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的寧府蕭懷素雖然不是第一次來,但這卻是她嫁給寧湛後第一次住進這個家裡,從前的寧府牌匾早已經被“武安侯府”幾個大字所代替,黑色爲底,硃紅色的字跡上還鑲了金邊,看起來氣勢非常,頗有威嚴。
蕭懷素扶着代兒的手落了馬車,轉身來看白漣漪時,她已是動作輕盈地跳下了馬車,左右望了一眼,不由眯眼笑道:“走了那麼多地方,也就這裡看着最親近最順眼了。”
“那是因爲有你師伯在這裡吧?”
蕭懷素抿脣一笑,又見奶孃抱了元哥兒過來,不禁將這小傢伙摟在了懷裡。
新來的奶孃是何太太特意給派來的,原先那位撞着了頭歇息了好些時日,又因此而回了奶,如今卻是不再適合做元哥兒的奶孃,蕭懷素便給了她一百兩銀子,又讓人送她回老家去安頓。
“許是這樣吧。”
白漣漪想了想,倒是乾脆地點了頭,又道:“我去瞧瞧伯父怎麼樣,只怕眼下他還不能下地,最好是揹着進府,免得又累着了一雙腿。”
“你去吧!”
蕭懷素點了點頭,轉頭又往府裡望了一眼,便見着以袁氏當先的一羣人已是穿過正堂迎了出來,不禁笑着對石娟道:“快去稟報侯爺與世子,就說夫人迎出來了!”
聽着袁氏親自出來迎接,原本還要被護衛揹着進去的寧遠立時來了精神,掙扎着落了地,卻因爲雙腿着力疼痛不已,只能將半身的重量都倚在了寧湛的身上,也顧不得頭上都冒出了冷汗,只一臉焦灼道:“若是這副模樣被你母親見着了怎麼辦?!”
寧湛無奈地撫額,“父親,你這腿疾我已經派人傳信給母親說了,即使她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麼的,您自己就該坦然些!”
難不成袁氏會因爲寧遠有腿疾便不理他了,那麼多年的夫妻情分難道連這點都信不過?
蕭懷素聽了這話,不禁上前幾步給寧湛使了個眼色,“要不你好生攙着公公,別讓他使太多力就是。”說罷又轉向白漣漪問道:“漣漪,這樣可行?”
她倒是能明白寧遠的想法,就是因爲寧遠太在乎袁氏,所以才更擔心袁氏的反應。
白漣漪在一旁叮囑道:“伯父慢些走,儘量不要自己用力,若是太痛了一定要說,千萬不能忍着,若是起了反效果,那麼前些天的治療就白費了。”
聽白漣漪這一說,寧湛便用了內力托住寧遠,儘量不讓他使力氣,攙扶着他向前走去。
“侯爺這是怎麼了?”
袁氏還未說話,姜姨娘已是眼淚汪汪地看向寧遠,只拿了怕子抹淚,泣聲道:“怎麼去一趟京城就變成了這樣,”說罷又看向寧湛,“有世子爺在您身邊侍候着,難不成還出了事情?”話語裡已是有了幾分指責與埋怨。
“不過是舊疾罷了,算不得是什麼大事。”
寧遠掃了姜姨娘一眼,微微抿緊了脣角,他可見不得這個女人在自己與袁氏跟前挑撥離間,心頭暗暗思忖,或許不該將姜姨娘就這樣放了出來。
袁氏卻在心底冷笑一聲,這姜姨娘倒是藏得好,先頭那般恭敬,此刻便是等着在這給寧湛上眼藥呢,只冷冷地掃了姜姨娘一眼,這才上前扶住了寧遠的另一隻手臂,“腿不好就讓人揹着,幹嘛還落地行走?”
她是練武之人,目力耳力已是高於常人,怎麼會沒見着寧遠在她踏出門之前便從護衛的背上掙扎落地,眼下見他這份模樣,心裡也有些不悅,“從前就愛逞強,老了也不消停!”說罷便嗔了他一眼。
“不過是舊疾發作罷了,我也沒想到來勢會如此兇猛。”
任由袁氏扶着自己,那股清冷的梅香似乎沁到了骨子裡似的,寧遠頓時覺得全身無比舒爽,真是比什麼靈丹妙藥還有效用。
“這位便是袁師伯吧?”
白漣漪已是一臉激動上前插進了話頭,又將袁氏從上打下地打量了一眼,讚歎道:“師伯比畫中還美上幾分,果真是天人之姿!”一臉崇拜之色,顯然已經將袁氏當作了自己的偶像。
“這位是……”
袁氏這才轉頭打量了白漣漪一眼,有些詫異於她與自己穿着上的相似,那淡雅的梅香飄進鼻端,她頓時整個人都怔住了,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你是風霄的徒弟?”
白漣漪忙不迭地點頭。
蕭懷素便笑着上前道:“婆婆,漣漪正是阿湛的師妹,所以才喚您一聲師伯呢!”
“果真是這樣麼?”
袁氏愣了愣,一時之間眸中閃過萬千情緒,連扶住寧遠的手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放了下來。
這讓寧遠心裡好些失望,又有些不甘被冷落,不由強插了話頭對袁氏道:“韻兒,也是這位白姑娘爲我治的腿疾,眼下我纔能有些舒緩。”
“那真是多謝你了。”
袁氏很快收斂了心神,淡淡地對白漣漪點了點頭。
聽到那個男人的名字,她差點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這還不是他親臨,而僅僅只是他的一個徒弟罷了。
袁氏爲自己的失態有幾分氣惱,整個人都散發着一股冷肅之氣,對寧遠點頭道:“快些進去吧!”說罷便當先轉頭走了。
梅雪只能抱歉地對寧遠解釋了一句,“侯爺見諒,夫人怕是有些不適,奴婢先去看看!”說完對寧湛點了點頭,也快步跟了上去。
“師伯這是怎麼了?”
白漣漪有些納悶地看向蕭懷素,這可與她原先預想的場面不一樣,就算寧湛待她冷淡了些,可同爲女人的袁氏不應該也這樣對她纔是,“難道是我哪裡說錯話了?”她百思不得其解。
“沒事的,婆婆就是這個脾氣,你習慣了就好。”
蕭懷素看着袁氏離去的背影卻是若有所思,明明剛纔還是好好的,怎麼下一刻又換了一副面容,難不成真是白漣漪說了什麼話觸及到了袁氏的忌諱?
這樣的袁氏她還真有些不適應,難不成是恢復到了以前的常態?
不過看着寧遠一副失落的模樣,蕭懷素又有些爲他擔憂,不禁對寧湛使了個眼色,“阿湛,你先扶公公進去,咱們一會兒坐下再說。”
“是啊,侯爺舟車勞頓,還是先進屋裡歇息一下。”
阮氏也在一旁幫腔,見蕭懷素望了過來不禁投以一個善意的微笑,她本就無意與六房爲敵,更何況眼下寧湛還是侯府未來的繼承人,她很知道應該站在哪一邊。
“我與二嫂一同進去。”
蕭懷素笑了笑,又招呼了阮氏一聲,誇獎了站在一旁的寧乾寧雨幾句,這便與阮氏母子連着白漣漪一道,跟在寧湛他們身後往裡而去。
從頭到尾寧灃夫妻站在一旁連話都沒有說出一句,此刻見寧遠他們已經走遠,馬晴雯不由恨恨道:“這是徹底忽視了咱們呢?!”說罷銀牙緊咬,眸中閃過一絲冷笑。
“你沒瞧見父親身體不適?我看着夫人也有些不對……”
寧灃說完這話眼底也閃過一絲疑惑,姜姨娘便笑着上前道:“你也瞧出些不對的地方了?”一頓又道:“我看夫人這模樣倒是與從前有些相似了。”若是真能回到從前那般她倒是高興的。
想着從前袁氏不理寧遠,只顧着自己在那處梅林裡清靜,這府裡由她一人獨大的日子,姜姨娘想想便覺得愜意,若真能那般,讓她付出什麼她都願意。
原本以爲袁氏真地改變了,看來這個“歸元宗”女子的到來卻讓袁氏有些觸動,恐怕侯府就要掀起另一場未知的風雲了,雖然眼下她還不知道是什麼事,不過總是能打探出來的。
姜姨娘笑了笑,如今寧遠的寵愛她是沒有了,可她還有兒子,只要小心經營,總能在其中找出一線生機來!
“姨娘是說……?”
寧灃也覺出了不對,只是好似還差那麼一點他才能摸出真正的門道在哪裡。
“夫人一定有什麼事情瞞着咱們,我有預感,若是弄明白了這事,一定對咱們大有好處。”
姜姨娘勾脣一笑,又掃了馬晴雯一眼,對這個媳婦的家世她總體還是滿意的,可就是狠辣有之,卻缺了那麼一絲耐心與沉穩,若是與蕭懷素一般……那倒還有些做當家主母的氣勢。
姜姨娘也沒有想到寧湛真娶了蕭家這喪婦長女,放着那麼多好姑娘不要,是不是也就是看中了蕭懷素背後有個杜家的支持。
說到杜家,那在如今的朝堂可真是如日中天,杜老太爺的門生不禁遍及朝野,杜家父子幾個在朝中地位也是不低,更不用說杜家如今還有一位懷了龍嗣的貴妃娘娘,前程看來是一片大好啊。
這樣的蕭懷素目前還得罪不得,對於將來的打算和安排他們只有一步步耐心走着,謀取最大的利益與權勢纔是根本。
“我聽姨娘的。”
寧灃恭敬地對姜姨娘拱了拱手,從前的寧府可就是他們母子的天下,若是沒有姜姨娘在背後經營扶持,他也不能有如今的一切。
而歷此一劫,他們母子都多長了個心眼,行事也比從前謹慎穩妥多了,他就不相信這樣步步爲營,小心籌謀,將來寧家的一切不會是他的?
“走吧,跟過去看看!”
姜姨娘滿意地點了點頭,她這輩子最驕傲的也就是生了這個好兒子,智謀才幹都有,可就是缺少着那麼一個合適的機會。
“三哥三嫂,姜姨娘!”
姜姨娘母子幾個正待跟上去,寧澤卻是帶着易姨娘插了進來,剛纔根本沒他們母子說話的餘地,就連寧遠也壓根沒有留意到他們。
這讓寧澤更深刻地意識到,或許他們母子在侯府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這樣的認識雖然讓人覺得很受傷,但他卻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眼下攔住寧灃等人,他也不過是想再確認一番。
“何事?”
寧灃眉頭一挑,頗有些不屑地看向寧澤,“眼下父親已經回府,七弟不快些往父親跟前侍候着,還在我這墨跡什麼?”說罷脣角微勾,“剛纔就見你們母子兩個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父親歸來,你這樣的表現怎麼能討得他的歡心?”已是有些看不起寧澤的意味,他這個弟弟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對他無半點助益,寧灃早已經看明白了一這點,自然不想再在寧澤的身上浪費時間。
“弟弟自然以三哥馬首是瞻,又怎麼敢趕在你前頭呢?”
寧澤對着寧灃點頭哈腰,再一擡頭卻見寧灃高昂着下頜,完全沒將他放在眼裡的模樣,眸中神色就是一黯,袖中的拳頭隱隱握緊了。
“你想跟着就跟着吧,咱們走!”
寧灃冷淡一笑,當先便越過寧澤母子往前走去。
馬晴雯自然也是看不起寧澤母子的,拿着絹扇捂脣輕笑一聲,便也跟在了寧灃身後。
只姜姨娘微微有些猶豫,在寧灃耳邊輕聲道:“雖然老七是個沒用的,但你如今這樣也不怕他投了老六那邊?”
“他?”
寧灃嗤笑了一聲,故意提高了音調,“他就是個沒種的軟蛋,扶不起的阿斗,我既然都捨下了,老六又怎麼會看得上眼?!”說罷哈哈幾聲大笑,一拂衣袖揚長而去。
在他身後不遠處,卻是氣得臉色鐵青的寧澤,他陰沉着一張臉,看向寧灃離去的背影眸中卻是升起了一股恨色。
易姨娘搖頭嘆了一聲,兩步上前,在寧澤耳邊低聲道:“早便與你說了他們母子是何等勢利,你還非要去試上一試?!”
“不試過,怎麼知道他竟然是這般不念舊情,妄自我從前跟了他那麼多年,當真是瞎了眼!”
寧澤恨恨地咬牙,只是眸中的神色卻變得狠辣地了起來,“三哥,你不仁,我不義,將來弟弟站在六哥那邊了,你可別怪我沒給過你機會!”
“罷了,你想通就好,在這府裡也就只有姨娘纔是真心爲你好。”
易姨娘不忘加了這一句,又拉了寧澤快步往前走去,“我瞧着今日夫人也有些沒對,還不知道那位姑娘是誰,總覺着好似有什麼地方不妥,咱們也跟去看看。”
“好,姨娘,我扶着你!”
寧澤點了點頭,也許是心中有所觸動,他對易姨娘的態度好了不少,這讓易姨娘很是感動,一路上母子倆又說了許多話,倒是亦發堅定了站在袁氏母子那一邊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