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已是帶了幾分涼意,秋風卷着落葉打着旋地飄落在地,入目是一片的金黃之色。
少了夏日裡的悶熱,也沒有冬日的嚴寒,秋高氣爽,倒是個宜人的好天氣。
蕭懷素此刻正與端儀公主帶着兩個孩子在園子裡玩樂,妞妞與囡囡已經快四個月大了,無奈還是一個胖點一個瘦些,不過模樣卻是一般的精緻,笑起來呵呵的很是討人喜歡。
“怎麼沒見着四哥呢?”
蕭懷素將妞妞抱在懷裡,這小傢伙的確是有些沉了,還會張牙舞爪地來扯她衣襟上的流蘇帶子,被她笑着躲了開去。
端儀公主懷裡抱着囡囡,聽蕭懷素這一問擡頭回道:“許是在給孩子雕木馬吧,我說那麼小的孩子坐不了,他卻是不聽,要先做着,等她們大了就能玩!”說罷脣角微翹,洋溢着一臉幸福的笑意。
寧淵這一閒了下來,夫妻倆在一起的時間更多了,還有兩個孩子在身邊,端儀公主真的覺得什麼都滿足了。
唯一遺憾的便是寧淵那雙腿,卻是無論怎麼樣再也好不起來了。
“四哥真是能幹!”
蕭懷素笑着點頭,又見囡囡笑得嘴角流出了一抹銀絲,趕忙拿了方巾去給她擦拭,懷中的妞妞卻抗議了起來,直往她懷裡鑽去。
“看看這兩個小傢伙,小小年紀就會爭寵了。”
端儀公主無奈一笑,“倒是囡囡讓得人,妹妹懂事些,姐姐倒是霸道了。”
“我看她們各有各的好,妞妞活潑,囡囡文靜,都是四嫂的貼心小棉襖。”
蕭懷素說到這裡眸中不無羨慕,又將妞妞抱着好一番香親,倒是哄得孩子呵呵直笑。
而就在這時不遠處的石徑上來了人,蕭懷素打眼一看竟是石娟,見她步履很快,眉目間竟是凝重之色,面色也不由一斂,只將妞妞遞給了奶孃抱着,理理衣裙站起了身來。
“怎麼了?”
見蕭懷素這般模樣,端儀公主也有些詫異,轉頭見着是石娟快步而來心裡也有幾分了悟,這段日子石娟給蕭懷素遞來的消息已是不少,有兩次就正在他們這的園子裡。
“想是有什麼緊要的事情。”
蕭懷素看向端儀公主,略微欠身,“我就不叨擾四嫂了。”
“等等,有什麼我不能聽的,讓她就在這裡說吧。”
端儀公主拉住了蕭懷素的手,也將囡囡交給了奶孃,揮手讓幾個丫環退下,與蕭懷素並肩站在了一起。
最近朝中局勢動盪,她身爲公主怎麼會沒有這方面的自覺,只是靜妃一直安然於後宮之中,並沒有攀附哪一位娘娘,想來就算有禍事也不會牽連到她們母女頭上。
不過眼下寧家卻是與秦王站在一線的,即使她想保住寧淵只怕也沒有那麼容易,所以能夠提前知道有些消息,她才能做出更好的應變來。
“也沒什麼要瞞着四嫂的。”
蕭懷素微微頷首之間,石娟已經到得她們眼前,又恭敬地行了禮之後,這才向蕭懷素稟報道:“少奶奶,六爺讓人傳消息回來了。”
“是何事?”
蕭懷素抿了抿脣角,寧湛最近是向她送了好幾次消息,只每次的消息都不那麼盡如人意,她已經做好了承受的準備,只要不是最糟糕的事情要發生,那麼一切她都可以面對和接受。
石娟微微有些猶豫,又看了一眼端儀公主,見蕭懷素並沒有避諱便也跟着回道:“今早朝會上便有大臣上奏,請立十三皇子爲太子!”
“喔?”
蕭懷素袖中拳頭一緊,雖然早預料到吳王與安貴妃會這樣做,只是比他們預期地要早了些,難道他們真以爲秦王已經被打敗了,他們可以就此安枕無憂了?
端儀公主面色一變,不由上前一步,“我九皇兄那裡可有什麼動作?”她也知道秦王被皇上訓斥了一番,如今正在府中閉門思過,可遇到那麼大的事情他不可能沒有動作吧?
“王爺那邊的情況奴婢不甚清楚。”
石娟搖了搖頭,又站在了蕭懷素的身後,她傳的消息已經傳到了,也再沒什麼可說的。
“四嫂,”蕭懷素側過身看向端儀公主,安慰道:“如今王爺在府中不便外出,就算得知這個消息也不好有所動作,不然豈不是更讓皇上猜忌?”
“你說得對,是我慌亂了。”
端儀公主聽罷才緩緩點了點頭,又道:“只是若父皇真地同意立十三弟爲太子,那麼我九皇兄就……”話語裡已是有了一絲焦急。
“依皇上的性子應該還沒有下定論,咱們且先看着吧。”
蕭懷素拍了拍端儀公主的手,就算皇上此刻心裡已經有了主意,也不是他們可以左右的,但若是稍加引導,想來也會有他們期待的效果。
蕭懷素心裡默了默,有了這樣的機會,秦王應該不會放過纔是。
“父皇的心思誰又能猜得透呢?”
端儀公主面色微黯,片刻後又道:“當初七皇兄那般文武全才,父皇都沒有中意到以帝位相托,如今換作了十三弟,只怕也是……”說罷連她自己都搖了搖頭。
正所謂關心則亂,他們只看到了皇上對安貴妃的寵愛,想着愛屋及烏,可十三皇子那般小兒模樣又怎麼能堪重任?
就算那些人舉薦十三皇子爲太子,皇上也必定能夠想到是哪股背後的勢力在作祟,不然一個小小孩童如何會眷戀這些權勢?不過是成人的野心罷了。
“正是這個理。”
蕭懷素笑了笑,又對端儀公主施了一禮,“四嫂,如此我就不多留了,還要回去安排一番。”
“你去吧!”
端儀公主點了點頭,又叮囑道:“有什麼消息記得派人給我送個信來。”
“一定。”
蕭懷素笑着點頭,他們是一家人自然是一榮俱榮,恐怕意識到這一點,就算宮中有了什麼變故,不說太后與皇后,靜妃恐怕也會幫上一把的。
蕭懷素快步回到了“歸園”,雖然她說得淡定,但心裡到底有些不踏實,匆匆用過了晚膳,又去查檢了一遍蕭懷秀的功課,對她叮囑幾句後又回了自個兒房中坐等。
果然天剛擦黑,寧湛便命明月送來了消息,說他今兒個可能會回來得很晚,也可能不會回來,讓蕭懷素不要一直等着他,若是睏倦了便先行歇息,其他的便什麼也沒多說。
可蕭懷素怎麼睡得着?
梳洗過後雖然躺在了牀榻上,她卻是左思右想,怎麼也進入不了夢鄉,索性便撩了紗簾坐起了身子。
代兒在外間值夜,聽到動靜也跟着進了屋來,見着蕭懷素已經坐了起來,不由關切地上前問道:“少奶奶睡不着?奴婢給您倒一杯清水來。”說罷便將桌上溫着的熱水倒了一杯遞給蕭懷素。
將素淨的白瓷杯捧在手裡,蕭懷素輕啄了幾口,卻還是靜不下心來,便讓代兒侍候她穿衣起身,又拿了筆墨紙張來抄起了經書。
她總覺得今夜或許會有什麼大事發生,她這心跳得不是一般地快,只能許願寧湛一切平安,不等着他回來,她是怎麼樣也閉不上眼的。
如蕭懷素預想的一般,今夜當真不是一個太平夜。
朝中有大臣上奏請立十三皇子爲太子,其實這對皇上來說也不是一件難事,立未成年的皇子爲太子,總比立另一個成年皇子來得好。
身爲帝王,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對於皇上來說,成年的皇子就像一隻隨時都等着撲食的猛虎,一直盯緊着他的位置,讓他連皇位都坐不安穩。
而十三皇子如今還是稚齡,皇上想怎麼擺佈便怎麼擺佈,只是他不願意被別人牽着鼻子走罷了。
皇上也知道這必定是安貴妃打的好算盤,今兒個便冷了冷她,原本是預定要到“永樂宮”歇息的,轉而卻是進了另一位鄭貴人的寢宮,倒是讓安貴妃發了好一通脾氣。
此刻的“永樂宮”正殿里正因爲她的發泄而一片狼藉,宮女與太監們戰戰兢兢地伏跪在地,根本不敢開口去勸。
“鄭氏狐媚惑主,也不知道使了什麼伎倆,竟然讓皇上去了她的寢宮,當真是該死!”
安貴妃此刻臉色已是氣得鐵青,她一向聖眷頗濃,卻不想今日剛有朝臣奏請要立十三皇子爲太子,轉過背後皇上便不入“永樂宮”,這豈不是落了她的面子,還是皇上心中壓根就不贊成這件事?
安貴妃越想越氣,越想越是失落,難不成這一次真是她操之過急了?
“娘娘息怒!”
安貴妃的心腹宮女膝行着上前了幾步,見安貴妃仍然陰沉着臉色,不由小心勸道:“娘娘一向得聖寵,如今鄭貴人也不過是走了運道,焉知皇上今日去過她的寢宮以後還能再去?她也就是小人得志罷了!”
一番巧言倒是讓安貴妃面色稍緩,只點頭道:“你說得有理。”便揮手讓衆人退下了。
其實這個時候安貴妃很想找人發泄心中的不滿,十三皇子立太子之事不可能就這樣沒有了音訊,皇上沒有表態,他們是不是也該有接下來的動作?或許再在後面加把勁?
安貴妃從來沒有如此刻一般想要見到吳王,對上這個唯一的盟友她才能一吐心中的不快,若是對上宮女太監,她根本也懶得搭理。
也許這一晚吳王與安貴妃果然是心意相通的,等着安貴妃梳洗妥當又換了一身衣服斜躺在牀榻上悶悶不樂之際,吳王便如同變戲法一般地從天而降,隻立在不遠處的圓柱旁笑着看向牀榻上的佳人,開口道:“怎麼,是誰惹咱們的娘娘不快了?”
聽到吳王的聲音,安貴妃猛然擡起了頭來,先是一喜,而後便是一驚,只有些慌亂地站起了身來,左右看了一眼,咬脣道:“誰讓你進到這裡來的,若是被人看到怎麼得了?”
“本王既然敢來這裡,自然是確定了無人發現。”
吳王卻不像安貴妃這般慌亂,還有閒情地慢慢踱步到桌旁,隨手摘下了一顆馬奶葡萄扔進了嘴裡。
聽吳王這一說,安貴妃自然放下了心來,又讓身旁的心腹宮女在殿外守着,這才悶悶地道:“今日皇上本來是要來本宮這裡,卻是去了鄭貴人處,你說這是不是說明皇上根本無意立十三皇子做太子?”
“娘娘,本王就知道你操之過急了。”
吳王搖了搖頭,緩緩坐定在桌旁,氣定神閒地說道:“若是按照咱們的計劃,原本應該是再過月餘才提起此事,你卻不聽本王勸告,這般沉不住氣,如何能成大事?”
“還不是你!”
安貴妃紅脣一噘,頗有幾分嬌嗔的意味,“秦王如今已經沒有了動作,咱們也等了那麼久,本宮讓你使人上奏你卻遲遲不動,若非如此,本宮又怎麼會……”說罷瞪了吳王一眼,已經有了幾分怪責他的意味。
“娘娘可是冤枉本王了,本王可是一心爲十三弟着想!”
吳王大呼冤枉,又趁勢起身走近了安貴妃,長臂一攬便將她摟在了懷中,曖昧道:“父皇不疼你,還有本王疼你不是?”
安貴妃起初還掙扎了幾下,到底抵不過吳王的強硬力道,再想着皇上對他們母子的態度,確實也有幾分心冷,便順勢倚進了吳王的懷中,只嬌聲道:“且不說這個,那這事你看怎麼辦?”
“先不急,”吳王擺了擺手,脣角笑意濃濃,又將安貴妃抱緊了幾分,“如今既然這個提議已出,咱們也要看看父皇是什麼反應,若是他沒有動作,至少心中亦有幾分默許,本王算是看明白了,父皇在有生之年只怕再也不會冊封太子,就算有那也是不能威脅到他帝位之人!”
吳王也算不得蠢笨,可直到此刻他才參透出皇上的心思,其實這一招棋對他們來說有好也有不好。
不好的是從這一件事上他看出了皇上的態度。
而好的是他與秦王都是沒有機會的,這一點讓吳王心理稍稍平衡了些。
“所以你是說……”安貴妃眼珠子一轉,突然暴出一片驚喜,“你是說皇上雖然今兒個沒有到本宮這來,但並不能說明他不屬意十三皇子做太子?”
“就知道你聰明,一點就透!”
吳王笑着捏了捏安貴妃的下頜,“本王這般爲你們母子打算,娘娘是不是也該給些獎勵纔是?”說罷已是自顧自地埋首在安貴妃的脖頸之間啃吮了起來。
“討厭!”
安貴妃半推半就,心裡其實也是有些願意的,倆人親親我我之間雙雙跌倒在了牀榻之間,熱情投入,渾然忘我,卻不見屋頂上的一塊琉璃瓦被人悄悄地移了位,又輕輕地放了回去。
安貴妃的殿內一片春意盎然,皇上在鄭貴人的寢宮中卻是久久沒有閉上眼睛,輾轉反側,心裡到底也有幾分掛念不下,便披衣起了身。
鄭貴人早就心中有忿,卻礙於皇上在跟前不好多說什麼,這一晚上她小心奉迎,可皇上的心思哪裡在她的身上,明明就已經飛到了“永樂宮”去。
這不剛在她宮裡呆了一個時辰不到,便有些坐不住了。
“皇上!”
見皇上起身要走,鄭貴人臉色一變也跟着站了幾來,帶着幾分委屈地咬脣道:“您就不在這裡待了嗎?”
“朕想出去走走,你先歇着吧!”
皇上臉色沉沉,倒是看不出喜怒,袖袍一甩便往殿門口走去,鄭貴人急急地追了幾步,卻也不敢說出什麼挽留的話,畢竟她在宮裡的日子不久,又如何能與安貴妃爭寵?
就連今日皇上原本歇在她的宮裡,結果還是離去了,她連抱怨都不敢!
一入這宮牆,一生的喜怒都系在了一個男人身上,看着皇上的腳步踏出了宮門,鄭貴人的淚水這才如斷線的珍珠一般掉落。
皇上一路漫步而過,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裡,走了許久,從皇后的“錦繡宮”路過,步伐稍稍頓了頓。
可見着“錦繡宮”已然歇了燈火,皇上便斷了這心思,正想往回走去,卻聽見不遠處響起一聲貓叫,不由半眯了眼,吩咐道:“去看看,是誰的貓在那裡!”
不一會兒,太監抱回了一隻渾身如雪的波斯貓,笑着稟報道:“回皇上的話,這該是貴妃娘娘宮裡的雪球呢!”
“喔?”皇上招了招手,“抱來朕看看!”
待太監抱來近處一看,見得果然是安貴妃平日裡最喜歡的那隻波斯貓,皇上不由脣角一翹,他其實心裡還是放不下安貴妃的,正糾結着怎麼拉下面子到“永樂宮”去走上一走,如今不正是有個現成的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