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主子端坐在上面,也默然不說話,許久,才輕嘆一口氣,拈起一方白綢錦帕,擦了擦自己的眼角,低聲道:“段主子素來心思是最靈巧的,沒想到歌喉也是如此之好,我今日算是見識到了,一曲小調倒是勾得人思鄉之情越盛起來,座中怕也是有不少家鄉在千里之外的姐妹,素日姐妹在王府中服侍王爺也算是勞苦功高,這樣吧,我會找個時間跟王爺說說,看看能不能安排各位姐妹的親眷入王府來共敘天倫。”
她這樣一說,底下的主子們喜之不盡,立刻心悅誠服地朝着她福了福身子,齊聲道:“妾身先謝過韋主子的恩典了!”
傾城輕輕一笑,心想韋主子不過是放了一句話你們便這樣的歡天喜地,若是待會冷不丁見到自己的家人,是不是更要歡喜呢?
韋主子倒是想安排這麼一出收買人心,只是不知道仍然是棋差一招。
傾城淡然地端起手中的茶盞,纔剛抿了一口茶,忽然永順從外面走了進來,低聲說道:“韋主子,王爺請各位主子們跟小的去呢,說是有好玩的,叫各位主子們前去賞光。”
聽得是李紹明親自請的,在場的各個便都興致高漲起來,韋主子也是淡淡笑笑,回道:“去回王爺,我們這就前去。”
永順躬身出去在門外候着,韋主子便招呼大家一起跟着永順走,主子們因着這次是李紹明請的,所以興致便有了十分,大家說說笑笑地跟着永順走着,先前的惆悵已經被風一樣的吹散了。
傾城刻意落在後面,不願與韋主子並列而走。
一時到了設宴的地方,韋主子帶領衆人給李紹明行禮,李紹明扶起她來,微微有些訝異道:“韋主子,你怎麼好了也不及時告訴我一聲?讓我擔心了這樣多的時日。”
韋主子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傾城的肚子,微微笑笑,道:“王爺自有王爺的事情要忙,妾身若是總是因爲妾身的小事來勞煩王爺,豈不是妾身不懂事了。”
李紹明便也笑笑,緊緊握住她的手,又將手伸給傾城,低聲道:“你倆姐妹若是能和諧相處,我也就放心了。”
傾城與韋主子二人對視一眼,臉上皆揚起一個得體的笑容。
李紹明頓了頓,便又說:“今日叫你們來,是因爲今日是打春,一年之計在於春嘛,段主子前些日子便跟朕商議要送你們一份大禮,今日便送給你們了,每個人一份,那禮物就在屏風後面,各自去拿吧!”
李紹明這樣一說,大家越發好奇起來了,於是紛紛趕到了屏風後面去找送給自己的禮物,但是進入後面一看,不由得又驚又喜,紛紛撲入自己親人的懷抱中,痛哭起來。
“孃親,您如何來呢?”就連一向端莊的韋主子,此刻亦然動容,緊緊握住韋夫人的手不願意鬆開。
而傾城卻是看了李紹明一眼,兩人極其有默契地朝着風華居走去。
一到了風華居,傾城便端過早已煮了多時的的花生紅棗湯遞給李紹明,輕聲說道:“王爺歇歇吧,爲了妾身的這個主意,王爺也是累了好些日子了,說起來,如今見到這樣皆大歡喜的場面,倒也是不枉費王爺費了這麼多心血。”
說着,她更是打趣說道:“也不知道王爺到底是爲了妾身,還是爲了那些個姐姐妹妹的。”
“自然是爲了你!”看着傾城那張笑靨,李紹明只覺得愧疚的很,這次面見家人,他可是哄騙傾城說沒有找到她的家人,其實他的心裡也是難過的。
想及此,他卻是長嘆一聲又將傾城抱入懷中,輕聲道:“我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你離我特別遙遠,我有幾次做夢,夢見你在雲裡霧裡,我總是抓不到你。每次我叫你,想要抓你,可是你總是特別冷漠的朝我一笑,就,就這麼消失不見了,傾城,我很害怕,怕你終有一日也會像夢中那樣,離朕而去,再也不回來見我了。”
傾城默然,低了頭,半天才道:“王爺如何會做那樣的夢?”
李紹明笑笑,這才說:“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爲什麼,我只瞧見你穿一身的素白紗衣,宛如凌波仙子,你踏在雲端,眉目間盡是清冷的神色,無論我如何的喊你、呼喚你,你也是一片的冷清,瞧着我的眼神裡充滿了冰冷的神色,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一般的看着我……”
傾城蕭然,心想若是你知道我的真正面目,便會知道這般寂然冷漠的我,纔是真正的林傾城!而不是你心中那個心地善良,多才多藝的段傾城啊!可惜造化弄人!白天我戴了假面具哄你,你卻在夢中屢屢見到我的真正面目!想來真是可笑!
可即便這樣想着,傾城心還是半冷半暖,對於李紹明,至此她終於無法完全理清心中的情愫,李紹明對她的好與壞,她點滴記在心頭,即便是因爲她懷有身孕,她仍然能感覺到這個男人的愛護之情。
於是傾城脣邊難得凝起一抹真誠的笑,拍了拍李紹明的手,柔聲勸慰道:“怎麼,王爺難道沒聽說過夢都是相反的嗎?妾身還好好地在王爺的身邊呢,哪裡也不走,妾身哪裡也不走。”
李紹明聽她這樣一說,總算微微釋然,這才喝了幾口甜湯,只是還不等他說幾句話,忽然見永順從外面急匆匆地進來,臉上是一片肅然,“王爺,說是韋夫人在四處找您,說有些話想要與您說說呢!”
李紹明聽聞這話,面子上自然是一片愧疚之色,倒是傾城知道這是韋主子的小把戲,所以只是淡淡一笑,道:“王爺,您去吧,韋夫人好不容易來一趟,妾身這兒,你想來隨時就可以來的。”
“既然這般,那我晚些再來看你!”話畢,李紹明便去了。
傾城在寧王府中也有些日子了,對於韋主子自然是也是瞭解的,想必李紹明這一去,怕是不會回來了吧!
這樣想着,傾城便攜着墨玉慢慢在外面晃悠着,可是等到拐角的時候,她去看到了夢貴妾的身影,一段時間不見,夢貴妾倒是愈發清減了。
夢貴妾也是瞧見了傾城,她想着傾城之前對她的好,便停住了身子,輕聲道:“段主子。”
“夢貴妾像是哭了不少呢,眼睛都似腫了起來。”傾城微微看了她一眼,怡然自得地說,她知道,大家夥兒都能夠見到自己的家人,可因着夢貴妾這些日子要安心養病,所以李紹明便說爲了怕她分神,並未將她的家人找來,說是下次有機會再邀請他們來府中一聚。
只是誰知道下次倒是是多久之後啊,也難免夢貴妾會這個樣子呢!
夢貴妾悽苦一笑,神色蒼涼,無奈說道:“這樣又如何呢?我現在身份卑微,又沒了孩子,就算是將眼睛哭瞎了,也沒有人會在意的。”
“誰說不會?子祥會的,縱然他現在不在這個世上,但是他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他的孃親這樣心疼他,也不願意看見你這樣子的。”傾城含笑看着僖答應,眼見着她的臉色是越來越蒼白,便輕聲說道:“夢貴妾,你說,是嗎?”
“你,你,你怎麼會知道的……”夢貴妾一下子愣住了,喃喃說道:“這個名字只有我與王爺知道,怎麼你會知道,難道,王爺將這些都告訴你了嗎?不,不會的,王爺他不會這樣對我的!”
傾城見狀,一把抓住夢貴妾的手,輕聲道:“你別誤會,王爺從來未與我說這些,只是那日我見你走的有些倉皇,便叫人去看看,沒想到發現了你的牌子,等着來日,我將那塊牌匾送給你便是了,也了卻了你的念子之情。”
夢貴妾微微一愣,這才朝着傾城福福身,垂手低頭道:“多謝段主子,我在這兒謝過了。”
傾城並不說話,只是環視了周圍的一圈景色之後,才擡眼瞧了她一下,壓低聲音說道:“喪子之痛,我自然明白其中的悲愴的,更何況我又何嘗是那種不開明的人呢?如今你在寧王府中也是左支右絀,缺少得力的人幫襯,你這樣聰慧,想必會是我的好幫手吧。”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況且你無異於我的再生父母,段主子,你對我的大恩大德,我今生今世粉身碎骨怕也是報答不了,若是有什麼需要的話,段主子直接吩咐便是了,我能做到的,一定會爲你做的嗎,決不推辭!”夢貴妾滿臉哀慼,倒是看得出來,這番話是她的肺腑之言。
傾城這才笑笑,將夢貴妾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含笑說道:“你這樣說我就承擔不起,只是你這樣的聰靈的人,若是一直老死在王府中也是讓人覺得遺憾的事情,你要知道,韋主子現在病也好的不多好了,之前你們兩人有那樣的糾葛,你覺得韋主子的病好了之後,你的日子會好過嗎?。”
她這話一方面告訴夢貴妾,夢貴妾這輩子最好的結局便是老死於寧王府之中,但是另一方面也是在告誡夢貴妾,如今韋主子已經將夢貴妾爲眼中釘肉中刺,若是夢貴妾不選擇一個好幫手的話,那夢貴妾便只有死路一條了,所以現在夢貴妾的生死還是盡數捏在她的手中,讓夢貴妾不敢不聽命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