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九福姑姑便下去了,一會兒仍然端了一盤精緻的小點心來,先給了密主子,“密主子,這是奴婢前兒自己親手做的青麻果子,密主子請嚐嚐吧。”
密主子現在心思全然不在這上面,但也還是伸手拈起一塊果子,不過略微嚐了嚐,笑着道:“很是清甜。”
傾城莞爾一笑,對采薇道:“既然密主子吃的這樣香甜,你便再去把王爺賞賜的果子多拿一些來吃吃。”
“是。”九福姑姑再轉身出去拿果子去了。
九福姑姑才一出去,密主子便再也按捺不住了,將手中吃了一半的青麻果子放下,朝傾城道:“段主子,妾身今日來並不是來吃果子的!妾身是來跟段主子商量百年大計的!若是段主子一味的敷衍妾身的話,那妾身只好告辭了!”
她說完便憤然站起身來,轉身拂袖欲走。
傾城不緊不慢地拈起一枚青麻果子,吐出一句話來,“怎麼密主子的演技真是越來越純熟了,騙得我,差一點兒都相信了呢。”
密主子猛然站住,別過身子來看着傾城,訝異道:“怎麼段主子說的話,妾身就聽不明白呢?”
“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罷,我只告訴你一句話:你這樣紅口白牙地無論說得多麼的好聽,我呢,是一個字也不會相信的,你之前到底背了我做了多少的事情,你自己心裡清楚,試問一個曾經落井下石的人,我又怎麼會相信她的一字一句呢?所以,吃完了這些點心,還請密主子早些離開吧。”傾城閒閒說完,便站起身來,要往外走去。
密主子頓了頓,卻忽然叫住了傾城,“段主子。”
“嗯?”傾城站定,壓根懶得回頭看她。
“妾身,爲了讓段主子相信妾身,妾身,妾身願意將當年小郡王的骨灰盒,交由段主子親自保管!”
她此話決絕而又冷然,像是珠玉一般猛然傾倒在硬的石板上,噼裡啪啦地打得傾城心裡微微有些發憷。
傾城回頭看向她,卻見她早已伏在冰冷的金磚之上,以頭搶地道:“段主子!妾身自知沒有能力保住小郡王一生平安順遂,妾身無用!親生孩子卻不能保全她的喜樂安康!現在,妾身的所有便是小阿哥骨灰了,現在妾身以此來換取段主子的信任!”
密主子的一番話正好觸動傾城的心事,哎,外人只看見她們身處高位,繁華富貴不可言說,可是誰又想到,她們這樣的人,竟然連自己的孩子也保不住呢?
頓時,傾城想起她的歆宜來,又想起她曾經死去的孩子,她不由得觸動心腸,回身將密主子扶起來:“你且起來,這樣冷的天,你還這樣跪着,纔剛不是說自己膝蓋疼嗎?若是跪壞了,你那死去的孩子也會會心疼額娘呢!”
密主子再想不到傾城竟然如此說,忽然嗚咽一聲,不住啼哭起來,“主子如此說,想必是體會到了做孃親的辛苦!妾身無用,我連自己的孩子也保不住!每當想起這件事來,妾身的心就像是刀子絞一般。”
傾城瞧着她咬牙切齒的樣子,便問:“那你知道誰是藏在後面的野鬼了?”
她冷哼一聲,眼中滾下清淚來,無助道:“這寧王府之中,到底誰最嫉恨別人有了孩子,就誰是背後黑手!”
傾城卻是嘆了一聲,問道:“你蟄居這麼多年,吃了這樣多的苦,不過也只是爲了保全自己,可是爲何現在又要重新入這修羅場中,再次廝殺呢?”
密主子悽楚一笑,伸手攏了攏鬢邊的散發,決然道:“妾身想要爲死去的孩子報仇!要不然,妾身這輩子心裡都不會好受的!妾身夜夜都聽到小郡王的啼哭聲,夜夜不能安寢,妾身真的不願在臨死之前還後悔啊!若是這樣,妾身就是到了九泉之下見到了妾身的孩兒,也是沒有臉面啊!”
傾城聽聞這話,也是長嘆一口氣:“父母之愛子,則爲之計深遠,密主子你爲了小郡王,也算是殫精竭慮了,只可惜我的孩子……”
密主子見她這樣說,忙見縫插針道:“段主子何必傷感?如今您貴爲主側妃之位,寧王府其他主子的孩子自然也就都是您的孩子想,歆宜如此,其餘的孩子亦是如此,何況冬天將近,三年一度的選秀又將開始,到時候段主子再選幾個乖巧的新人充掖內院,若生下了一兒半子來,到時候段主子想要撫養也不是不可?”
“選秀?”傾城倒是微微蹙眉,詫異道:“這麼快,又到了選秀的日子呢?”
密主子見傾城出神,以爲她想起了當年選秀的事情來,纔剛要插嘴說什麼,早被她打斷話茬,“時候也不早了,密主子喝了這麼久的茶,想必也乏了,你暫且回去歇歇吧,我叫九福姑姑送您回去。”
密主子看初瑾一眼,目光中閃過一絲疑惑不解,可她畢竟不是那麼的愚蠢,便跪下來說:“那段主子先請安歇吧,妾身先告退了。”
“嗯。”傾城瞧見她的腳步到了門口,才悠然添上一句,“秋愈發深了,我記得你那兒荒僻了些,你放心,我自然會幫你美言幾句的。”
密主子先是一喜,藉着身子微微一顫,咬了咬脣,終於沒說什麼,只是提着裙裾翩然離開了風華居。
傾城知道,密主子那樣的聰明,不會不明白想要取得她的信任,那就要把密主子最珍貴的東西給她,密主子的命不值一提,但是小郡主的骨灰盒若是掌握在她的手裡,便是掌握了一切。
一會兒九福姑姑回來,果然抱着一個小瓷罐子過來。
傾城吩咐着九福姑姑將這個小罐子好好收起來,九福姑姑答應了,一會兒便去了。
傾城忙了一天,也覺得乏了,纔想要歇着,忽然瞥見大貴站在外面跟一個小奴才不知道說些什麼,便喚道:“大貴。”
“主子。”大貴耳朵是極靈活的,急忙回身來在傾城眼前跪下,“有什麼吩咐麼?”
傾城瞥了他一眼,卻是淡淡說道:“你纔剛在院子裡嘀咕什麼呢?這麼晚了。”
大貴聽她的聲音之中微微有些不悅,便急忙說道:“回娘娘,奴才是想着沒人看着徐主子,恐怕小郡主又出什麼問題,就囑咐奴才的小徒弟來福、來財時不時的跑跑徐主子那兒,時時刻刻盯着,以防萬一。”
頓時,傾城心下感動,語氣也緩和了許多,“難爲你有心了,竟這樣想的妥帖,待會下去,去賬房那裡領一百兩銀子吧。”
那大貴趕緊磕頭道:“不是小的功勞,都是來福、來財在看着,他倆交班,纔剛來福回來,說是好像聽到小郡主在哭個不停。奇怪的是,好像徐主子並沒有召喚任何太醫來看,奴才覺得事情不對勁,便正想着來回稟主子呢。”
“什麼?歆宜哭呢?怎麼了,可知道到底怎麼呢?”傾城一聽這個哪裡能夠按捺得住,猛然站起身來,“準備步輦,我即刻就要去徐主子那裡看一看!”
“是。”大貴立刻叫人準備了步輦,傾城急忙坐在上面,一行人急急忙忙的朝徐主子那兒小跑步而去。
不知道爲什麼,她的心忽然跳得很着急,好像有什麼禍事要發生了一般!
正在跑着,不妨一個小太監腳一錯,那步輦便一下子朝一邊歪了過去!傾城坐在上面一直擔心着歆宜的事情,哪裡防備過這裡?所以驚呼一聲,身子便從步輦上翻落了下去,筆直地朝一旁逡巡的岩石飛去!
“主子!”大貴在後面大喊,一下子朝初瑾要撲倒的地方撲過來,想要用他的身子替初瑾墊一下。
眼看着傾城就要摔下去,誰想一人忽然從斜裡冒出來,一下子將她攔腰抱住,輕輕一旋,早已穩穩當當地落在了地上。
“呼——”傾城驚魂未定,擡眼望去,卻見一個落魄的男子面容出現在她面前,此時鼻端還聞着那男子身上傳來的濃厚酒氣,她蹙了蹙眉,實在是無法辨認出眼前這個青衫蕭索,長髮披肩,鬍子拉碴的男人到底是誰,不由得問道:“你是誰?”
“保護主子!”大貴唯恐這是個刺客的,翻身爬起來便扯着嗓子大喊大叫起來!
“閉嘴!”誰知那落魄男不耐煩地嚷嚷着,自己仍然舉起一個酒葫蘆,仰頭就灌起酒來。
這聲音這樣的熟,傾城忍不住問道:“寇,寇仲將軍?”
“嗝——”寇仲打了一個大大的酒嗝,腳步趔趄一下,仍然端着酒壺,嘿嘿笑了兩聲,也不答言。
“你這是怎麼了?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喝酒?你可知這是什麼地方!這宵禁都過了,你怎麼還在這裡?”傾城不由得有些納悶了,寧王府宵禁之後,若是沒有特別的命令,是不允許有外人在這裡的,尤其還是一個喝醉酒的男人。
寇仲彷彿聽不懂她的話一眼,只是癡癡地念幾句:“天南地北雙飛雁,老翅幾回寒暑,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隻影向誰去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