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苦笑一聲,上前扶起他來,苦澀道:“我何喜之有?這樣風雨飄搖的時候,我卻又,卻又——哎,若別人說賀喜我,倒也罷了,只是你卻是知道的,我避之唯恐不及,如今卻又來了這樣一個冤情債主呢!杜大人,你說我該如何做?”
杜如晦卻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娘娘福澤深厚,如果這次誕下一個小郡王爲王爺開枝散葉,自然功不可沒了,地位也會越發的穩固起來。”
傾城搖搖頭,十分的鬱結,“若我不想要這個孩子呢?”
她此話一出,杜如晦的臉色瞬間變了,訝異道:“你不想要這個孩子?什麼意思?難道你是想把這個孩子打掉嗎?”
頓時,傾城也心煩意亂起來,捂着肚子在屋子裡團團轉起來,“不,我不能當一個不負責任的額娘!可是我又能怎麼辦呢?從他在我肚子裡開始,他就註定要受到許多人的覬覦,若生下來了,定然要遭受到更加多的折磨,歆宜是個郡主尚且都要受到這樣多的折磨,若是個小郡王的話,後果不堪設想!杜大人,我絕不能讓自己的孩子受這樣的罪!你明白一個做母親的心嗎?如果,如果真的是要受這麼多的痛楚的話,那我情願他們不曾來到這個世界上!”
杜如晦卻是長嘆一口氣,臉色凝重,“可是段主子,你難道真的忍心將自己未出世的孩子親手打掉嗎?或者,或者以後也會有機會——可是您並沒有權力來決定一個孩子的生死啊!您這樣爲您的孩子做決定,問過孩子自己的意見嗎?”
傾城本就心亂,聽杜如晦這樣一說,越發的心亂如麻起來,可是不管怎麼樣,她都很清楚的知道,她絕不能讓這個孩子生下來!
“杜大人,我決定了,我要——”傾城擡頭看向杜如晦,纔剛要說出自己最終的決定,誰知道永順的聲音在外面傳來,“王爺駕到!”
“他怎麼來了?”傾城悚然一驚,迅即站了起來準備迎駕,她匆匆走到門口,卻正好碰見李紹明踏足進來,她連忙跪下身來,誰知道這細微的動作也牽動了脆弱的胃部,胃裡又開始翻涌起來。
“王爺——”傾城才說了兩個字便無法再繼續下去,只得用手捂住嘴,倉促跑了出去蹲在外面大吐特吐起來。
“傾城,你怎麼呢?要不要緊?”李紹明急忙跟了上來,早被傾城揮手攔住,“王爺,這裡腌臢,不要過來!妾身,妾身只是覺得,覺得胃有些不舒服,許是,許是吃壞了胃了。”
她一邊說着,一邊早已又吐了起來!
李紹明見狀,越發着急起來,從未見過傾城吐得這樣厲害過,所以難免着急起來,“杜如晦你快上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杜如晦瞧了傾城一眼,傾城祈求地看了他一眼,他極輕微地嘆了口氣對李紹明說:“王爺,微臣纔剛給段主子檢查了一下身子,無礙,只是,只是吃壞了肚子而已,許是這些日子思慮太過,傷了脾胃,調養一會兒也就好了。”
聽到他這樣說,傾城一顆懸着的心才漸漸放了下來,不覺也舒服了許多。
九福姑姑又忙端過鹽水來給她漱口,她漱口完畢,在菊花蕊子熏製的水中洗了洗手,然後用滾燙的熱毛巾燙了燙手,這才覺得舒服了許多。
李紹明忙上前來扶住傾城,眉宇間全都是心疼,“我平常叫你歇着,你怎麼還如此傷了神思?一切有我呢。”
傾城苦笑一下,還沒等說什麼,卻聽見杜如晦在一旁不陰不陽地來了一句:“王爺對段主子如許深情,當真是讓微臣感動。”
傾城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用自己的話來敲打自己,偏偏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李紹明聽聞這話,卻是嘆一聲道:“你也太是孤清了,何必呢?這樣吧,眼看着就快要到了選秀的時候了,到時候我叫段主子幫你選定一個可心意的,你說可好?”
杜如晦眼風不經意的掃向傾城,初瑾面色沉靜如水,絲毫不起半點波瀾。
“好啊。”杜如晦忽然輕輕一笑,俊朗的臉上又是那嚴肅的笑容,“只要段主子願意,微臣倒是卻之不恭的。”
傾城看他一眼,語氣平靜,道:“到時候我定然會爲大人細心留意的,大人暫且放心吧。”
杜如晦眼中漾起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那樣的縹緲,宛如他從前一般的那樣遙遠跟難以捉摸,猶如天青色的石板街上籠罩着的薄霧一般,可是現在,傾城卻早已失去了探詢的力氣了。
身心俱疲的她再也坐不住,只得起身告了一聲喏,然後自己轉身來到了內間之中隨身躺在了一邊。
傾城胡亂扯過被子,仰躺在牀上,雙目看着頭頂上的雕花牀頂,正當她心煩意亂着,忽然聽見外面有人高聲傳道:“韋主子駕到——”
韋主子?她怎麼來呢?想到這個名字,傾城只覺得胃抽疼得更加厲害起來,可是既然韋主子來了,她更加少不得要抽身起來應付韋主子了。
可是傾城纔剛坐起身來,便覺得頭疼得厲害,九福姑姑忙捧了一個琺琅肉翅盒子上前來遞給她,道:“主子,這裡面是我先前熬製的清涼膏,您塗上點在太陽穴上,舒服些。”
傾城點點頭,伸出指頭剜了一點塗在額角處,果然一陣冰涼的薄荷氣味涌入她的心脾,讓她舒服了許多。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平息了一下身體裡的騷動,扶着九福姑姑的手站了起來,“走吧,少不得去會會她,真是沒一刻清閒的時候。”
九福姑姑向來細心,現在更是囑咐着,“韋主子如今貴爲主側妃之位,少不得裡外都要忙些,只是不知道這韋主子如今怎麼還有精神來這邊呢?昨晚才鬧騰了一場的,奴婢怕是有什麼機關的。”
傾城微微一笑,卻是毫不在意,“憑她有什麼機關的,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走吧。”
一時九福姑姑忙扶着傾城來到了前廳,可不正見着韋主子扶着靜華的手嫋嫋婷婷地走進來,瞧見傾城,韋主子倒是雍容一笑,似乎早已把昨夜的事情全都忘記了一般,“妹妹,我聽說你不舒服所以特來看看,你如今可好些了麼?”
“多謝姐姐掛心。”傾城嫣然一笑,不動聲色道:“妹妹不過是吃傷了東西,養養也就好了,不知道今兒是什麼風把姐姐吹來了呢?以前妹妹三請四邀的去請姐姐,姐姐也是不來的呀。”
韋主子淡淡笑笑,朝向玄燁道:“王爺,前些日子咱們姐妹們在一起還說起來今年冬天的選秀呢!如今已是三年的期限了,皇宮那邊冬天的選秀也該着手準備了吧!這裡是內務府送過來給咱們寧王府的名單,王爺要不要先過目一下?若是有格外中意的——比如像段主子這樣的,也可以直接選入王府中陪伴王爺,省卻好些繁瑣步驟。”
“韋主子果然賢惠,先前微臣聽說韋主子頭風病發了,如今還拖着病體來給王爺選拔可心意的人,微臣實在是佩服佩服。”杜如晦在一旁,不陰不陽地來了這麼一句。
韋主子恍若未聞,只是看着玄燁道:“先前幾位王公大臣們的夫人們也都帶着自己的女兒進王府來給妾身瞧了瞧,還都乖巧可人的,王爺要不要也安排個時間看一看?”
李紹明看傾城一眼,有些躑躅:“你看呢,傾城?”
傾城還不等說什麼,韋主子卻忽然笑笑上前來拉住她的手,揚聲道:“想必王爺是怕妹妹吃醋了吧?可是這也是一個大好的機會呀!”
李紹明問:“什麼機會?”
韋主子微微一頓,正色道:“因着王爺前朝繁忙,所以冊封妹妹的事情也是敷衍過去的,臣妾這個當姐姐的心裡是十分過意不去的,妾身想着妹妹委屈,王爺必然也委屈,此其一。再者妹妹一向也是陪伴了王爺這麼久的人了,功勞苦勞都有的,論理也是應該熱鬧熱鬧的。再三呢,內院前朝最近都發生了不少的事兒,妾身心想着辦件喜事,或許也能衝一衝吧!”
“你思慮的倒極是。”李紹明忍不住點頭讚許,看向韋主子的目光中也多了幾分暖意,“頭風如何又犯了?怎麼這樣不知道保重自己的身子?”
韋主子扶住額頭,拈起一抹極其清淡的笑意來,淡淡道:“若是妾身的頭風能讓王爺稍微注意到妾身半分,那麼妾身情願永遠這樣病着。”
她目光中盈盈閃動着脈脈情意,別說是一個男人,就連傾城這個女人也受不了這樣的脈脈柔情。
所以李紹明走到她的身前,握住韋主子的手道:“珪兒,辛苦你了,這段時間若沒有你在我的身邊,我當真是不知道如何辦了!”
頓時,韋主子眼圈兒一紅,淚珠兒便要落了下來,傾城本來只想作壁上觀,也好全了韋主子這場唱做俱佳的戲碼,可誰知胃不爭氣,喉頭一翻,她急忙又跑出去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