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八十五

原來孟良清安排給沈寒香住的院子, 本就是他住的地方,不過在院外添了圈花叢、竹林,又以湖水隔開, 與侯府中旁的地方分開。

夜裡睡在了牀上, 沈寒香張開眼睛, 側過臉凝視孟良清黑暗裡筆直的鼻樑。心裡難免有些感慨, 這已是第二次嫁人了, 她卻有種宛如新婦的體驗。

手從被子裡摸到孟良清微涼的手掌,他鼻腔裡發出清淺的聲音,卻未睜眼, 顯還睡得熟。

秋天的夜晚,空氣裡有一種甜蜜的香氣, 沈寒香彎了彎嘴角, 腦袋抵在孟良清肩頭又迷迷糊糊睡了去。

平順安穩的日子容易過, 眨眼到了次年秋。

孟良清領命南下,收編孟家舊部。孟梓光被派往北面邊塞。

“塞外韃子有些蠢蠢欲動, 不然也勞駕不到孟老大人頭上。”福德在邊兒捧了盅枸杞紅棗茶給沈寒香。

沈寒香微有些發怔,上輩子她印象裡北邊是有打過仗,但不過是小打小鬧,因此也不大擔心她那公公。倒是沈柳德爲這事來過幾趟,大概是塞外暫且不去了, 家裡也有些底子, 老老實實開鋪子做生意了。

沈寒香當時笑說, “如今是你當家, 我可不管的了。”

確實, 嫁了人從前家裡之事便是心有餘,力也不足了。且阮氏也不是個願意消停的, 待她是客氣有禮,先安排個桂巧住在她院子裡,後派了兩個老嬤嬤來說給她使喚,其實是來給沈寒香教規矩的。

沈寒香一想,反正早晚也要學規矩,也不算爲難。

只不過近來沈寒香總覺得身子乏倦,一日裡有多半時辰在睡。

一早大夫來號脈,她都拖足了半個時辰才起身,還問了問這嗜睡的症狀。

那是個年輕大夫,姓林,沈寒香大約還記得是叫林灝堯,是位太醫。

他收起了蓋在手上的絹帕,彩杏替沈寒香放下袖子。

“沈姨娘該聽過一句話,春困秋乏夏無力,眼下時節,正是容易犯困,您的脈象平和穩健,本來無事,吃藥反而不好。”

沈寒香自然信了。

但這日正是初十,每月初十她要去別院看沈柳容讀書讀得如何,中午在別院吃飯,又吐了一回。

“不過是鬧肚子,哪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恰逢沈柳德也來別院見她,見她吐過之後臉色發白,非嚷道:“去請回春堂的徐大夫來。”又向沈寒香道:“你夫君不在家中,就不愛惜身子,回頭小侯爺回來,他當然捨不得責你,怕要責難我了,看在咱們一個爹的份上,你還是給大哥留條活路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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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寒香聽了發笑,卻又沒力氣,心想,侯府裡每日問脈的大夫怎麼問也問不出個所以來,都是宮裡太醫,再沒有醫術更高明的了,多半外間大夫說的也是一回事,不如就讓沈柳德寬寬心好了。

來的是個鬍子花白的老兒,沈柳容就坐在桌子另一邊,桌上鋪了宣紙,他在練字。見老兒進來,放下筆目不轉睛看他把脈。

“小妹究竟是什麼毛病,徐大夫但說無妨。”本來坐着的沈柳德,此刻負手站在一旁。

那徐大夫搖頭,又點頭,花白眉毛蹙起又鬆開,繼而搖了搖頭,看着沈寒香,“老朽還要再號一次脈,有勞夫人。”

沈寒香本欲縮回的手又放了回去。

片刻後,徐大夫眉峰鬆開,炯炯深目看着沈寒香,雙手一拱,賀喜道:“夫人這並非得病,乃是有了身孕。至今兩月有餘,嗜睡乃是應當。”

一聽這話,沈寒香心中怦怦一跳,卻又疑惑,侯府裡日日有人問安請脈,既有兩月餘的身孕了,那太醫卻一個都沒瞧出,也是古怪。

又一轉念,多半她這身孕來得並不是時候,只是來不及細想,先問過老大夫孕期避忌,多少她也記得一些,但此次沈寒香格外當心,她前世失去一個孩子,這次再不想有半點疏失。

徐大夫要走時,又被叫了住,沈寒香目光閃爍,輕聲問他:“孩子出世之前,徐大夫可能保證此胎萬無一失,小孩必定四肢康健?”

徐大夫只道她初爲人母格外緊張,卻不知她前次生下的孩兒天生沒有雙臂,即使已然隔世,如今想來,難免責怪自己有孕時不曾當心,白白帶他來世上受一遭苦。

“眼下胎兒還未長成,暫時難說,但到得五個月之後,老朽再爲夫人把脈,應當能夠確知胎兒情況。”徐大夫慈眉善目,沈寒香聽沈柳德說過他乃是個大大有名的神醫,心下釋然。

大夫一走,沈柳德當即原地搓着手走來走去,最後下了決心:“你即刻寫一封信,給小侯爺報喜。”

沈寒香正在出神,未曾聽清。

沈柳德見她失神,搖了搖她的肩膀,喜道:“這樣大的喜事,當然要立刻報給你夫君知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說不得我妹夫一聽,身體也就好了。”

沈寒香忍不住失笑,雖不認爲孟良清會就此好了,但也叫人奉上筆墨,給孟良清寫了一封信。

沈柳德拿去貼身收好,從他那裡發信出去,既不會讓侯府中人留意,更不會讓侯府中有意瞞着她有孕消息的人發覺。沈寒香當即心頭稍寬,下午陪着沈柳容練了字聽他背書,回到侯府已是傍晚。

她晚飯也沒吃,就去睡了,醒來時已起了更,不想攪擾他人,沈寒香坐起身,盤腿在牀理了理頭髮,打算去廚房找點東西吃。

她自己大概因心中有事不大餓,卻不能餓着肚子裡的小東西。

沈寒香秉着一支蠟燭,免得驚動下人,去廚房的路卻不大熟,出了花園往東行了幾百米。

夜裡樹影被風吹着輕微搖晃,她身上披的一件大氅給吹得有些涼,不免抱臂摸了摸手肘。

面前有個月洞門,門後是哪兒一時卻難以辨別了,但似乎是不用過第二道門就能到廚房的,沈寒香猶豫了片刻,正想原路返回,重新查看一遍。

忽傳來個壓低的女子聲音,模模糊糊聽不大清。

沈寒香當即就想走了,畢竟活了兩輩子,說話的多半是侯府中人,她並不想牽扯到侯府裡的事情中。

才走了一步,一個清晰的男聲卻響了起來:“不管你是誰的人,我要定了你。等我好兄弟回來,我給他一說,他定沒有不肯的道理。”

“你瘋了!”

這次沈寒香聽了出來,是桂巧。沈寒香腳底下不由自主迴轉身去,她輕輕吹熄蠟燭,沿着門邊那堵牆走了幾步,貼着牆上的細小方格窺看出去,對面有竹枝林立,也切割成方格的一片,但方格並不重疊,便讓能看見的孔隙更小。

只見女子披着斗篷,兜頭套住,又是背對這裡,沈寒香看不真切,只能憑藉聲音判斷。

“你既已經知道了我不是什麼好人,就不要來找我了。讓人看見……你當這是什麼地方,我縱死一萬遍也不夠。況且我家裡還有哥哥有母親,你要是……”女聲發了急,“你要是當真把我放在心裡,當真在宮中相處的朝夕你還記得一絲半點,就不要再來。”

“不行!”男子氣急敗壞去扯桂巧手臂,她驚忙躲開,轉頭看了眼。這一眼沈寒香看得清楚了,果然是桂巧。

此刻牆外傳來一聲鳥叫,沈寒香也辨不出是什麼鳥,但深更半夜,便是有鳥叫也當只不過二三聲,已經深秋,那鳥卻叫個不停,三聲一頓。

男子擡頭看了眼牆,桂巧忙推他:“你走,快走,再不要來了。”

“我還會來的。”男子抓緊桂巧的肩膀,也不顧她的意願,親了她的嘴,才躍上牆頭。

他功夫甚是了得,至少侯府的護院全然沒有發現他的潛入。桂巧拉緊了帽子,從月洞門底下過,好在她也是心虛,不敢東張西望,否則自己躲在這裡,極易被看見。沈寒香暗自慶幸,又在原地等了一會,身上沒帶火折,沒有燭光要找廚房更難了。索性回房去睡,摸了摸肚子,嘴裡喃喃嘀咕:忍忍啊,睡着了就不餓了,明兒一早起來,娘給你弄一大堆好吃的。

次日吃過早,沈寒香正在廊檐底下坐着,簟竹一面喂鸚哥,一面逗它說些吉祥話,都是些“萬福”之類的。

沈寒香看得入神,實則在想給她請脈的那個大夫,便叫了福德來問。

“林太醫是太醫院新秀,還是夫人舉薦才晉了官職,從前來侯府請脈的是陳太醫,後來陳太醫年紀大了,便告老還鄉去了。之後醫正大人來過一陣,終歸事務繁忙不大方便,索性換了林太醫來。”

沈寒香沉吟道:“夫人舉薦的?”

“對。”

“是夫人家中什麼親戚麼?”

“那倒不是,聽說是給夫人瞧病,方子特別靈,夫人高興,便在太后娘娘跟前說了他幾句好話,眼下僅次於醫正大人了。”

“是什麼時候舉薦的?”沈寒香問。

“這個奴才不大記得,要去問問才知。”

沈寒香忙道:“我白問幾句,不用去問。”

福德笑道:“奴才也白說的。”

要是打聽這個林太醫,怕要瞞着她有孕這事的人就會被驚動,沈寒香心想,如果是阮氏要瞞這個消息,眼下不知她居心,孟家父子都不在府裡,數阮氏地位最高,要是真的出了什麼事,真是叫天不靈了。至少要忍到孟良清回來再說,但也不知孟良清什麼時候纔會回來。

沈寒香素來不是膽小怕事的人,如今肚子裡揣着個東西,卻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

那林太醫再來,照樣說沈寒香身體康健沒有問題,收起藥箱要走時,沈寒香叫住了他。

林太醫年紀輕,本來聽她叫住自己心頭有些不妙,卻見沈寒香叫下人取出兩片金葉子來,頓時眉開眼笑:“謝沈姨娘賞。”

沈寒香笑了笑:“大人說笑,您也知道我年紀輕,許多事情不大懂,又嫁在這裡,沒幾個熟識的人。小侯爺不在時,更加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大人下回來把脈,不妨同我說一說外面的新鮮事。”她聲音頓了頓,嘆了口氣道:“我手裡奇珍古玩都不少,就是可惜自己賞玩沒大意思,我也不大懂,要是誰能幫着鑑賞一二,纔有趣味。”

林太醫何等精靈,當初投了阮氏全靠一雙招子雪亮,聽沈寒香話裡意思,想今後收錢的時候還多,更是喜上眉梢,千恩萬謝地辭去。

“年紀輕輕,奴顏媚骨,看了就討厭。”三兩端茶給沈寒香,不解道:“姑娘拉攏他做什麼,咱們也不必求着誰。要使喚什麼大夫,給六夫人說一聲就是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給他點好處,辦事就盡心一些。”沈寒香心不在焉地說。

一連數日,沈寒香夜裡都睡得早,不過總也吃過了飯在院裡走上半個時辰再睡。

桂巧每日一早就在林太醫請脈之後過來問安,之後二人一同去給阮氏問安。

在阮氏那裡碰見鄭書梅,自桂巧與沈寒香住在一間院子之後,鄭書梅也不去找沈寒香了,見面也冷淡許多。

問過安鄭書梅先離去,阮氏留沈寒香與桂巧吃茶,茶沒吃得兩口。

忽一聲拍桌,阮氏臉色一沉,低聲喝道:“賤婢,還不跪下。”

沈寒香被她猛地一聲喝得心頭一跳,身邊桂巧已經跪在地上,恭敬地給阮氏磕頭,卻也免不得肩頭髮顫。

“奴婢不知所犯何事,請夫人責罰。”

阮氏扭頭吩咐韶秀,“找人在屋外守着,不許放任何人進來。”

沈寒香忍不住出聲:“夫人……”

阮氏冷冷看了她一眼。

沈寒香即刻閉嘴不言,阮氏從來和顏悅色,頭一遭見她這般神情,沈寒香心頭冷笑,不知這一出是什麼。那晚上她聽得清楚,桂巧在侯府之中必有依仗之人,陳氏雖然管衣食住行,卻沒有實權,自然是阮氏的人。

不片刻,韶秀進來回話,屋外已有人把守。她板着臉站在阮氏身後,沈寒香聽見阮氏問話:“初五晚上與你在院中私會的,是何人?”

不待桂巧開口,阮氏先冷着臉厲聲道:“府裡的規矩你知道,如有半句不實之言,縱然你是我親手教出來的,也留不得你再在府中,做出這等下流無恥之事。”

那晚上沈寒香見到桂巧與人私會,可不正巧是初五時候。沈寒香心頭一凜,難道那晚並非只有她一個人看見桂巧,那看見桂巧向阮氏告狀的又是誰?那人又看見她了沒?

桂巧伏在地上,聲音仍然鎮定:“奴婢從未與人私會,奴婢心中敬重老爺、夫人,侍奉少爺多年,絕不會做下這等事來。即便夫人要拿了奴婢處死,奴婢也絕不承認沒有做的事情。”

阮氏冷哼一聲,望向沈寒香。

沈寒香心頭一跳,聽阮氏問話:“人是你院子裡的,本當交給你自己處置,但侯府中的規矩,怕你不懂。要是與人私通,無論是家眷或是丫鬟,就地處死就是。眼下人我幫着拿了,你說怎麼辦吧?”

沈寒香何曾聽說這種規矩,從前她家裡多是僱來的,丟了人命,即便是下人,也要報官府處理。

當即定了定神,鎮定下來,將手疊在一起,掌心已沁出汗水。

“外面若有婦人與人私通,多半召集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在祠堂前對質,確證無誤,捉到姦夫之後,一同處置。輕則杖責,重則浸豬籠丟了性命的也有,此種重罪,官府從不過問。”

那桂巧伏着身,顯得十分單薄,聽了沈寒香這話,立起身來似有些搖搖欲墜。

沈寒香又道:“此等大事,自得捉姦成雙。平白處置了,少個伶俐丫頭事小,沒得讓人以爲少爺不在,家裡就亂了規矩,傳出去也不好聽。”

“從前在家輪不到我拿主意,也不知道說錯多少,還要請夫人請人過來對質或是拿出證據來一對,要是當真,不用讓人動手,想必桂巧自已伏罪。”

阮氏冷着臉,半刻不曾說話,就嚇得桂巧滿背是汗,臉色發白。

27.上香100.一〇〇112.一一二52.捕蟬28.相惜75.七十五111.一一一35.緣法28.相惜102.一〇二6.徐氏31.初初40.閒話46.釵子116.一一六67.六十七63.六十三45.海棠53.出路102.一〇二3.牡丹49.舊故96.九十六91.九十一111.一一一130.一三〇99.九十九105.一〇五67.六十七16.閒話10.卜鴻19.下山1.嫂嫂67.六十七104.一〇四14.香扇97.九十七49.舊故128.一二八68.六十八27.上香131.一三一(結局篇)85.八十五10.卜鴻60.六十120.一二〇9.楓娷109.一〇玖95.九十五111.一一一51.桂巧59.高枝131.一三一(結局篇)65.六十五67.六十七1.嫂嫂61.六十一96.九十六106.一〇六109.一〇玖14.香扇63.六十三38.司徒122.一二二16.閒話57.查贓23.風車101.一〇一45.海棠44.銀錠72.七十二49.舊故45.海棠105.一〇五62.六十二116.一一六78.七十八113.一一三115.一一五12.二姐130.一三〇83.八十三49.舊故5.李珺29.情信81.八十一41.簟竹23.風車26.報答43.書生10.卜鴻112.一一二10.卜鴻126.一二六95.九十五73.七十三78.七十八98.九十八68.六十八
27.上香100.一〇〇112.一一二52.捕蟬28.相惜75.七十五111.一一一35.緣法28.相惜102.一〇二6.徐氏31.初初40.閒話46.釵子116.一一六67.六十七63.六十三45.海棠53.出路102.一〇二3.牡丹49.舊故96.九十六91.九十一111.一一一130.一三〇99.九十九105.一〇五67.六十七16.閒話10.卜鴻19.下山1.嫂嫂67.六十七104.一〇四14.香扇97.九十七49.舊故128.一二八68.六十八27.上香131.一三一(結局篇)85.八十五10.卜鴻60.六十120.一二〇9.楓娷109.一〇玖95.九十五111.一一一51.桂巧59.高枝131.一三一(結局篇)65.六十五67.六十七1.嫂嫂61.六十一96.九十六106.一〇六109.一〇玖14.香扇63.六十三38.司徒122.一二二16.閒話57.查贓23.風車101.一〇一45.海棠44.銀錠72.七十二49.舊故45.海棠105.一〇五62.六十二116.一一六78.七十八113.一一三115.一一五12.二姐130.一三〇83.八十三49.舊故5.李珺29.情信81.八十一41.簟竹23.風車26.報答43.書生10.卜鴻112.一一二10.卜鴻126.一二六95.九十五73.七十三78.七十八98.九十八68.六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