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六十八

袁三一早就收了林文德的錢, 只不過想給沈寒香個下馬威。入了關外行商這一行,他還沒有被女人僱傭過。又是個小姑娘,一看就沒有武功底子, 給這樣的人賣命, 袁三心頭有些彆扭的不屑。

沈寒香想的卻是另一檔子事:既然收了錢, 那就得聽她的。

袁三爺坐下之後, 就從個猛漢轉而換了個商人的頭。他談事的正屋不乏些“土匪”裝飾, 犀角象牙隨處可見,金銀玉石堆滿十數口烏黑鐵箱,儼然一副土暴發戶的模樣。

“六月十八, 是個利出行的好日子,姑娘的貨單已經交下去到分隊隊長手裡, 十七他們就會去取。沈姑娘預備帶幾個人?”袁三不懷好意看了眼她帶在身後的彩杏, 林文德帶的幾個小廝他認識, 拇指按在茶碗邊上,自碗中擡起那一隻眼, 嘲道:“在外可最好就別帶丫鬟了,我手底下是有個女的,芳名石清,派給姑娘防身,至於端茶倒水梳妝打扮, 姑娘都得自食其力。”

林文德臉色大不自在, 怕他們二人談崩, 一面覷沈寒香的臉色。

沈寒香倒是淡淡的, 心平氣和喝了口茶:“我帶三個人, 三爺的人留着看貨就是。路上我也會以男裝示人,不給三爺添麻煩。只不過三爺既然答應下來, 生意人說生意話,別弄丟了貨就是。”

袁三爺虎目一圓。

林文德忙打圓場道:“沈姑娘有所不知,三爺在道上,從未有過失手,自然是萬無一失。”

“那就好。”沈寒香站了起來,向袁三一抱拳:“有勞三爺費心,真要是順當,我願意讓兩成利出來,請狼隊的弟兄們吃酒,算一點心意。不瞞三爺說,這是晚輩第一回行商,但絕不止這一回。”她頓了頓,眼珠轉了轉,堂子裡四葉大銅扇由個瘦巴巴的小廝轉着,冰塊散出涼絲絲的冷氣來。

沈寒香說:“自白家之後,還無人真想長長久久吃這碗飯,這保了一隊沒下隊的日子,想必三爺也膩歪了,與其每次都要這麼試探着來,不如找個長久的夥伴。”

袁三臉色忽有些不好看。

“話我先放着,三爺不妨想想看。”沈寒香多的半個字沒說,就朝外走了。

林文德坐着也不是,跟着走也不是,怕袁三爺火氣上來這事告了吹再要找下家眼下沒那麼合適,就叫了人去送沈寒香。自己留着陪袁三說話。

袁三板着個臉足坐了盞茶時間,才撫須抽動嘴角,哈哈大笑起來。

“孃的,個小丫頭片子,做起與虎謀皮的美夢來了。果然初生牛犢不怕虎,活該讓她見識見識什麼是刀鋒舔血。”

林文德忙道:“三爺……”

袁三睨他一眼,好整以暇地靠在虎皮上,手指摩挲着慢悠悠道:“林少爺放心,怎麼也得賣您一個面子,您這個朋友,很有意思。”

回到馬車上,沈寒香忙叫彩杏倒茶來,足灌了半壺下肚,才讓彩杏替她擦汗,扯着領子一面扇風,“嚇死我了。”

……

“方纔你可沒有半點被嚇住的意思,奴婢覺得,袁三爺才被姐兒嚇得不輕。”彩杏將茶壺放回溫茶的銀器之中,替沈寒香擦乾額頭和脖子裡的熱汗,揶揄道:“奴婢瞧着,姐兒是太熱了。”

沈寒香兩手按在裙上,一手按出一個汗溼的水印,擺了擺手:“嚇的,我現在手腳都軟。”

“姐兒很有幾分夫人當年的氣勢。”

“是嗎?”沈寒香好奇道,她很少聽彩杏提起徐氏當年,徐大人當年是重臣,養的閨女厲害一些沒什麼奇怪。只不過——

“夫人從前,性子沉靜,我一直覺得,她不是看不慣我爹的姨奶奶們,而是看不上,不屑與她們爭些什麼。”

“夫人心思縝密,明面上從不與人爭鬥。”彩杏不再說下去,沈寒香不禁想起馮氏之死,徐氏給沈柳容安排的一個會學不會講的學癡先生,活生生被拖死的楓娷,給沈柳德攀的親。想到沈平慶之死,沈寒香心頭仍有些忌憚徐氏。

一時二人俱是無話,沈寒香暫且只得把那些都拋在腦後,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打點出發。

袁三爺答應的三個名額給了陳川、福德和孟良清安排的一個叫白瑞的護衛,袁三爺試他們功夫時,沈寒香才知道原來福德竟是會武功的,雖比不上陳川,勁風撲面的擒拿手來,仍讓她直愣了眼睛。

“讓你做個跑腿信差,實在屈才。”沈寒香嘖嘖嘆道。

白瑞話少,與沈寒香打完照面,就……

不見了。

“那是少爺蓄養的暗衛,統共有五個人,白瑞是裡頭武功最高的,卻不是他們的頭兒,只因他平素不愛說話,也不愛指揮人。”福德點頭哈腰稟道。

到了六月十六那日一早,孟良清才又露面。沈寒香連日忙着在京城裡轉,去她舅舅家的商鋪看,又是物色可以帶出去的貨,又託林文德找另兩家信用頗高的商隊頭頭聊了聊。只當誰家的千金小姐出來體驗民生,她要是見着新鮮的東西,也買上一二件,那兩個商隊老大也都收了兩三件精緻玩意兒,只當結識個異想天開的富家小姐,也沒什麼不妥。

沈寒香也瞧了出來,京城繁華遠勝夢溪小縣,富戶的小姐們出行也不是什麼怪事。一地一俗,京城對女人約束沒那麼嚴,對她是件好事。不過爲了出行方便,還是與孟良清出去成衣店逛了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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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良清本意是叫裁縫去別院做就是。

沈寒香卻毫不留情否了這個:“還沒進你的門呢,就來管我。”

孟良清耳根子一紅,結結巴巴道:“不是這個意思……”

“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沈寒香笑了笑,將氈帽往頭頂一扣,一身略大了的武袍,耷拉得像個皺巴巴的小胖子,她皺了皺眉,“好像不太好,掌櫃的,能改改尺寸嗎?”

等着店裡改尺寸那會兒,沈寒香才終於坐下來吃了兩口茶,孟良清慢搖搖替她扇扇子。

“孟大哥出過關嗎?真有那麼冷?”

孟良清上次去北邊,已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時他身體還沒現在這麼差。他想了想,遞給沈寒香帕子,示意她擦擦汗,才道:“冷是冷一些,不過氈帽怕還用不上,襖子也不必帶,出了關再買。關外那些外族,賣的皮毛在京城也吃香得很,姑媽就有一頂貂兒帽,是託我孃的名義送的,她很喜歡。”

沈寒香點了點頭,心裡盤算到時候也帶一些珍貴些的皮毛、寶石,帶回來送人用。給沈柳容帶狼牙。她目光落在面前人臉上,孟良清也正看她,二人目光一觸,彼此撇開,沈寒香輕輕咳嗽一聲:“孟大哥想要什麼禮物嗎?你喜歡什麼?”

孟良清嘴脣動了動。

“喜歡什麼,你就送我什麼?”

沈寒香愣了愣,孟良清少有這樣的語氣說話,她笑看他的嘴脣,顏色很淡,他這個人就生得比尋常男人要弱氣三分,彷彿一件名貴玉器。

“你先說喜歡什麼,只要能帶的,就給你帶。”

孟良清示意沈寒香靠近些。

沈寒香雖疑惑,卻覺得孟良清不至於捉弄她,將耳朵貼了過去。

沒片刻,成衣店老闆捧了包好的衣裳出來,只見那個試男裝的姑娘,臉紅得像辣椒似的跳起來,碰翻了茶,又忙扶好,嘴巴張了張,話也沒說出來。

老闆笑迎上來:“姑娘的衣裳。”

沈寒香忙看老闆,摸出錢來,忙不迭給他,“錢……錢,不用找了,走了。”

小侯爺站起身,老闆哭笑不得低頭看見沈寒香纔給了他的一吊錢,“不夠”二字噎在嘴巴里還沒發出來。

“多少錢?”

“十二兩銀。”老闆好奇地望了眼外面,女客已鑽進了車,收了錢喃喃道:“那是誰啊,風風火火的,公子的朋友?”

“內人臉皮子薄,因說了句她穿男裝好看,躲車上去了。”

“……”

那晚上孟良清在別院呆到亥時初刻才離開,站在門上,華蓋香車掛着的銅鈴被夜風送來悅耳響聲。

沈寒香口中逗留着君山銀針的味兒,散了之後,旖旎又寡淡。她還是愛吃酒多一些,卻已經不記得多久沒好好吃一鍾了。來了京城,每日忙得團團轉的,沈柳德管人是沒大問題,賬本卻亂七八糟,怪不得上輩子沈家幾家鋪子最後都垮了……

“今晚上早些歇着,四更天就要起來,姐兒別在這兒站着了。”彩杏往沈寒香肩上披了件墨青比甲。

回院裡時,三兩還在屋裡生悶氣,也不來伺候。沈寒香屋裡人多得比前輩子這輩子加起來伺候的人還多,她不喜歡伺候的人多,在家時因想着以後苦日子還多,要有熬幾年的準備,更不想讓人伺候得懶了。那些剋制卻都在面對孟良清的好意之後丟盔棄甲,細想之下,似乎從小時候第一次見到孟良清,她就沒有拒絕過他的好意,而孟良清待她確實也太好,那種好並不是在困難時伸出的援手,而是天生帶來的體貼之意。

哪怕第一次見時,他就比誰都心細,連她裙子粘了東西這樣的小事都留意得到。

“在想孟家少爺麼?”彩杏問話的聲音令沈寒香驚醒過來。

她低了頭,沒說話。

彩杏嘆了口氣。

沈寒香立刻擡頭問:“嘆什麼氣呢?”

“姐兒這樣子,要給人吃得死死的。奴婢怕沒進門就這樣,將來過了門,不定怎樣千依百順,端不起架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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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杏的擔憂沈寒香也知道,不過沈寒香想,還沒嫁人呢就擔憂以後在對方家裡日子不好過,豈非杞人憂天得太過,敷衍地安慰了兩句,握着彩杏的手,這一句卻是認真:“不還有你麼?”

彩杏眼珠動了動,眉睫輕顫,長吁出一口氣:“姑娘知道奴婢要的是什麼。”

沈寒香當然知道彩杏要什麼,她從前要徐氏的信任,如今要沈寒香的信任,如果說對彩杏還有什麼重要的事,不過兩樁。

一是年生的骨灰,二是能讓她有個用武之地,七十二行,行行能出狀元。對彩杏而言,沒有比自己效力的主子能得償所願更重要的事。

晚上沈寒香還沒睡着,有人推門進屋,她立刻就醒了。

睜眼一看,三兩站在牀前,沈寒香像在家裡時一樣,讓出個位子來,小聲說:“上來。”

三兩鑽進被窩,把腦袋貼在沈寒香手臂上,半晌不說話。

沈寒香肩膀聳了聳,“不說話我可要睡了。”

三兩彆扭地扭了扭,貼着沈寒香半身,沒一會兒,沈寒香覺得胳膊上有點溼,擡起小丫頭的臉,摸到她一下巴的淚水。

“哭什麼?不過讓你在京城等幾個月,我誰也沒帶,也不是光不帶你一個。”

三兩抽抽噎噎:“可你帶着陳大哥了。”

“陳大哥是男的,又會武功,你行嗎?帶了出去是我照顧你,還是你照顧我呀,遇到馬賊把你搶去做壓寨夫人怎麼辦啊?”沈寒香嚇唬她。

三兩咬着嘴巴,嚐到眼淚的滋味兒。

“從跟了姐兒,我就沒和你分開過這麼久。”

沈寒香摸着三兩的手,有點涼,黑暗裡,她注視着自己丫鬟的眼睛,輕聲安慰:“等你將來嫁了人,我們也要分開的啊。”

三兩又要哭了。

沈寒香忙道:“我很快就回來,我聽說他們有一種藥水,給小丫頭塗眉毛用的,塗了你的眉毛就能長得又濃又黑。你要是喜歡,給你帶一些回來好不好?”

三兩止住哭聲,盯着沈寒香:“真的?”

“真的。”沈寒香手摸着三兩圓圓的後腦勺,聲音很輕也很緩:“我也捨不得你,你這麼傻,要是你像彩杏那樣,我就不擔心你了。”

三兩撇嘴不服道:“我長大了就像彩杏姐姐那樣。”

沈寒香笑了笑,沒說話,輕拍了拍三兩的背脊,額頭碰了碰三兩的額發,“睡吧。”

5.李珺2.陳川14.香扇62.六十二71.七十一112.一一二129.一二九19.下山4.馮氏75.七十五111.一一一87.八十七25.撞約28.相惜27.上香53.出路12.二姐102.一〇二20.落花118.一一八11.祖母110.一一〇77.七十七97.九十七76.七十六125.一二五94.九十四56.東窗123.一二三33.侯門34.書房82.八十二14.香扇125.一二五100.一〇〇31.初初130.一三〇1.嫂嫂1.嫂嫂94.九十四39.貔貅68.六十八56.東窗116.一一六18.登山20.落花54.避嫌58.禮尚29.情信97.九十七33.侯門3.牡丹96.九十六36.姨媽7.李姐122.一二二23.風車35.緣法75.七十五13.敘舊109.一〇玖2.陳川120.一二〇71.七十一32.清白71.七十一40.閒話109.一〇玖130.一三〇95.九十五32.清白87.八十七128.一二八65.六十五20.落花96.九十六16.閒話118.一一八6.徐氏116.一一六126.一二六100.一〇〇25.撞約38.司徒125.一二五70.七十22.天花75.七十五73.七十三5.李珺19.下山118.一一八25.撞約46.釵子95.九十五80.八十117.一一七51.桂巧64.六十四74.七十四
5.李珺2.陳川14.香扇62.六十二71.七十一112.一一二129.一二九19.下山4.馮氏75.七十五111.一一一87.八十七25.撞約28.相惜27.上香53.出路12.二姐102.一〇二20.落花118.一一八11.祖母110.一一〇77.七十七97.九十七76.七十六125.一二五94.九十四56.東窗123.一二三33.侯門34.書房82.八十二14.香扇125.一二五100.一〇〇31.初初130.一三〇1.嫂嫂1.嫂嫂94.九十四39.貔貅68.六十八56.東窗116.一一六18.登山20.落花54.避嫌58.禮尚29.情信97.九十七33.侯門3.牡丹96.九十六36.姨媽7.李姐122.一二二23.風車35.緣法75.七十五13.敘舊109.一〇玖2.陳川120.一二〇71.七十一32.清白71.七十一40.閒話109.一〇玖130.一三〇95.九十五32.清白87.八十七128.一二八65.六十五20.落花96.九十六16.閒話118.一一八6.徐氏116.一一六126.一二六100.一〇〇25.撞約38.司徒125.一二五70.七十22.天花75.七十五73.七十三5.李珺19.下山118.一一八25.撞約46.釵子95.九十五80.八十117.一一七51.桂巧64.六十四74.七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