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八十七

原來像官宦人家娶妻是有定製, 孟良清的父親孟梓光位極人臣,他的嫡妻必定出自朝中顯貴,便是鄭書梅的父親如今已及光祿大夫之職, 也做得他的側室。

“並非是委屈了鄭家的女兒, 而是要讓她做少爺的嫡妻已算是擡舉了鄭家。”

沈寒香不知其中這許多彎彎繞繞, 想必孟良清當初想要娶個寒門女, 也早已鋪好一條路來走。

“但要是能得皇上親自指婚, 出身便沒那麼要緊了。”簟竹頓了頓,窺沈寒香臉色。

沈寒香道:“也不是全不要緊罷,天子何等人, 要讓他肯指婚,想必也得是宦門千金。”

“正是。”簟竹又道, “不過小侯爺與三皇子一塊兒長大, 比手足兄弟都親, 三皇子的生母林貴妃正得寵,要是林貴妃肯幫一把, 收個義女卻也不難。”

沈寒香一點頭,簟竹話鋒一轉,“但林貴妃與嚴相又有千絲萬縷的干係,鄭家與嚴家乃是親家,所以少爺本想先將姑娘寫進《女德》, 書成之後, 呈給天子, 再看怎麼求天子賜個婚。那會兒姑娘的父親還在工部, 勉強過得去, 後來……”

後來沈平慶過世,沈家便從末等降成了末末等。

“所以少爺便親自去求皇上, 皇上正在用人之際,老爺在朝中向來只管兵,不管事,孟家以正立身,從不參與黨爭,也不偏幫任何一位皇子。少爺因身體羸弱,在朝中掛着閒差,他要爲皇上辦事,就要一點一點將差事往自己身上攬。”簟竹說了一大通話,有些渴了,沈寒香遞給她茶,她便猛地灌了一碗,爲難道:“這些事奴婢不懂,但福德說,少爺這麼做,成了朝中不少人的眼中釘,皇上要剷平了一批人,再拔拉起來自己人,不是那麼輕易的事。而少爺去軍中,無疑是皇上要分老爺的權,父子之間,說不得也會因此生出嫌隙。”

“所以他纔要頻頻離開京城……”

“是,孟家的軍隊除駐紮北方邊防,南方也有不少地方軍,只不過都是孟家一代接一代老侯爺們帶出來的。到了這一代,還不知道有個小侯爺,因少爺從不管事,老爺正當壯年。”

冷風吹雨拍窗,沈寒香打了個哆嗦,爬起來關上窗戶。

那天晚上,沈寒香在牀上輾轉來回,難以入眠。到了後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天矇矇亮的時候,她身上衣衫已盡沾溼了,迷迷糊糊睜眼,叫人進來。

彩杏扶着她起身,替她擦了擦手臂和手心,熱氣敷在面上,她才清醒過來,即刻下牀給孟良清寫信。

但提筆又不知從何寫起,叫孟良清回來嗎?但凡她要是個稍上得檯面的官員的女兒,不要說二三品,就是四品的侍郎,孟良清也不必這麼拼命。沈寒香也不是怨恨自己的出身,卻頭一次覺得門第是一把大枷,讓人喘不過氣。

猛地撂開筆,墨汁濺在彩杏手背上,沈寒香已起身,取下斗篷,帶上彩杏和三兩,白瑞、福德也跟出府門,她要去別院,出門時看見桂巧正在廊檐底下坐着納一雙鞋面。

沈寒香改了主意,走回去,看了眼她繡的東西,是一對開得正好的並蒂蓮花。

桂巧放了手中活計,纔要起身,沈寒香按住她的肩膀,隨口道:“別起來了,我看一眼,這就要出去。”

桂巧低眉順眼地又拿起她的活兒。

“近來我身子不大舒服,林太醫總說是我身子弱,我哥給找了個大夫,從前我吃他的藥挺見效,今兒去請他給我把把脈。”說完她就走,也不去管桂巧做出來什麼表情。

桂巧呆坐了會兒,看着沈寒香的背影沒入門外,才放下針線。她淡淡的兩道眉毛輕輕皺起,擡頭望見四方的院子,天上浮雲,耳畔猶如又聽見那人意氣風發的聲音——

“不管你是誰的人,我要定了你!”

她的耳朵被這虛幻的響聲震得嗡嗡作響,什麼都聽不見了,回過神來時,是一個小丫頭在說:“韶秀姑姑說請巧姐即刻過去一趟,有事相商。”

桂巧起了身,行動略有些遲滯,朝她的婢女春萌吩咐:“收一下,別動亂了。”纔跟丫鬟出門。

沈柳德到別院時,趕得滿頭大汗,嘴裡咋呼着:“急吼吼叫我來,究竟有什麼事,我外甥沒事罷?”

此時沈寒香正叫人收拾院子裡最晚的一波桂花,鋪了一地金黃。前夜下過雨,今日卻豔陽高照,她揣着手,頭也沒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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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就不能叫你來了?”蹲在地上的沈寒香起身一見沈柳德身後跟的人,就愣了。

一位是給她把脈的徐大夫,還有一個確實出乎沈寒香意料之外,她稍欠了欠身,“陳大哥怎麼得空,也過來了?”

沈柳德一抹汗,喘氣道:“還不是怕有什麼要緊事,我說不上話。”

“又不是龍潭虎穴,你窮緊張什麼。”三人說話間進屋裡,茶上來,沈寒香才讓徐大夫把脈,照例是開的安胎藥,她肚子裡的小東西沒什麼事。

陳川眼神在她腹間停留了片刻,旋即移開眼,笑道:“還沒給妹子道喜……”

“將來自要找你討禮的,眼下還用不着。”沈寒香一手搭在肚子上,臉上浮現將爲人母的淡淡喜悅。不過她臉色不太好,昨夜睡得不好,這時仍覺疲乏,朝沈柳德道:“等下個月,我尋個由頭,搬來別院住。”

沈柳德腦中警鈴大作,坐立不安地站了起來,搓着手道:“我還沒問你,侯府裡出什麼事了麼?怎麼要到府外找大夫?”

沈寒香看了陳川一眼,“陳大哥還沒好好逛過別院,我叫個人領你轉轉。”

“你忘了我們在關外,幾次都是我救了你的性命嗎?你這條命一多半都是我救下的,還有什麼當着我的面不能說的嗎?”陳川急道,一手緊攥着。

沈寒香躊躇片刻,陳川幫過她的忙不計其數,爲人可靠自是毫無疑問,但畢竟是夫家的事,告訴他總有些不妥當。但又見陳川神色苦悶,只覺得要是不讓他知道,又辜負了陳川對她的諸般照顧。

“那我便說了,只不過出了這道門,你二人半個字也不能說出去。”沈寒香頓了頓,注視沈柳德,“陳大哥我不擔心,倒是大哥萬萬把嘴巴閉緊了,陸家的尤其不能說。”

“哎……那也是你嫂子……”

“你要不怕惹事,就把她拉下水罷。”沈寒香道。

沈柳德忙閉了口。

於是沈寒香把怎麼發現有了身孕,而侯府之中天天把脈的太醫卻沒發覺的事說了,略去她婆婆差點借桂巧那事治她的罪不說,只提了下自己院子裡眼下還住着一個通房丫環。

“怎麼我就不懂了,侯爺夫人還不想抱孫子嗎?”沈柳德在屋內踱步。

沈寒香抿着嘴,心口堵着一口氣,說不出的氣悶。

“我在朝中爲官,也聽說了一些。小侯爺現沒有嫡妻,側室是不應先於嫡妻生下孩子的。”

沈柳德大急:“孩子都有了,難不成竟不能生下來?”

陳川搖頭:“也不是,只不過這些高官家中多半門當戶對,大多要等嫡妻生下兒子,旁的妾室纔敢有孕。小侯爺不肯娶妻,這個孩子生下來,雖爲長,卻不爲嫡……”

“這……這誰曉得還有這種規矩?”沈柳德聽得愣了,咒罵出聲,氣得眼珠鼓出,半晌方道:“那怎麼辦?”

“所以我纔要搬來別院裡住。”沈寒香拿定了主意,便道,“你每兩日帶徐大夫過來,那林太醫想必早已經告訴了侯爺夫人,等過幾個月,身孕是瞞不住的。到底爲什麼他不說,夫人也不說,我只是有點怕……”

那顫聲讓陳川心裡難受,他站起身來,一錘定音,“就這麼辦罷,這裡也僻靜,養胎自是再好不過。小侯爺知不知道,你……有了身孕?”

“已去過信了。”沈寒香摸了摸肚子,微微笑道,“我會想辦法,等住過來,再請大哥帶徐大夫過來。”

沈寒香臉上故作輕鬆,心裡卻有些擔憂,阮氏不讓那太醫告訴她有孕,不知究竟打的什麼主意,雖她不住告訴自己這畢竟是孟良清的血脈,卻十分拿不準,阮氏到底會不會允許這超出她掌控的孩子出世。

桂巧要是如實向阮氏稟報她的一舉一動,起碼阮氏知道她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會有些忌憚,說不得便不讓林太醫瞞着了。畢竟也是孟良清的骨血,阮氏未必就能狠心,何況孟良清若將來有個三長兩短,沒能留下子嗣,阮家一系的如意算盤豈不是都將落空?

這一日,沈寒香一早便讓彩杏打點整齊,去給阮氏問安。年輕的林灝堯正給阮氏請脈,阮氏讓孟梓光其餘幾位側室與鄭書梅、沈寒香都稍坐。

林灝堯把完脈,出來與衆人見禮,退着身出去。

“今年下頭送來幾十筐蟹,甚是肥美,老爺和少爺出門之後,府裡也好久沒有熱鬧過,我琢磨着,不如請一臺戲,在府裡好生熱鬧熱鬧,也免得你們乏味。”阮氏耳畔簪着一串明珠,襯着她臉色蒼白,神情刻板。

“是。”六夫人不多話,只應了聲。

“有熱鬧最好,確實也悶了這麼些日子。夫人怎麼說,咱們就怎麼辦。”鄭書梅笑說。

一院子的女人沒有不說好的,沈寒香卻一句話說不出來,散了時她站起身來,眼前有點發眩,忙抓住椅子站了會兒。

“沈姨娘不舒服,還不趕緊來個人扶着。”韶秀的聲音說。

簟竹忙扶住她。

阮氏那涼颼颼的眼睛,一直在沈寒香的眼前徘徊至午後,她神情懨懨歪着身。想來想去總覺得不妥當,因到了十月,正是吃蟹的時候,徐大夫一早叮囑過不讓吃。沈寒香也不是饞嘴的人,自然也知道蟹是大寒,眼下最好是不吃。

就定在十日後,侯府裡張燈結綵,樹上結滿了綵綢和剪紙。因是品蟹,席間大多是蟹肉和酒,全都蒸了來,以香醋蘸食。

沈寒香擰着眉頭,筷子翻來覆去地挑,鄭書梅與她捱得近,替她挑出一些來,放在小碟中。

“去年我們家裡也用了不少這個,一年之中,也就這兩個月的蟹最好最鮮。不過也有的人不愛吃,我瞧着你就不愛吃。”鄭書梅忽低了聲音,“夫人瞧着,好歹用一些。”

圓桌上坐着的都是府裡的女眷,阮氏上座,與沈寒香坐了個正對面。

沈寒香筷子在碟中挑了挑,猛地站起了身。

一時衆女眷都靜了,鄭書梅忙扯她袖子。

“夫人,我有事要稟。”

阮氏不耐地皺了皺眉,“什麼事?”

沈寒香一咬牙,洪亮的聲音剋制不住有些發顫,她當時心底有些打突,這不是個好的時機,但阮氏必定是知道她眼下有孕的,卻治下蟹宴來,沈寒香只想着斷不能就這麼藏下去,不能事事都順了阮氏的意思。

“我身子不舒服,想先回去休息。”

“沒得掃了大家的興致,這麼好的東西,也別糟蹋了,要不,奴婢送一些去沈姨娘那裡。”韶秀低身向阮氏請示。

阮氏滿面不悅,點了頭。

沈寒香手心裡全是冷汗,昏沉沉離席。

回到自己屋裡,沈寒香才覺得肚子有些絞痛,她只喝了些茶,蟹是半點沒沾。想是太過緊張了,方纔是假不舒服,現卻真的不舒服了。

沒片刻韶秀送蟹過來。

屋內頓時瀰漫一股腥氣,沈寒香叫人開了窗戶,對韶秀點了點頭:“姑姑還是回去伺候夫人罷,我這裡有人服侍,叫她們剝就是了。”

“咱們府裡但凡老爺不在的時候,沒人敢違抗夫人的命令,少爺是頭一等的溫良仁孝,也從不曾違逆過夫人。既然是夫人命奴婢來,奴婢就得盡心盡力伺候您把這些都吃了。”

那食盒裡足有十數只碗大的蟹,並一隻白玉春瓶。

沈寒香掙扎着下了地,叫了聲:“彩杏。”

“別叫了,院子裡的下人都去看戲了。”

沈寒香這纔想起,一早六夫人就說放每間院子的下人都去瞧戲。主子下人分開坐的,從入席開始,她身邊就一個聽使喚的都沒有了。

韶秀笑了笑,“奴婢也不是一個人來的,都在屋外守着。”

影影綽綽的人影子映在門上。

“夫人說了,讓您別辜負了她的好意,安安靜靜把這些好東西都用了,奴婢好回去覆命。不然,少爺眼下不在,沈姨娘卻有了身孕,林太醫就在夫人那裡等着給您把脈。前些日子這院子裡才半夜進過男人,府裡上下傳得有鼻子有眼。”韶秀頓了頓,探手剛要碰到沈寒香的肚子,她猛地向後一撤身。

“別這麼兇巴巴地恨我,我只是個下人,奉命行事罷了。沈姨娘請吧,奴婢替您剔出來,今年的蟹,可肥得很。”

105.一〇五12.二姐55.賭債66.六十六5.李珺29.情信120.一二〇102.一〇二89.八十九118.一一八1.嫂嫂107.一〇七128.一二八112.一一二90.九十53.出路42.林氏73.七十三53.出路49.舊故131.一三一(結局篇)125.一二五69.六十九104.一〇四73.七十三61.六十一73.七十三95.九十五29.情信16.閒話35.緣法29.情信110.一一〇1.嫂嫂102.一〇二51.桂巧106.一〇六65.六十五3.牡丹48.蜉蝣1.嫂嫂112.一一二16.閒話31.初初10.卜鴻11.祖母91.九十一80.八十2.陳川73.七十三27.上香105.一〇五128.一二八59.高枝17.核桃115.一一五18.登山96.九十六39.貔貅109.一〇玖90.九十15.姨媽32.清白104.一〇四90.九十87.八十七122.一二二43.書生3.牡丹78.七十八50.錯認32.清白72.七十二13.敘舊99.九十九91.九十一104.一〇四113.一一三73.七十三99.九十九80.八十112.一一二69.六十九111.一一一95.九十五114.一一四5.李珺98.九十八4.馮氏57.查贓59.高枝118.一一八23.風車103.一〇三107.一〇七24.女德50.錯認104.一〇四122.一二二114.一一四
105.一〇五12.二姐55.賭債66.六十六5.李珺29.情信120.一二〇102.一〇二89.八十九118.一一八1.嫂嫂107.一〇七128.一二八112.一一二90.九十53.出路42.林氏73.七十三53.出路49.舊故131.一三一(結局篇)125.一二五69.六十九104.一〇四73.七十三61.六十一73.七十三95.九十五29.情信16.閒話35.緣法29.情信110.一一〇1.嫂嫂102.一〇二51.桂巧106.一〇六65.六十五3.牡丹48.蜉蝣1.嫂嫂112.一一二16.閒話31.初初10.卜鴻11.祖母91.九十一80.八十2.陳川73.七十三27.上香105.一〇五128.一二八59.高枝17.核桃115.一一五18.登山96.九十六39.貔貅109.一〇玖90.九十15.姨媽32.清白104.一〇四90.九十87.八十七122.一二二43.書生3.牡丹78.七十八50.錯認32.清白72.七十二13.敘舊99.九十九91.九十一104.一〇四113.一一三73.七十三99.九十九80.八十112.一一二69.六十九111.一一一95.九十五114.一一四5.李珺98.九十八4.馮氏57.查贓59.高枝118.一一八23.風車103.一〇三107.一〇七24.女德50.錯認104.一〇四122.一二二114.一一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