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來二去的,大貴夾給她的紙條裡便寫了這樣的一條內容:韋主子那邊這些日子可忙壞了,日夜叫人去撿了她放飛的風箏回來,裡三層外三層的翻弄,生怕找不到什麼呢,偏偏她上面只是寫了一些無關的詩書文字,所以韋主子那邊怕是什麼也找不着,乾着急,可是又不能不繼續找,生怕錯漏了一些什麼。
傾城見了,淡淡一笑,將那紙條自放在火燭上燒了,只裝作不知道。
大貴當日出去,傾城在紙條上只寫了一件事:繼續倒夜香,見機行事。
果然大貴出去便又四處託人,四處說傾城的壞話,四處又使了銀子,這才又勉強得了管夜香的差事嗎,他本就是倒夜香的,讓人瞧不起,後來雖然被傾城重用,可是到底太機靈,得罪了不少人,大貴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路子太下作,又願意賭博,所以這樣糟亂的人會受不住叛主,誰也不會太驚異。
再說他管着倒夜香,那樣髒臭的東西,韋主子那幾個心腹誰也不願意去那邊受這個罪。
只是每日在送來的夜香桶的下面,傾城都粘了一張紙條,晚上桶子再送來的時候,已經換上了新的紙條了。
他們就這樣一來一去的交換着消息,爲了不讓韋主子懷疑,她又開始放風箏,其實全都是爲了大貴打掩護。
這樣靜下來,寧王府這段日子倒也平靜無波,除了徐主子侍奉了李紹明一兩夜之外,其他的倒也沒什麼的了。
傾城只默不作聲,只管到了最後的時候,便可以真正見分曉了。
終於在初雪那一日,也就是選秀那一日,李紹明終於叫人來請傾城出去了,畢竟她也是主側妃,若是不出面的話,也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
早晨起來,傾城推開外面的窗子,只見喜鵲在枝頭嘰嘰喳喳的叫着,九福姑姑還笑說今天怕是有什麼好事要發生了吧。
傾城只對鏡貼了一筆花黃,淡淡道:“去將我那件象牙白雕雲錦襦裙取來,今日就穿這個。”
九福姑姑聽聞這話,有些不解,“外面才下了雪,還穿這樣素的,不若換個新鮮點兒的顏色吧,難得王爺今日召見主子。”
傾城卻是淡然一笑,望着鏡子裡的朱顏玉貌出神,“你真以爲今天王爺是要來看我的麼?今日是秀女選秀的大日子,那樣多的鮮妍少女都看不完了,王爺何來那種閒工夫看我呢?再說我現在有孕在身,若是穿紅的也有些遮不住肚子了。”
九福姑姑沒奈何,只得將那套帶一點點粉色的襦裙取出來,服侍傾城穿上了。
此時此刻,傾城的肚子現在已經有快三個月那麼大了,微微的凸起,若不仔細看,也看不大出來。
她打扮完畢,自有步輦來接她,只是她瞧着今兒來的竟是永順,不由得驚奇,“永順,今兒如何勞煩您來了?”
永順笑笑,唱個喏道:“許久不見段主子了,小的惦記段主子,便自告奮勇來了。”
傾城含笑點點頭,道:“多謝公公這份記掛,你最近身子可還好?”
永順一邊走一邊笑笑:“還好還好,託段主子的福,一切都還順利。”
傾城只是不知道該說什麼,瞧着永順那一臉恬淡滿足的樣子,心想她與李紹明兩個人竟然還不如永順快活。
這若說出去,又有誰會相信呢?
一個是王爺,一個是主側妃,卻羨慕一個下人,這話說出去,可不是讓天下人笑話嗎?可事實就擺在眼前,確實就是如此的。
步輦穩穩當當地走着,慢悠悠的,傾城端坐在步輦之上,朝着西暖閣的方向望去,三年前,她也是被送進王府大門的。
如此,三年了,從前單純無知的段傾城已然蛻變,成爲了今日這般高高在上、華貴難當的陌生樣子。
傾城不知道,若昨日之她遇到了今日之她,是否也會不敢相認呢?
雪花一片一片的飄落下來,宛如最輕盈的鵝毛一樣,輕輕地落到呀的衣襟上,轉瞬便融化了,彷彿從未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一樣。
雪花生命如此短暫,這些新秀女呢?得寵能怎樣,不得寵又能怎樣?在宮中善始善終的,畢竟寥寥無幾。
傾城輕輕呵出一口淡淡的薄霧,纔剛要吩咐人停了步輦,忽然只見一個身穿鵝黃色衣衫的少女笑笑鬧鬧地從一旁衝了出來。
因爲那少女忽然衝過來,所以步輦陡然晃了一晃,差點將傾城摔下來,所以永順也真的動怒了,對着那鵝黃衣衫的少女劈頭蓋臉地便大罵了起來,“作死!在寧王府裡也這樣大吵大鬧的?以爲這裡是市井大街呢!你是哪家的秀女,怎麼這樣不懂規矩!知道上面坐的是誰嗎?”
那少女被他這麼一呵斥,先擡頭看了傾城一眼,見傾城正冷冷地看着她,便慌忙跪了下來,低聲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我,我什麼我!在段主子面前也這樣我來我去的嗎?你是哪家的?恁的這樣不懂規矩!”永順指揮着小太監們穩住了步輦,急忙上前來躬身扶傾城下來,自己卻還一邊回頭教訓這個小秀女。
傾城倒是多留了一份心,輕聲吩咐道:“擡起頭來,給我看看。”
“是。”那小秀女小心翼翼的擡起頭來,朝傾城看了一眼,便又迅即低下了頭去。
“嗯,倒是個伶俐的孩子,長得也不錯,你是哪家的呀?”那少女一臉的稚氣,大眼裡全都是未經世事的天真跟惶然,讓傾城不由得起了憐惜之心——宛若看到了當年的她。
那少女跪在地上說:“回段主子的話,奴婢是寇府的。”
“寇府的?”傾城蹙眉,“可是寇仲將軍府上?”
那少女仍然低頭,聲若蚊吶,“是。”
傾城這下子才知道,原來這個女子是寇仲的妹妹,只是不知道是親生妹子還是堂妹罷了。
瞧見她臉色有些不大對襟,永順忙上來扶住她,輕聲問道:“段主子,您沒什麼事兒吧?”
“無礙。”傾城強自鎮定下來,露出一個微笑:“既然是寇仲將軍府上的小姐,永順大哥,那快扶起來吧!到底寇仲將軍也是國之棟樑,他們家出來的女兒自然也是不錯的,所謂將門無犬子,當如寇小姐若是。”
那女子名叫寇玉林,現在她不等永順扶起來,自己先站了起來,朝傾城笑笑:“玉林謝謝段主子啦!”
傾城淡淡笑笑,說道:“寇小姐今日也是來選秀的麼?不要到處亂跑,跟着我來吧。”
那寇林雲攤攤手,笑得明朗,“我不是一個人來的,我哥哥也來了,纔剛他說要去見王爺,我覺得他沒趣兒,就自己先跑出來啦!”
傾城點點頭,笑了笑,但是什麼話也沒說。
那寇林雲不待她說什麼,早已招招手,高聲呼喚了起來,“我哥哥就在那兒呢——大哥!大哥!我在這兒,你快來啊!”
寇仲這才走了過來,只是目光一直不離開傾城的臉,傾城只當做沒看到,只是伸手牽過了站在一旁的寇玉林,對寇仲笑笑,“寇仲將軍如此英偉,舍妹果然也是天生麗質,寇仲將軍一家果然是金桂玉枝,良才輩出啊,我瞧着舍妹如此資質,定然可以順利當選,寇仲將軍可以放心了。”
她說這話本在示意寇仲安心,寇仲將軍的妹妹入王府的事情她已然知曉,並且可以保證寇玉林定然會入王府。
誰知寇仲卻皺了皺眉,輕聲道:“段主子,在下有些事情,想要單獨跟段主子講。”
傾城瞧着他神色不虞,便轉頭對永順道:“西暖閣那邊怕也是忙翻了,離了你一刻也不能夠的,你先去吧。只留下幾個人在那邊看着步輦就行,我跟寇小姐賞賞雪,即刻就來。”
永順答應一聲去了,傾城只叫九福姑姑在那邊看着小太監,陪着寇玉林說說話,她卻跟着寇仲,緩緩朝一旁的翼然亭走來。
走了大約將近百步,他們纔在亭子前停了下來。
傾城瑾害怕旁人瞧見了她與寇仲在一起,又生了什麼波瀾,便說道:“寇仲將軍有什麼話便可以直說了,這裡沒人會聽得到的。”
寇仲將軍頓了頓,卻直視着傾城,道:“什麼也瞞不過段主子的眼睛去,是,我不想讓玉林入王府陪王爺,寧王府是這樣的兇險,我們寇家這樣的地位,就算不嫁給王爺,也能找一個家世很好的人配給玉林,她還小,我不希望她到王府裡頭吃苦頭,所以還請段主子指點一二。”
傾城點點頭,嫁妝聽不出他話中的深意,只是淡淡道:“你作爲哥哥,當然要爲妹妹着想,纔剛你去見了王爺,王爺如何說的?”
說起這件事,寇仲卻是嘆一口氣,“本來快要妥了的,誰知道韋主子又說什麼來了都來了,看看也是好的,許久不見玉林了,大家都想她,韋主子既然這樣說了,我總不好再推辭了,只是卻擔心到時候萬一再生枝節,玉林的一輩子就算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