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家二小姐已經被悔婚兩次,無論是樑家,還是皇家面上都過不去了,若再出紕漏,恐怕後果就不是他們定南侯府能夠承受的。
木已成舟,再也沒有絲毫轉圜餘地了,與其耿耿於懷,還不如欣然受之,雖然那些流言蜚語實在難聽,她也只能裝聾作啞了,更何況……若沒有這門親事,貴妃娘娘也不會召見自己了,想到此,白氏坐直了腰,靜等貴妃駕到。
雖然兒子日後成了樑家女婿,他們劉家免不得被人說三道四,但,往後的劉家也不是誰都可以嚼舌根的,有了樑家做後盾,有了宮中娘娘撐腰,好日子指日可待。
就在白氏幻想着日後的榮華富貴時,樑貴妃已由兩個小宮女伺候着從寢殿內走了出來。
“娘娘。”萍兒回頭,笑着請安。
樑貴妃才梳洗過,用的是上好的火紅刺玫花浸泡後的汁水,人才走近,淡淡的花香味便撲鼻而來。
她身着枚紅色雲錦緞子做成的宮裝,上頭繡着細細碎碎的粉色流雲暗紋,裙邊還用金絲繡了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看着十分高貴美麗。
宮中規矩,嬪妃的吉服是可繡龍鳳的,只是地位不同,可用的顏色有所區別罷了。
貴妃身居高位,又執掌六宮,人生的年輕貌美,喜歡嬌豔些的顏色也是理所當然,只要不是太失分寸,是沒有人過問的,畢竟……她如今是皇帝最寵愛的人,有皇帝的寵愛,即便不合時宜,也變得習以爲然了。
“妾身拜見貴妃娘娘,娘娘千歲。”白氏早在聞到那股子香味時便站起身來,如今見貴妃走近,立即屈膝跪了下去。
“定南侯夫人請起。”樑貴妃輕輕擡手,萍兒便將白氏扶了起來。
“賜坐。”樑貴妃由小宮女扶着坐到了主位上後,纔看着白氏,柔聲道。
“謝娘娘。”白氏顯得有些侷促,這是她頭一次和樑貴妃離的這樣近,但她也是大家小姐出生,又執掌侯府諸多事宜,是見過大世面的,稍稍愣了愣便定下神來,落落大方坐回了方纔的椅子上。
“杏仁酥可合夫人的口味?”樑貴妃掃了盤子裡的杏仁酥一眼,笑着說道。
“謝娘娘賞賜,宮裡的東西自然是萬一挑一的,特別是娘娘這杏仁酥,妾身也是頭一次吃到這樣香脆可口的杏仁酥。”白氏連忙回道,語中也帶着討好之意。
樑貴妃聞言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她伸出手攏了攏髮髻,因才梳洗不久,頭髮尚未乾便用了玉釵綰了起來,髮髻很鬆,她忍不住扶了一把,然後對身邊的萍兒使了個眼色,萍兒會意,立即帶着屋內的宮女、太監們退下了。
白氏見樑貴妃打發了奴才,便知正事要來了,忍不住打直了腰,收斂心神,全神貫注起來。
她可不會天真的以爲,貴妃派人宣她入宮只是要賜她喝茶吃杏仁酥這般簡單。
“夫人,喝茶。”貴妃見白氏有些緊張,隨即輕笑一聲,端起了茶杯淺嘗了一口,笑道:“這茶雖不錯,但夫人恐怕也常喝吧,聽說勳貴之家的吃穿用度比之宮中也是絲毫不遜色的。”
白氏聞言心中一顫,心道,這樑貴妃娘娘便是勳貴之家出身的女兒,雖是庶出,可樑家乃是天下首富,她應該也是被樑家人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勳貴之家的事兒,她也應該清楚,如今卻問起自個來了,她真不知樑貴妃葫蘆裡賣的是何藥,卻也不敢不回答,於是站起身道:“妾身惶恐,妾身不瞞娘娘,定南侯府今非昔比,早就沒落了,雨前龍井這般珍貴,府裡是早就沒有了,妾身也是德蒙娘娘賞賜,今年才頭一次喝上。”
樑貴妃聞言,瀲灩嫵媚的眸子裡閃過一道冷意,隨即冷哼一聲道:“定南侯世子就要入贅去本宮的孃家爲婿了,樑家的家底本宮可是清楚的,夫人還怕往後喝不到雨前龍井嗎?”
白氏聞言真的害怕了,以爲這樑貴妃是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讓自己以後對她的妹妹二小姐樑蕪菁好一些,頓時跪了下去。
天地良心,即便樑蕪菁是嫁到劉家來,她也不會怠慢她啊,她向來是最隨和不過的了,老二家的媳婦嫁到侯府有三年了,她們婆媳之間還從未紅過臉呢,更何況大兒子要入贅樑家,她管都管不到新兒媳婦頭上去呢。
“娘娘,妾身的長子雖有幸得惠周侯青睞,卻從未非分之想,也不敢覬覦惠周侯府的一切,還請娘娘明察秋毫。”她仔細思量了樑貴妃方纔的話,覺得樑貴妃應該是怕劉家貪圖樑家的富貴,於是才這般回道。
“夫人說不覬覦便能撇開一切嗎?我看你定南侯府就是想借機霸佔惠周侯府的一切,夫人……你們真是好大的胃口啊,咱們大周朝三成的財富呢?你們吞的下去嗎?”樑貴妃的氣勢一下子變得凌厲起來,原本嬌豔欲滴的小臉上也滿是冷意,甚至還有一股子肅殺之氣。
在王府三年,又入宮兩年,她經歷的事兒太多,手上沾染的血也不少,否則也得不到今天這樣的地位,因此一旦凌厲起來,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得住的。
“娘娘明察,妾身沒有非分之想,侯爺和建業也沒有非分之想啊。”白氏臉色剎那間變得慘白起來。
“本宮可不信,金山銀山堆在面前,你們會不動心?”樑貴妃笑道:“本宮這醜話可說在前頭了,若你們敢有二心,那可就大難臨頭了。”
“娘娘放心,妾身等絕無二心。”白氏嚇得冷汗淋漓,忙不迭的磕頭應道。
“既然夫人如此說,那本宮也就放心了,不過……本宮也給夫人提個醒,爲何那文狀元和武狀元原本和本宮的小妹定下親事,最後卻不了了之?近日裡去樑家提親的人,爲何又不願答應婚事了?而別的勳貴之家爲何又不與我樑家結親,甚至連提親也不敢?他們真的就不眼紅我樑家的財富?還是說,只有你定南侯府敢開這個口?”樑貴妃看着白氏,聲色俱厲道。
“娘娘,妾身……妾身……。”白氏腦子裡嗡嗡作響,彷彿要抓住什麼,但一時有抓不住。
“定南侯告了病假,已有五日未上朝了吧,有些事兒,你們還是去打聽打聽,再下定奪不遲,本宮乏了,你退下吧。”樑貴妃知道,自己這把火燒的也夠旺了,若再過,怕就要滅了,於是朗聲道:“萍兒,進來。”
“是。”萍兒立即走了進來。
“是,妾身告退。”白氏也戰戰兢兢從地上爬起來,卻覺得四肢痠軟,險些又倒下去,幸好萍兒扶住了她。
“萍兒,送定南侯夫人出宮,把咱們這杏仁酥裝一盒子,給夫人帶上,既然夫人喜歡吃,那就多吃些。”樑貴妃將頭上的玉釵拿了下來,一頭青絲也散落下來,屋內的香氣也就更盛了。
看這時辰,皇帝也該批閱完奏摺了,一會便要過來用晚膳,她該去好好上妝打扮打扮了。
“是。”萍兒應了一聲,立即將定南侯夫人扶了出去。
出了朝霞宮的宮門,定南侯夫人白氏渾身還在顫抖,心中如同掀起了驚濤駭浪般,久久無法鎮定下來。
樑貴妃方纔那番話是何意?難不成是在告訴她,兩位狀元郎悔婚是有緣由的,不……不,的確是有緣由,一個早已成親,一個卻摔斷了腿,可今日聽樑貴妃的意思,難不成不是這個緣由?
而且,各大侯府的人當真沒有去樑家提過親,就連他們定南侯府也從未有這個想法,不……是兒子有,她和侯爺未曾答應,若不是惠周侯前來府上找她家侯爺相商,婚事也成不了。
現在細想之下,白氏突然醒悟過來,當初兒子想和樑家二小姐結秦晉之好,他們一直不答應兒子去提親,不就是覺得樑家家業實在太大,他們不敢高攀嗎?這是其一,還有就是……勳貴家族有自個的臉面,從未聽說哪個勳貴之家的兒子給人做上門女婿的。
可今日聽樑貴妃一番話,這其中還有隱情啊。
白氏越想越覺得心驚,越想越覺得着急,恨不得立刻回到府上找侯爺商量,腳步不由自主加快了,加之有些心不在焉的,轉彎時險些就撞在了宮牆之上,若不是萍兒拉住了她,今日恐怕不僅要出醜,更要受傷了。
“多謝萍兒姑娘,這碎銀子,姑娘拿去買些喜歡的繡線吧。”白氏忙不迭道謝,又從袖口裡拿了個香囊給萍兒,裡頭自然裝的是銀錠子,可不是什麼碎銀子。
她今兒個入朝霞宮時已打賞過了,此刻卻又給萍兒,自然是感謝她的。
“謝夫人賞賜。”萍兒也沒有矯情,笑着收下了。
白氏點了點頭,又往宮道上走去。
萍兒看着白氏,片刻後柔聲道:“方纔奴婢見娘娘臉色不好,夫人似乎也是如此,難不成夫人您惹娘娘生氣了?這可不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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