不得她了。
“你還敢撒謊,看樣子你真的是嘴硬的很呀!”竇皇后的手指狠狠捏住林鸞的下巴,強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頓道:“長歌,給本宮繼續打,一直打到她肯說實話爲止!”
瞧着長歌姑姑再次逼近的身影,傾城不由的渾身顫抖,她咬咬牙,艱難說道:“皇后娘娘明察,奴婢連金釵是什麼樣子都沒有見過,就更不要說偷竊了!”
“段傾城,事到如此,多說無益呀!”久久未出聲的僖貴妃輕聲一笑,淡淡說道:“你偷了別人的東西,如今還想認賬不成?本宮奉勸你最好乖乖認罪,要不然到時候牽扯上了段大人就不好呢!”
傾城微微一愣,她知道,竇皇后與僖貴妃早已經在心中暗定要將她除去,即便當下沒有偷竊這事兒,日後還有數不盡的事兒會等着她,更何況,這事兒若是告訴了段義,那她的爹和弟弟該怎麼辦……
想及此,傾城嘴角泛起幾分苦笑,輕聲道:“奴婢,認罪!”
竇皇后本打算剝奪她選妃的資格就算了,畢竟此事不便聲張,若是真的鬧大了,被人知道是她、僖貴妃,還有段輕雲三人之間的好戲,怕是她這個一國之後也不會好過,更忌諱此事傳到皇上耳中。
只是僖貴妃之前的一句話倒是提醒了她——落選的女子仍舊會留在宮中成爲宮女,這樣說來,段傾城還是會有機會見到皇上,她們總不能次次都防着吧!
“那妹妹覺得怎麼樣爲好?”留傾城一人在偏殿,竇皇后與僖貴妃兩人移步內間商議該如何是好,如何她們是敵亦是友,如今更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誰也否想逃!
僖貴妃窺了一眼臉色陰晴不定的竇皇后,撫着皓腕的翠鐲,沉聲說道:“逃得了這一次,逃不了下一次,若是她有翻身的機會,那倒下的怕就是咱們倆兒了!現在,皇上不僅整頓朝堂上,皇后娘娘,你要想清楚,咱們可不能撞在皇上的氣頭上呀!”
“妹妹的意思是……”竇皇后氣息微微急促,她心裡也曾動過這個念頭,只是顧忌太多不敢說出口罷了。
外頭不知何時起了風,呼呼作響,涼爽的風從硃紅色雕花木窗扇縫隙裡漏了進來,吹熄了原本就有些搖曳的燭火,內間一下子暗了下來,有種無法言說的恐怖在屋子裡蔓延開來,儘管宮女很快便重新燃起了燭火,依然叫竇皇后驚出了一身冷汗,當即便拒絕了僖貴妃的提議。
“皇后娘娘,心慈手軟,害的終究是自己呀!”僖貴妃心中冷笑,後宮之中的女人,哪個女人手上沒有幾條人命?
“這法子不行,貿然死了一個選秀的女子,本宮無法向皇上交代,若是皇上查下來,這個干係是否由你來擔着?”竇皇后自然是把僖貴妃心中的小九九看的一清二楚,她不是傻子,自然是不會上當。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怕是再說什麼,也無用!
僖貴妃兀自在心中長嘆了口氣,她本想借着這件事扳倒竇皇后,除掉傾城,一舉兩得,只是竇皇后始終都不肯上這個當呀!真真是可惜!
思忖片刻的竇皇后心中有了主意,再次來到了偏殿,傾城依舊瑟瑟發抖地跪在地上,她一見二人進來,連忙磕頭求饒,她願意一人承擔偷竊之罪責,卻不想讓此事牽扯到段義。
知道竇皇后與僖貴妃兩人不肯放過她!傾城雖是夠聰明,但她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女子,始終是太過於稚嫩,如何敵得過老狐狸般的竇皇后與僖貴妃?她不懂,從踏進坤寧宮的那一刻起,她的結局早已經註定,說什麼都已經輸徒勞。
竇皇后對她認錯求饒的話置若罔聞,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漠然道:“你本該問斬,只是本宮念着你年紀尚小,還有改過的機會,就饒你一命。”
還未等傾城來得及高興,又聽到竇皇后冷若冰霜的聲音,“但死罪難免,活罪難逃,宮裡你自然是不能待了,就把你賜給如意公主,作爲陪嫁丫鬟一同嫁入寧王府,終身爲奴爲婢。”
這就是竇皇后的狠辣之處,但凡是女人,更何況是後宮中的女人,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她雖不能殺傾城,但有的是辦法叫傾城這輩子都翻不了身!
更何況,如意公主是前朝公主,若非是皇上心善,根本就不會將這個不受憐愛的前朝公主留下來賜給寧王爲妾,現在,她將傾城賜給如意公主,既美了她的名聲,又全了她的心思,在一個不受寵的前朝公主身邊,即便傾城有天大的本事,也掀不起什麼驚濤駭浪!
更更重要的是,寧王李紹明乃是僖貴妃之子,就算僖貴妃想以這事兒鬧出什麼事兒來,也該斟酌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