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撞約

卻說沈柳德也聽說了李知縣來接沈寒香去衙門的事,一日之間夢溪縣傳得沸沸揚揚,沈家出了個能被收入《女德》的女子,此書由魏平楠大學士撰寫,將來要呈給今上過目,不僅給夢溪縣長臉,沈平慶一家也因此免去賦稅,諸多好處,到沈柳德這兒,他才與沈寒香一番細說。

沈寒香卻越聽越是心內發寒,待沈柳德住了口,她額角被冷汗濡溼,猛然朝地上一跪。

沈柳德被驚得幾乎跳起,連忙扶她起身:“跪我作甚?這是好事,大哥還沒考得功名,你就搶了先,如此光耀門楣之事,怎麼還來跪我?”

沈寒香眼圈通紅,擡起頭來,咬牙道:“大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李知縣還向父親提了一件事。”

沈柳德疑道:“何事?”

沈柳德拉着沈寒香起身,叫底下人捧茶來,叫茶葉暖香一薰,沈寒香方纔覺得好了些,充塞在腦中那團霧氣稍散去些,她擡頭看了一轉。

沈柳德叫底下人都出去。

“祖奶奶回來後沒幾日,知縣夫人領着李家大姑娘來,你可記得?”

沈柳德點頭。

“那時她向祖奶奶提了件事,似想在我與二姐當中選出一人結親,嫁給李珺爲妻。那時李夫人看中的是二姐。”沈寒香頓了頓,又有些說不出話來,眼眶發紅,趕忙喝了口茶,才道:“現李家看能出一人被寫入《女德》,便打了要一娶娶兩個的主意。”

沈柳德一時愕然,眉頭緊鎖,連連搖頭:“這事李珺知道嗎?”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但大哥……”沈寒香起身朝沈柳德一跪,埋頭求道:“要我嫁給李珺,我是萬萬不願意的。且不說爲妾,便是要我做他的妻子,我也不肯。”

“你先別跪呀……我這……”沈柳德茫然無措地站起,再次把沈寒香扶起來,見她眼角被淚水憋得通紅,就知她已被逼得急了。

“李珺雖爲人紈絝了些,但自小被知縣寵着,他那個娘又是個慈軟心腸,驕縱是驕縱些。但如今咱們家,要與李家結親,尚算高攀。何況李知縣乃一方父母,你不想嫁李珺,也得有個由頭。”沈柳德拍了拍沈寒香的手背,叫外頭人調了蜂蜜茶來,讓沈寒香握着暖手。

沈寒香有些走神,二人都是無話,直至調好的茶端過來,沈寒香喝了口,方纔紅着眼朝沈柳德道:“大哥,不瞞你說,我確有不能嫁李珺的因由。”

“若是讓你做大的,你二姐做小的,你也不嫁麼?”沈柳德顯然想到另一處去了。

“與二姐無甚干係。”沈寒香以手帕沾了沾發紅的眼角,將帕子一握。她摸出腰間的錦囊來,小心將內裡一些碎銀,幾顆包好的方糖倒出,最後一件,也最大,撐在袋中。

鬆綠色的布中顯出塊白玉來,沈柳德目光一閃。

“這是……”

“不瞞大哥,素來我便羨慕詩中所說的,願得一人心,白頭不相離。這與妻或是妾沒有什麼干係,只不過心有所屬罷了。”

自孟良清處得來的似龍非龍那塊玉佩一拿出來,沈柳德便認了出來,掂在手中端詳片刻,沈柳德有些愕然:“這是誰的東西……”而腦中已浮現出一個人來,整個夢溪縣,怕只有一個人能用這紋飾之物。

沈寒香死咬嘴脣,窘得滿面通紅,低着頭,聲音極小——

“大哥去戲班裡找的是公蕊,卻以爲,我回回去,都是爲了見李珺麼?”

她眼角餘光瞥到沈柳德如臨大敵的臉色,又道:“侯門自是咱們高攀不起的,我也斷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求不要嫁給李珺即可,過得一日,便算一日。但眼下若要我嫁給李珺,我是寧可死了的!”

那晚上不止沈寒香睡不着,沈柳德也是沒睡着的。知縣的門戶雖算沈家高攀,但也算不得是多了不得,加之他自小與沈寒香感情甚好,李家若光討沈寒香一人配給李珺做妻也還罷了,此番卻要他兩個妹妹,同時嫁入李家,一個爲妻一個爲妾,未免太輕看沈家。於是次日一早,沈柳德命人備馬,照沈寒香的吩咐,替她給孟良清帶了個口信,約他五日後去城外大音寺相見。

一早起來,沈寒香命人收拾了,便去向沈老夫人問安,說自己前晚身體不適,胸悶得厲害,生怕在老夫人屋裡吐了,過了病不好,才先回去的。

老夫人雖面帶不虞,終沒說什麼,拉着沈寒香說了會話,道說:“那魏平楠,早年我也見過,是個有才的,但爲人華而不實。女子相夫教子,孝順長輩,友愛兄弟,都是應當,這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切不可因此事就驕矜起來。免得讓李家笑話了去,說咱們家的女兒教養得不好。”

沈寒香心不在焉聽着,只略點了點頭。

沈母身子仍不大好,說了會話便累了,叫沈蓉妍進來服侍她睡下。沈寒香出門時與沈蓉妍打個照面,她二姐低聲向她吩咐,讓她在院中略等一等。

沈寒香本是半刻都不願等的,但想着沈柳德已向孟良清遞信去了,除了等,也別無他法。便在院裡樹下站着,半刻後,沈蓉妍自屋內出來,笑迎上來。

“三妹妹昨晚上不舒服,叫大夫瞧過了未?”

“睡一覺已大好了。”沈寒香神情淡淡的,臉上一絲笑意也無。

“你不願嫁給李家的少爺麼?”沈蓉妍直言道。

想必女人之間,眉眼一觀,沈蓉妍便看出來她不願意來了,沈寒香遲疑地點了點頭。

沈蓉妍嘆了口氣,摸着沈寒香的肩,將一片不知何時粘在她鬢角的樹葉摘了去,低聲道:“老太太決定的事,很少有能轉圜的,何況李知縣親自來與父親說這事,又與那日李夫人向老太太提不同。”

沈寒香低着頭,半晌,她向沈蓉妍問:“姐姐滿意這樁親事麼?”

“倒沒什麼滿意不滿意的,這些年跟着老太太,待在家中,也聽過不少嫁娶閒話之說。或許正因如此,我素來沒什麼心氣,全憑老太太一句話罷了。若惹得祖奶奶不高興,便把我打發給隨便一個什麼護院或是外間商販小戶,也沒什麼怨言。”沈蓉妍笑道,話鋒約略一轉:“不過伺候得老太太高興了,能做個知縣家的少奶奶,似也沒什麼不好。”

沈寒香悶不吭聲地低着頭。

“二姐知道,你與大哥一同長大,不與我親近,但若我們一同嫁過去,雖是有個姐姐妹妹的名分在上面,但咱們難不成還像那些個不知道怎麼來的東西似的爭來搶去?”沈蓉妍爲着寬她的心,拉着沈寒香的手,輕聲安慰:“咱們在家怎麼樣,過去了,還是那麼樣,誰又說得什麼?你說是麼?”

沈寒香輕輕將手抽出來,擠出一絲笑來,欠了欠身:“二姐待我好,我都知道,就是……”

“就是不甘心做個姨太太,是麼?”

衆人都以爲她是不甘心只做個妾,然而沈寒香卻只是不想嫁給李珺這個人,雖然李珺不一定就是前世那樣的李珺,她新曆這一世,該殘的沈平慶沒殘,曾因馮氏之死被牽連的人也未被牽連,那麼李珺也未必會像前世一樣嗜賭如命。沈寒香自以爲她心中對李珺或許不會像從前一般厭惡,但當聽老夫人說要讓她入李家的門,她卻被嚇得立刻奪門而出。

沈寒香心底裡自是明白,這一世,她必得掙一掙。她不想要的,便憑誰也不能逼她要。

“是。”沈寒香笑了笑,“二姐知道,打小我便同大哥玩得好,自小見的便是少爺們如何玩樂,我一直心中便有個疑問,既然二姐懂得我心事,那我有個問題,若二姐解得了,我便不爭不辯,同二姐一齊嫁給李家的公子,否則無論用什麼法子,我必不會從命。”

沈蓉妍道她是在說大話,又聽果然是不願意做小,心裡有了計較,想好如何同老太太回話,便有些漫不經心道:“三妹妹請說。”

“爲何男子便可妻妾成羣,女子卻要三從四德?”

沈蓉妍哪裡答得上來,一時語塞,只得道:“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便是如此……”

“我聽聞從前本是女子當道,以母家爲牽繫,生下來的孩子,只知母親是誰,卻不知其父是誰。何以現如今卻不復如是?”沈柳德屋裡歪書一堆,沈寒香一時想到,只圖讓沈蓉妍答不上來就是了。

“……這……”

“二姐不要費心此事,我絕不會耽誤二姐的親事,我只還不想這樣早出嫁。”沈寒香神情黯然,“你也知道,我娘身子不好,現有了容哥,也不好教養,我能在家多賴得幾年,便多賴幾年,便是耽誤了,也只是我自己的事,二姐若爲我好,就勸祖奶奶幾句,若能讓她老人家拒了李家,我便謝過了。”

“這是說的什麼話,這門親是李知縣親自上門來提的,便是點頭,也不是老太太來點這個頭。”

沈寒香抿了抿脣,一時間二人都無話,沈蓉妍想的是沈寒香不知好歹,終歸還是年紀輕,心氣高,望着來日能攀一戶高枝,也好讓人曉得她雖是庶出,卻終究有些過人之處。等沈寒香辭過出去,沈蓉妍仍站在門上望了會,將沈寒香方纔說的話,向老夫人依樣原話一字不變傳了。

沈母動了氣,怒道:“說的什麼話,要傳出去,這般歪理邪說都掛在嘴上,我們沈家豈非要淪爲夢溪縣的笑話。”

沈蓉妍忙忙捧茶勸慰,又是一番開解,沈母再將馬氏扯出來罵了一頓,連帶着幾個姨太太都掛在嘴上一併罵了。沈蓉妍覺討了個沒趣,便也不說什麼了,侍奉沈母吃藥。

日剛西斜時,沈柳德總算來馬氏的院子裡,沈寒香已坐在門上繡了一整日的鞋墊,只見一雙巴掌大,煙青色的鞋墊子搭在她裙上,繡的是並蒂蓮花,沈柳德拿起來看了看,便道:“容哥纔多大,你給他繡這個,也不怕讓人笑話了去。”

“誰能笑話個小孩子,豈非也與孩童一般見識了?何況他是踩在腳下的,誰天天還看他的鞋墊不成?”沈寒香邊說邊收拾起鞋墊,叫一丫鬟收拾針線,親手給沈柳德烹茶。

他把帽子摘下拍了拍,搭在一邊竹椅上,目光落在沈寒香手上。

她生得細瘦,白腕子上一對銀鐲子叮噹作響,沈柳德猶記得,是馬氏的飾物,給了她一雙。

“杯子。”沈寒香自沈柳德手中取過茶杯燙過,方纔提茶壺給他斟上,又自斟一杯。

二人喝着茶,沈柳德問:“今日你怎不着急問我了?”

“你愛說不說。”沈寒香笑道。

沈柳德搖了搖頭,一臉的拿她沒辦法,峻容道:“話我替你帶到了,只不過事情有變。”

難不成孟良清連出來見個面都不肯?她還沒說什麼事呢。如果孟良清不肯幫忙,沈寒香當然也不會真抹脖子,只不過要嫁給李珺那個前世輸去一隻手,整日花天酒地的蠢物,她一時眉峰緊蹙,剛要開口,見沈柳德眉目展開,笑了起來。

“你真是……都什麼時候了,還同我開玩笑!”沈寒香氣急,把沈柳德的杯子拿來放在窗臺上,不給他茶喝了。

“說,這就說了,好妹妹,快給我口茶喝,別把我渴死了。”

“死了算了。”沈寒香懶得理他,自顧自倒茶喝,順手剝開個橘子。

“哎,只許你捉弄我,不許我捉弄你,好歹我纔是哥……”沈柳德喃喃自語,撇嘴道:“說了,其實今日,我去忠靖侯府見了孟良清,你猜他正在做什麼?”

“他正在畫你的像,我問了一問,說要給魏大學士的書配圖,但就只畫了你,他說是隻見過你的緣故。正想你要求他也算求對了人,不過……我還沒來得及提你約他見面的事,他便先說要約你。”

沈寒香不禁一皺眉,納悶道:“約我作甚?”

沈柳德目光意味深長地盯着她,笑問:“那你約他又作甚?”

“總不會爲了同一件事,難不成他還能未卜先知?”沈寒香想了一想,問過時間和地方,三日後,孟良清想在馬場見她,倒是比她打算約的大音寺近,也好編由頭,便答應了,叫沈柳德到時候同去,也好給徐氏回話。沈柳德滿口應承自不在話下,只等三日後一早,兄妹兩個去馬場與孟良清碰面。

23.風車78.七十八94.九十四92.九十二96.九十六58.禮尚69.六十九87.八十七48.蜉蝣54.避嫌31.初初127.一二七74.七十四57.查贓102.一〇二97.九十七93.九十三44.銀錠10.卜鴻20.落花8.化妝63.六十三1.嫂嫂122.一二二86.八十六15.姨媽75.七十五96.九十六7.李姐62.六十二63.六十三56.東窗55.賭債119.一一九69.六十九106.一〇六74.七十四22.天花10.卜鴻98.九十八51.桂巧123.一二三127.一二七62.六十二115.一一五101.一〇一21.暗巷15.姨媽116.一一六119.一一九31.初初42.林氏126.一二六108.一〇八84.八十四67.六十七74.七十四2.陳川61.六十一15.姨媽33.侯門79.七十九84.八十四82.八十二71.七十一26.報答111.一一一98.九十八74.七十四19.下山31.初初121.一二一4.馮氏20.落花121.一二一29.情信57.查贓12.二姐30.求情81.八十一38.司徒109.一〇玖3.牡丹56.東窗17.核桃75.七十五124.一二四121.一二一51.桂巧73.七十三63.六十三96.九十六56.東窗90.九十73.七十三17.核桃112.一一二33.侯門50.錯認
23.風車78.七十八94.九十四92.九十二96.九十六58.禮尚69.六十九87.八十七48.蜉蝣54.避嫌31.初初127.一二七74.七十四57.查贓102.一〇二97.九十七93.九十三44.銀錠10.卜鴻20.落花8.化妝63.六十三1.嫂嫂122.一二二86.八十六15.姨媽75.七十五96.九十六7.李姐62.六十二63.六十三56.東窗55.賭債119.一一九69.六十九106.一〇六74.七十四22.天花10.卜鴻98.九十八51.桂巧123.一二三127.一二七62.六十二115.一一五101.一〇一21.暗巷15.姨媽116.一一六119.一一九31.初初42.林氏126.一二六108.一〇八84.八十四67.六十七74.七十四2.陳川61.六十一15.姨媽33.侯門79.七十九84.八十四82.八十二71.七十一26.報答111.一一一98.九十八74.七十四19.下山31.初初121.一二一4.馮氏20.落花121.一二一29.情信57.查贓12.二姐30.求情81.八十一38.司徒109.一〇玖3.牡丹56.東窗17.核桃75.七十五124.一二四121.一二一51.桂巧73.七十三63.六十三96.九十六56.東窗90.九十73.七十三17.核桃112.一一二33.侯門50.錯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