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七十六

袁三顯然與當地的茶莊、布莊、香料鋪子、胭脂鋪子都很熟, 沈寒香不得不再次感慨林文德做了一個無比正確的選擇。那些比京城官員更加油滑世故的商賈,實在不是她能應付的。

而袁三不一樣,他甚至能熟稔地脫口而出當地行話, 對生絲、各等級茶葉、等量於黃金價值的調香成品都有相當的認識, 總能報出雙方都滿意的價格。而沈寒香只需要換一身男裝, 跟在袁三後面, 對方就知道以禮相待, 和袁三去談。

“袁三爺看上去可不像會讓利的人,姑娘不仔細看看賬本,私下與商戶們接洽一番?”

在城裡跑了一天, 沈寒香累得不行,福德捧上茶來, 沈寒香喝一口就笑了:“怎麼把你們少爺喝的茶帶來了?”

“不是從府裡帶的, 也不是咱們園子裡的, 到了青州叫茶戶勻的,姑娘吃着怎麼樣?”福德彎腰笑道。

沈寒香磕巴嘴脣, 搖了搖頭:“我不懂茶,白大哥,你嚐嚐?”

福德提起茶壺,往另外兩個杯子裡注茶,分給白瑞、陳川。

沈寒香又向福德說:“說了在外不用拘禮, 你也吃些。”

於是福德才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衆人吃了, 覺得還好, 聽白瑞說, 似乎是跟園子裡吃的松蘿差不多。沈寒香就叫福德回頭去打聽是什麼,要是價錢合適, 可以帶一些。

只在青州呆了六天,商隊繼續南下,天氣越來越熱,把獸皮獸骨金銀器具等物賣了,轉手買了貨北上,十一月下旬,入京城把南邊的貴重香木、茶葉、絲緞出清之後。

沈寒香成天拿着個算盤撥來撥去地算,回到園子裡三天,她那屋就兩晚沒熄燈。

到了第三天,她也不謝客了,打發人去請沈柳德過來。

本來剛回京城當日,沈柳德就來過,被攔在了門外。他那大大咧咧的性子,素來也不與自家幺妹計較,從油鋪裡出來,渾身都是味兒。

沈寒香興致勃勃把賬本給他。

沈柳德看了。

“怎麼樣?你做生意的本錢有了,家裡五年內的花用有了,明年我還打算去兩趟,要不你從族裡給我找幾個聽話信得過的親戚,還是跟袁三爺的車隊。這事我同袁三合計過了,他那裡沒有問題,收兩成利,是他應得的。”

原本沈寒香擔心瑪莎那事不好打發,那日的追兵爲首的就是在客棧裡調戲瑪莎的粗漢,瑪莎說是當地的兵痞,早已不在軍隊裡。袁三也一派輕鬆,沈寒香遂放下心來。

“先別給我說這個,有個事要問你打聽。”沈柳德粗略翻了幾頁賬本,眼神隱隱有些難以啓齒的意味。

沈寒香端起茶喝了口。

沈柳德搓着手問:“我娘拿自己的私房打了一對金貔貅,可有此事?”

沈寒香從茶杯後面擡起眼睛看他,咳嗽兩聲,以手帕沾了沾嘴:“怎麼問起這個來了?”

“這不是看到了,就問問,那對貔貅現在何處?”

“你要用?”

“舅舅這裡來了個賬房,從夢溪來的,也是老鄉,同我們家也沾親帶故,你大概也知道。我娘當初給我看到那幾家姑娘裡,是不是有一個姓陸……”

一口茶水噎在沈寒香喉嚨裡出不來,她咳嗽了一陣,方纔打起精神問了:“你是說在李知縣家裡做賬房那個?”

沈柳德低着頭,頗有些不好意思。

兜兜轉轉還是碰上陸家,沈寒香登時有些說不出話來,這時又聽見沈柳德不大好意思的、猶豫的聲音在說:“陸家的長女,人品端重,生得也好,她二妹許給李家的,也算親上加親。”

“這算哪門子的親?”沈寒香把茶杯一放,“且大哥現在守孝,怎就琢磨這個,大娘也早給你說了一門親,合着我不在京城,你淨一天到晚動這門心思去了。”

沈柳德忙擺手,滿頭冷汗道:“不過順嘴一提,你要不知道那對貔貅下落也就罷了。”

沈寒香扭過臉去:“我不知道。”

“唉……”沈柳德嘆了口氣。

“春試結果該早就出了罷?”沈寒香又轉過身來。

沈柳德煩躁無奈地抓耳撓腮,支支吾吾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是那塊材料……”沈柳德頓了頓,嘴角掛着些討好的笑:“不過你陳大哥考得不錯,明年春能謀個一官半職的。徐榮軒那小子也不知道走的什麼運,已經點了御史臺,明年春到任。前兒我見到還問了他,說是過年一定迴夢溪的。”

沈寒香恨鐵不成鋼地瞪了沈柳德半晌,把茶杯端起來,又放下去,咬着牙擠出一句:“你什麼時候到廟裡住個十天半月纔好。”

“……”

沈柳德在邊坐了會兒,又翻了翻賬簿,這才發現竟然有幾千兩要過到他手裡。他捏賬簿的手不住發顫,衝一邊還在算賬的沈寒香叫道:“這麼多?”

沈寒香眼睛沒擡,狼毫在紙頁上一圈,面無表情道:“你要是敢拿一個子兒去借花獻佛,我就不管你了。”

按說沈柳德原本只想着父親去世了,把最親的妹子關在家裡過苦哈哈的日子,不如依着她的意思。但總當她是出去走走看看,就當遊山玩水了。看了賬本不夠,直至沈寒香叫人開了銀箱給他看,才張目結舌盯着他妹子:“你不是跟着陳兄弟去搶錢了吧……”

無怪乎沈柳德這麼想,他如今在鋪子裡也管賬,等於這小半年的時間,憑空多了他手裡幾間幫着管事的鋪子合起來三年的收入還多。

“我們搶了青州官衙庫房裡的錢。”沈寒香說。

“可沒有官印啊。”沈柳德仔仔細細把銀錠子拿起來瞧了個遍。

“反正就這麼多,明年出關掙的錢沒有你的份了。”

沈柳德“哦”了聲,臉上震愕未退,忽道:“你一個沒出閣的姑娘家,要那麼多錢做什麼?”

沈寒香捲起賬本不說話。

“侯府又是個好去處,莫不成還能吃不上飯?”

把沈柳德手裡的賬本也抽走,沈寒香招呼彩杏進來,把賬本搬出去鎖在一口大舊木箱裡。

“本錢有了,你要是再出不來個人樣,就誰也別怨怪了。”

照沈寒香的打算,讓沈柳德在京城自立門戶,把鋪子開起來。餘下的錢能恢復沈家往日的用度,接下來的兩年就算輕鬆了。

在關外不覺得掛念家裡,回到京城之後,沈寒香頗有些想念沈柳容。於是叫人打點行裝,一箱衣裳、一箱從關外帶的皮毛和小玩意兒、一箱乾貨預備過年時吃用。

沈柳德因盤算着要儘快把鋪子開起來,便沒跟着一路,動身前夜,白瑞被打發回去侯府覆命,不到一個時辰便就回園子回話。

“少爺不在家,大抵年前回不來了。”

既然孟良清不在,她就更沒有留在京城的必要了。沈寒香心想,將從南邊帶的茶葉也帶了,還有給沈柳容買的書,又裝了一口箱子。狼牙項鍊收在荷包裡,晚上早早歇了,次日卯時初刻,彩杏攙沈寒香上了車。

她站在車前看了眼官道瀰漫的青霧,天還沒亮起來,沈寒香呵出口白氣,接過彩杏遞來的手爐,穩穩坐着了。

福德笑吟吟的臉探進來,問:“姑娘坐穩了?奴才這就出發了?”

沈家一切如舊,本來沈柳容要出來迎,結果孟良清給他找的老先生管教甚嚴。沈寒香沒見到沈柳容,也不急在一時半刻,將狼皮的圍脖圈在沈蓉妍脖子上,林姨娘陰沉的晚娘臉隨着一襲黑狐皮圍上她的肩頸而洋洋舒展。

“姐兒回來了,前些日子聽人報信說回京城了,我就盯着人仔仔細細裡裡外外把你那院子好生收拾了,栽種了一圈鳳尾竹,對了,你那屋裡添置了一盞美人琉璃屏風,本來是要送給老夫人的,我尋思着,老夫人那裡什麼好的沒有,就給你留下了。”

沈寒香只聽着,進了院,叫人把箱子往屋子裡擡,並不馬上開箱。她摘下帽子,渾身有些發汗,連吃兩鍾茶,只覺沒有滋味,叫福德把茶葉取出來。

林氏笑逐顏開:“這又是什麼好東西。”

沈寒香話不多,簡單說了這趟去了什麼地方,略說兩件趣聞。見林氏心思全不在這上頭,一個勁打聽到底賺了多少,她便將造好的賬本交了出來。

“這麼多……這麼多銀子……足有三千二百多兩……這些,這些……”林氏原本想好了,死活要摳出個千餘兩管着,卻沒真指望沈寒香能賺錢,前兩日晚上召了幾個丫鬟在自己屋裡抹骨牌,還尖酸道:“要是打了水漂,嫁妝她就別想了,一個姑娘家,成天想着往外跑,沒有這樣的道理!容哥吃的用的,哪樣不是我來周全,將來還要周全到他成家立業。嫁了人倒是潑出去了,我們這些老東西能指望誰?”

林氏腆着臉笑:“姑娘這回回來,什麼時候再上京去?”

沈寒香瞥她一眼,“不去了。”

“哎……”林氏面色發急,還沒說話,被沈蓉妍握住了手。

沈蓉妍溫溫和和道:“三妹纔剛回來,不急着這時候說話,等歇夠了,再計較纔是。年前總不能再出去的了,這天也冷起來了,我看給妹妹添幾件大毛衣裳纔是要緊的。”

沈寒香懨懨打了個哈欠,林氏瞪了自己女兒一眼,卻也說不出什麼,只得先出去了。箱子上鎖着大鎖,林氏的手帕在上頭一蕩,一想指不定還有什麼好東西,嘴角便彎了起來。

“你可回來了……”沈蓉妍站在窗邊,看林氏走了出去,這才放了心說話。

“別忙說,先喝茶。”

沈蓉妍心神不寧地握着茶杯,眸光躊躇,沈寒香早知她要問什麼,便道:“徐先生過年時要回來,屆時必定要來咱們家裡走動的,就能見上一面。”

沈蓉妍心下稍安,不過仍掛着愁容。

沈寒香心道怕是半年裡家裡有事,便問:“怎麼姐姐有事,說來聽聽。”

“不是什麼大事……”沈蓉妍手裡抓着條帕子絞來絞去,“知縣夫人來過兩次,母親那人,你是知道的,跟人好一番哭窮賣苦,本來是馬姨娘的親姐,私底下也幫補了一些。還是舊事重提,想等孝期一過便擡我過去。”

她擡起眼睛看沈寒香:“你是知道我的,我自是不願意,但我媽總是滿口答應,免不得在知縣夫人跟前,我也做做樣子。就是心裡覺得不安。”

沈寒香大概也知道,要是沈蓉妍一面在知縣夫人跟前周旋,將來卻嫁的徐榮軒,難免傳出一女二嫁的醜聞,李珺從來也不是個息事寧人的人。只不過她依稀記得,李知縣就在這兩年,將要卸任了。到那時就算李家再要不依不饒,徐榮軒又到了御史臺,倒是不怕。

於是抓着沈蓉妍的手寬慰一番,姐妹兩個說了些家常,揭過不提。

回來之前,沈寒香已計劃好了,錢自然不能全交給林氏,林氏這人愛體面,再多錢放到她手裡也能花得乾乾淨淨,那三千兩還在賬目上,她也並沒全帶回來,只帶了一千白銀,鎖在箱子裡。

過完年,她自然還要去京城,給林氏留個五六百兩就是,家中明細都要自己過了目纔算。沈寒香並不怕林氏鬧起來要管家,畢竟徐氏還在,她大哥還在,只要是沈柳德管着家,林氏再鬧也鬧不出個什麼。

先是沒日沒夜趕路熬了這半年,回到京城又是沒日沒夜地算賬,回到自己院子裡,沈寒香纔有點踏實下來的感覺,畢竟這是自己的家,她摸了摸釉色大花瓶裡插的孔雀毛,知道沈寒香回來,早已經收拾得一塵不染。

睡了半日,沈寒香再醒來時,已過了吃午飯的時候。

三兩去吩咐廚房熱飯菜,彩杏來說沈柳容來過了,現在已經在書房學下午的功課了。沈寒香睡得頭疼,坐起來,一方敞亮的日光漏在牀前,她趿着鞋,先撿了兩個酥油卷吃,由得丫鬟擰了冷水帕子給她擦臉,粉膩在鼻樑上,擦淨了去。

吃過飯就帶着福德和兩個小廝去花市買梅樹苗子,僱了兩個花匠來栽。她自己也親手栽了兩株在庭前。忙活完時,沈寒香滿頭的汗,滿手是泥。

沈柳容正從門口進來,剛叫了一聲:“三姐。”

就被他三姐糊了一臉的泥。

59.高枝115.一一五44.銀錠65.六十五48.蜉蝣80.八十111.一一一99.九十九61.六十一74.七十四45.海棠69.六十九47.福禍55.賭債81.八十一71.七十一32.清白39.貔貅89.八十九127.一二七69.六十九110.一一〇110.一一〇131.一三一(結局篇)67.六十七31.初初66.六十六58.禮尚56.東窗128.一二八112.一一二81.八十一76.七十六16.閒話90.九十34.書房74.七十四131.一三一(結局篇)64.六十四76.七十六111.一一一16.閒話108.一〇八7.李姐82.八十二30.求情36.姨媽80.八十28.相惜128.一二八123.一二三17.核桃55.賭債69.六十九107.一〇七22.天花91.九十一103.一〇三52.捕蟬68.六十八25.撞約35.緣法105.一〇五76.七十六61.六十一38.司徒68.六十八111.一一一76.七十六53.出路91.九十一13.敘舊55.賭債87.八十七106.一〇六60.六十39.貔貅103.一〇三48.蜉蝣116.一一六30.求情28.相惜36.姨媽81.八十一131.一三一(結局篇)74.七十四118.一一八90.九十37.妻妾29.情信59.高枝53.出路101.一〇一112.一一二56.東窗68.六十八15.姨媽85.八十五105.一〇五49.舊故
59.高枝115.一一五44.銀錠65.六十五48.蜉蝣80.八十111.一一一99.九十九61.六十一74.七十四45.海棠69.六十九47.福禍55.賭債81.八十一71.七十一32.清白39.貔貅89.八十九127.一二七69.六十九110.一一〇110.一一〇131.一三一(結局篇)67.六十七31.初初66.六十六58.禮尚56.東窗128.一二八112.一一二81.八十一76.七十六16.閒話90.九十34.書房74.七十四131.一三一(結局篇)64.六十四76.七十六111.一一一16.閒話108.一〇八7.李姐82.八十二30.求情36.姨媽80.八十28.相惜128.一二八123.一二三17.核桃55.賭債69.六十九107.一〇七22.天花91.九十一103.一〇三52.捕蟬68.六十八25.撞約35.緣法105.一〇五76.七十六61.六十一38.司徒68.六十八111.一一一76.七十六53.出路91.九十一13.敘舊55.賭債87.八十七106.一〇六60.六十39.貔貅103.一〇三48.蜉蝣116.一一六30.求情28.相惜36.姨媽81.八十一131.一三一(結局篇)74.七十四118.一一八90.九十37.妻妾29.情信59.高枝53.出路101.一〇一112.一一二56.東窗68.六十八15.姨媽85.八十五105.一〇五49.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