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揚沉着臉離去,翻身上馬之後便飛速地往安陸侯府而去,時間緊迫,一刻都不得閒。
他不知道寧湛爲什麼好好的西北不呆非要跑到京城來,難不成是他們的婚期近了?
不,不可能,蕭懷素如今才十四,離及笄還有一年的時間。
雖然聽說過西北的姑娘也有十三就出嫁的先例,可蕭懷素不是西北人,她既有京城姑娘的淑雅傲氣,又有江南女子的婉約柔美,可不是那等蠻荒之地的女子可以相比的。
寧湛!
顧清揚咬了咬牙,實在不願意自己心愛的女人被另一個男人擁入懷抱,可他有什麼辦法,想着倆人已經定了親事,他就覺得心裡一陣難受。
手中長鞭高高揚起,再重重落下,馬兒吃痛一聲嘶鳴不已,撒着蹄狂奔起來。
雖然心裡怒意夾雜着醋意不斷翻滾,可顧清揚理智還在,不敢在大街上人員密集的地方狂奔,卻是專挑了小道,一路急馳到了安陸侯府。
石瑞琪早知道顧清揚會去而復返,此刻正靜靜地等候着。
他也沒想到宋思渺那邊竟然會走漏了消息,惹得顧清揚親自前往,恐怕這一次便是功虧一簣了。
“石瑞琪!”
顧清揚一路暢通無阻,到了石瑞琪跟前,一個拳頭便揮了過去,只打得他倒退了好幾步,這才堪堪站穩了腳步。
“表哥!”
石瑞琪抹了抹脣邊的血跡,擡眼看向顧清揚,“你這般氣急敗壞,莫不是那個蕭家丫頭……”想到這裡他心裡一陣興奮,若是蕭懷素真着了道,也不枉他費盡心機。
顧清揚幾步上前,伸手便攥住了石瑞琪的衣襟,胸中怒意翻涌,紅着眼睛道:“若是她有個什麼三升兩短,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表哥,那丫頭在你心中真有那麼重要?”
石瑞琪諷刺一笑,眼角微挑,“那表嫂在你眼中算什麼?怪不得她費盡心機都要置那個丫頭於死地,真是可笑……”
“你找死!”
顧清揚眼神一暗,左右開弓又是幾拳揍向了石瑞琪,只打得他雙臉青腫,連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卻猶自不解恨。
“表……”
石瑞琪想開口說話,可顧清揚卻不給他機會,又一拳揮來時,被他猛然地推開。
“表哥,你夠了!”
石瑞琪咧了咧嘴,只覺得嘴角一陣抽痛,整張臉都好似不是自己的,他不由伸出雙手在臉上揉了揉,這才沉着臉道:“我念在咱們兄弟一場不和你動手,如今既然那丫頭沒事,你還在這裡幹什麼?!”
“是,她是沒事了,可接下來卻是你有事了。”
顧清揚冷笑一聲,這纔將寧湛他們趕到救下蕭懷素,之後又預備將那幾個壯漢送官查辦的事情說給了石瑞琪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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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瑞琪沉默了一陣,擡頭道:“那幾個人應該不用擔心,他們有把柄在我的手上,再說爲了求得家人安穩平順,他們也不敢說漏嘴。”
“就怕有人受不住刑,五個人,寧湛只是費了他們的手腳,可都還留着命的。”顧清揚看了看自己打得發紅的雙手,來回揉了揉,又轉身坐在就近的一張交椅上,“最好的辦法還是……”說着眼神一黯,豎掌在脖子間一橫。
石瑞琪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不由點了點頭,“你放心,我會安排人做的,眼下就是要知道他們被帶到了哪裡。”說着食指微敲着桌面,半點沒顧忌面上的青腫是否需要即刻上藥。
“世子爺!”
有小廝快步而來,在房門口稟報了一聲,“那邊有消息傳來。”
“進來回話!”
小廝弓着身子進了房,卻不敢擡頭看這分坐兩頭的人,只垂了目光道:“那位寧公子好似是秦王的人,如今他們都被帶到了五城兵馬司的衙門裡。”
“秦王的人?”
石瑞琪面色一變一下便坐直了,又看了顧清揚一眼,“表哥,只怕有些不好辦了。”揮手讓小廝退下。
秦王才接下五城兵馬司沒多久,正是想幹出政績的時候,可不會允許別人將手伸得太長,若是真進了那的衙門,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弄死只怕有難度。
“若是他們自己求死呢?”
顧清揚微眯了眼,眸中閃過一絲冷芒,再轉頭看向石瑞琪,目光中已是含着幾許深意。
他倒是沒想到寧湛竟然是秦王的人,不過也不難猜出來,當時還身爲九皇子的周允到了西北那邊,可不就是在寧家軍那作督軍,聽說差使辦得不錯,皇上這才招了他回來。
而原來母族不顯的九皇子一躍成了秦王殿下,又加之太子與七皇子接連落敗,他如今已是京城最閃耀的一顆明星。
若是寧湛真搭上了秦王,那真是不太好辦。
石瑞琪微微一怔,也明白過來顧清揚的意思,不由點頭道:“在那裡殺人或許我沒辦法,但遞個消息進去還是可以的,這件事情就交給我來辦。”
“本來就是你生出的事情,自然要你來收尾!”
顧清揚冷冷地挑眉,看向石瑞琪的目光仍然有着難掩的怒火,警告道:“若是你再敢對她動手,下次我絕不輕饒!”
“知道了!”
石瑞琪摸了摸自己青腫的臉,有些不甘不願地點頭,怎麼每次碰到蕭懷素就沒有好事,他不過想要出口惡氣,卻總是有攔路虎跳出來,不由恨聲道:“那個該死的寧湛,究竟是什麼人?!”
顧清揚眼神微微一黯,出口的嗓音卻是有些澀然,“他是西北寧家的公子,也是……也是她的未婚夫!”說完袖中的拳頭都握緊了。
那樣的人怎麼能得到蕭懷素?!
他根本不配!
“未婚夫?”
石瑞琪驚訝地看了一眼顧清揚,原來如此,若是這樣就說得通了,不然誰會爲了一個平白認識的人這般費心,身爲蕭懷素的未婚夫,只怕寧湛對這件事情的重視猶甚其他,查不出這幕後之人還真不會罷手了。
石瑞琪皺眉沉思,這事只怕要加緊辦了。
“好了,我就先走了,這事你儘快辦妥,不要留下什麼馬腳。”
顧清揚站起身理了理衣袍,除了那略微有些紅腫的手背提醒着他剛纔經歷了怎麼樣的瘋狂一刻,連發絲都沒有亂上一分,就那樣一站,照樣是氣度斐然,反觀石瑞琪的狼狽,便更能襯出他風姿如玉。
“表哥!”
石瑞琪抽了抽嘴角站了起來,喚住了正要邁步而出的顧清揚,“那幾個人都不知道表嫂參與了這事,只有你知,我知!”這是在告訴顧清揚,景國公府不會牽扯在內,至少他不會對別人出賣宋思渺。
夫妻本是一體,宋思渺若是傳出什麼醜事,那顧清揚也搭得上邊,即使不是他做的,別人也會聯想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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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揚捏緊了拳頭,心底深深一嘆。
若不是他關心則亂,急急地想要去救下蕭懷素,也不會被人看出破綻,眼下說什麼都晚了,就算他根本沒有做什麼,恐怕蕭懷素也已經對他生了疑。
回到景國公府,顧清揚微微一頓後,便徑直往沁園而去。
飛燕早便站在院子門口等着,見着顧清揚的身影,趕忙迎了上去,一臉關切道:“世子爺,您沒事吧?”
顧清揚搖了搖頭,腳步未停地向前走着。
飛燕看不出他的臉色,也不知道這事情到底是成還是沒成,還是快步跟了上去,便聽得顧清揚問道:“少夫人可在房中?”
“在的。”
飛燕趕忙點頭,“少夫人下午小睡了一會兒,眼下才讓奶孃抱了小姐來……”說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顧清揚的臉色,她敢將自家主子的計劃泄露給顧清揚知道,就是有了投誠之心。
其實哪個陪嫁丫環沒有點小心思,再說顧清揚又生得這般俊逸非凡,若是能成爲他的通房丫環,自己也是願意的。
飛燕想着想着便紅了臉,顧清揚自然沒錯過她這點小心思,心中不由生了厭惡,果然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統統都不是好貨色,當初若不是看中了宋閣老的助力,他也不會點頭答應這門親事。
越近正屋,聽到屋內傳來稚女輕柔的笑聲,顧清揚緩緩平復了怒氣,儘量讓面色顯得溫和一些,這才舉步踏了進去。
“世子爺回來了!”
宋思渺一眼便瞧見了顧清揚,笑着迎了上去,今日她是既緊張又興奮,可想着蕭懷素就要從這個世間上消失,她又有止不住的快意與舒暢,只要那個女人不在了,顧清揚纔會永遠屬於她。
“惠姐兒,來爹爹抱抱!”
顧清揚卻是與宋思渺擦肩而過,仿若未見到她一般直接便向女兒走去,奶孃趕忙將孩子遞了過去,同時屈膝行了一禮。
宋思渺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有些不自然地轉過了身來。
顧恩惠長得白淨,卻並不顯胖,小小的身子有些清瘦,但模樣卻是嬌俏甜美,吸收了父母之長,此刻見顧清揚對他伸出了雙臂,兩隻小手也環住了他的脖子,甜甜地喚了一聲,“爹爹!”
“好孩子!”
懷中抱着女兒,聞着她身上清淡的奶香,顧清揚的心緒已是轉了幾個彎,接着眼神一黯,他好好的女兒可不能讓宋思渺給養歪了去,趁着眼下年紀小還能糾正過來,再不要放在宋思渺跟前了。
打定了主意,又逗弄了女兒一會兒,顧清揚這才讓奶孃將顧恩惠給抱了下去。
宋思渺也意識到了今日的顧清揚有些不同,揮退了丫環之後這才與他靜靜相對,有些疑惑道:“世子爺,可是妾身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惹您生氣了?”
雖然宋思渺心裡有些打鼓,卻也不相信這件事情會敗露,若是真地被顧清揚察覺了,怎麼眼下他還能不動聲色回了屋中,不是早該向自己發作了?
這樣想着,宋思渺略微放了放心,琢磨着石瑞琪將事情辦好了也該給她回個話,如今也是讓她等得有些心急了。
顧清揚靜靜地看着宋思渺,像是想要看清楚她的每一個動作和表情,這就是自己的結髮妻子,他可以容忍她的吃醋與妒嫉,卻不能原諒她的蠢笨和愚昧。
景國公府如今已經舉步維艱了,她不說好好地在家相夫教子,卻恁是要將麻煩攬上身,若是真讓她得逞了,那杜家與他們家便是不死不休了,更不用說還搭上了西北寧家,這是在將他們景國公府往死裡推。
石瑞琪本就是個心思狹隘的,倆人湊到了一起還真是對了味。
“世子爺……”
被顧清揚這樣看着,宋思渺已是有些心慌,因爲他的目光裡透着一種陌生的寒涼,這種感覺讓她本能地有些害怕,雙手不由絞在了身前。
顧清揚嘆了口氣,閉了閉眼,旋即再增開,表情淡漠道:“我會將惠姐兒送到母親跟前教養,以後你就在自己屋裡靜心思過,沒事不要再踏出院子了。”這就是要禁她的足。
顧清揚覺得這樣的處罰對宋思渺來說真是太輕了,若不是還顧忌着夫妻倆這些年的情分,只怕他都要將人給送到庵堂裡去,想到她處心積慮地想要害蕭懷素,他就不能容忍這樣的女人繼續生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正院給她住着,自己搬到南邊的小跨院裡,左右挨不着,眼不見爲淨。
宋思渺瞬間臉色煞白,整個身子都有些搖搖欲墜,勉強撐住了一旁的梅花方几這才穩住了身形,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顧清揚,咬脣道:“爲什麼要對我這樣?我做錯了什麼?”
顧清揚淡淡地掃她一眼,這時已經難得與她再爭辯什麼,“你做了什麼你自己明白!”說着已經起身撣了撣袖袍,這便是不想與她再說了。
“不,你別走!”
宋思渺猛然撲了過來,顧清揚卻是側身一讓,她這一撲就撲了個空,整個人都摔在了地上,她又急着起身,卻不想踩到了裙襬又是一摔,連手掌都被蹭破了皮,那模樣尤其狼狽。
顧清揚只站在一旁,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就像在看着地底的螻蟻。
念着宋閣老從前的付出,他不會取宋思渺的性命,也會保證她一世無憂地過活,但僅此而已。
兩行淚水已是順着宋思渺的面頰滑了下來,可她的眸中卻是泛起一片瘋狂的赤紅,索性便坐在地上,扭過頭厲聲道:“我知道你心裡念着蕭家那個小妖精,我就是害她了,怎麼樣?”說着仰天大笑幾聲,狀似瘋魔,“只可惜她走了好運,我沒能如願!”
若是蕭懷素真遭了道,只怕顧清揚此刻也不只是這樣對她了。
宋思渺恨恨地咬了牙,若是事成該多好,就算會面對顧清揚的怒火,她也無所畏懼,可如今這樣,她纔是真正生不如死。
顧清揚冷哼一聲,眸中光芒冷寒如冰,“犯了錯卻不知悔改,若由得你隨性而爲,總有一天會將國公府給逼上絕路!”說着甩袍便走,是再也不想搭理宋思渺了。
“不,不……”
宋思渺張惶地爬起身來,身形踉蹌地追了出去,剛跨出了門檻又差點摔倒,被門外的寄雨給扶住了,看着那個決然遠去的身影,她的淚淌得更厲害了,只咬着脣死命地搖頭道:“你不能……你不能搶走我的孩子……”
宋思渺絕望地伏跪在地上,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她知道她已經失了顧清揚的心,可她不能再失去女兒,在這偌大的國公府裡,若是沒有他們相伴相隨,她要如何活下去?
看着宋思渺傷心欲絕的模樣,寄雨也紅了眼睛,只哽咽道:“少夫人,世子爺定是一時氣急了,過了這茬便好了。”
顧清揚與宋思渺的對話她也聽了**不離十,知道這是東窗事發,可大錯已經釀成,還有什麼辦法補救?
飛燕卻只在一旁看着,心裡頗有些不以爲然,若不是自家主子暈了頭,也不會得到如今的下場,可若是主子倒黴了,她們這些丫環還有沒有出頭之日?
飛燕在心裡暗自計較着,恐怕她要找個機會在世子爺跟前混個臉熟,也好讓世子爺知道誰對他最是忠心不二。
清晨裡,一聲尖叫劃破了寧靜,也讓原本沉寂的景國公府陡然喧鬧了起來。
長長的白綾懸掛在橫樑上,宋思渺穿着她出嫁時的火紅嫁衣,化着豔麗的妝容,帶着鳳冠霞帔吊死在了屋裡,那一雙眼珠子突兀地增開,彷彿有化不開的怨恨,腳下的鴛鴦錦芙蓉鞋脫落了一隻,白色的綾襪上染了些許污痕,就這樣直直地在半空中晃盪着。
院子裡已經跪倒了一片的丫環僕婦,哀哀的哭泣聲此起彼伏地響起。
宋思渺昨兒個一夜未眠,枯坐到了天明,寄雨本是一直守着,卻在五更時熬不過去打了個盹,沒想到一覺醒來自家主子已是用一根白綾了卻了自己的性命。
寄雨後悔不已,此刻已是哭暈在了地上,
顧清揚來看了一眼,他也沒想到宋思渺竟然會選擇以這樣決絕的方式死去,只沉默了一陣便讓人將她收殮厚葬,七日後靜靜地發了喪,逝者已矣,這事在他這裡也算落下了帷幕,至於其他人會怎麼追究,眼下暫時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