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庸果然說的沒錯,不知道是不是下午的時候睡的太多了,眼下時辰已經過亥時,可是賀萱還是一點兒睡意也沒有。
她起了身,沒有驚動那些已經勞累了一天的家人,連雨青都沒有驚動,披了件衣服,鬼使神差的拿了玉蕭,悄悄的來到了外面。
她本是漫無目的的走着,一陣微風撫面而來,賀萱忽然想到湖心上的那個涼亭坐坐……
可是當她走近涼亭的時候,才發現,已經有人坐在了那裡,賀萱以爲是哪個院子裡的下人,趁着夜色到這兒來小憩,可是藉着月光仔細看了看,才發現,那人竟是廖庸。
這時候,廖庸也看到了自己,想來也看清楚了,賀萱再想轉身離開,已經是不太可能了。便帶着笑,走了過去。
“廖先生真是鐵嘴,說了睡不着,還真是睡不着!”
聽了賀萱如此打趣,廖庸也笑着回道。
“既然在下此卦甚靈,那麼這位官人是不是應該賞些卦資呢?”
說着,廖庸滿臉可憐像的衝着賀萱伸出手去。賀萱一笑,“啪”的一聲,把他的手拍了下去。
“堂堂的廖家大少,竟然向我伸手,你好意思麼?我每月那點銀子,還不夠……”
說到這兒,賀萱一時語塞,說真話,豈今爲止,自己還真沒出廖庸把錢胡花在了什麼地方。當然,錦瑟那裡肯定是花費了不少,可是……那也幫自己保全妹妹……這樣的銀子,賀萱自己當然是不可能說不應該花的……
“怎麼?說不出我的錢用在哪兒了吧?”廖庸笑着說,“我家除了吃藥看大夫用點錢之外,你說什麼地方還用錢?吃的?穿的?戴的?用的?花出去的錢,到了最後還是回到自己的荷包裡……”
“知道你家買賣大好了吧!”賀萱瞪了廖庸一眼,“那還問我要……”
“拜託,我要的是卦資不是銀子,好吧!”
“有區別?”
廖庸點了點頭,指着賀萱手裡的那隻玉蕭說道:“這物件,你帶也帶出來了,別浪費了,這麼好的月色,吹上一曲吧。”
賀萱一笑,點了點頭,並沒有做太多的它想,《碧澗流泉》的樂譜就已經從賀萱的指間脣邊流淌了出來。
廖庸乍聽這曲,淡淡一笑,直到一曲終結,才笑着說道:“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隨意春芳歇,王孫可自留。你這蕭曲倒是應景……”
賀萱淡淡的一笑,說道:“那你覺得我應該會吹什麼曲子?”
廖庸搖搖頭,說道:“其實,我根本就沒想什麼。難爲你有這樣的田園心境,看來從宮裡回來之後,你有很多事情似乎是想通了。”
“通或不通的,也許也就只在一念之間吧……”說着,賀萱看了看廖庸,然後搖搖頭,又把臉扭到了一邊兒。
“我剛進你家的那時候,你不是說到了夏天,會有什麼特別的景色麼!”
聽了這話,廖庸哈哈一笑,說道:“你的表字是什麼?”
“無憂啊?怎麼了?”看着明知顧問的廖庸,賀萱回答道。
“我開始的時候叫你什麼?”
“黃花……”說到這兒,賀萱已經明白,廖庸所說的景緻是什麼了。
果真,這個時節,大片大片的黃花開在湖邊,而且就在自己的院子前,這麼些日子,自己竟然沒有注意到。
“看你的樣子,就是明白了。”廖庸看着賀萱含着笑意的樣子,自己也微笑着說道,“你看,這樣笑笑多好。時間既不會因爲你的情緒變短或是變長,事情也不會因爲你的情緒突然變好或者變壞。現在你要面對的事情很多,何必再苦了自己的心爲難自己呢?”
“可是……有些時候有些事,憋在心裡,真是很辛苦的!”
廖庸笑着說道:“我這個人從小不愛看書,卻極喜歡聽書,聽別人給我講故事。若是你有好聽的故事,不拘是喜是悲是怒是傷,只要是好聽的,我都愛聽。”
“你想聽?”
廖庸點了點頭。
賀萱思索着,現在心裡最讓自己鬱結的,應該算是左相與父親之事的關係這件事情了。可是自己應該怎麼和廖庸說呢?
“你……去過草原麼?”
廖庸搖搖頭,說道:“父親從不讓我出太遠的門,所以,還真沒有去過。你去過?”
賀萱點點頭,笑着說道:“不是和你說過麼,我的……父親,喜歡遊歷。”
“好,你接着講。不過,有時候我會插嘴問的。”
賀萱點了點頭。
“這個故事,就是在草原上……聽到的。你也知道,草原上的牧民,女子與男子一樣,從小就要學習騎射,個性也是很豪放的。在那裡,我聽到過這樣的一個故事。說是一個女孩子,本來也是個官宦人家的小姐,日子過的也是一直無憂無慮的。雖然母親下世很早,可是父親卻是極爲疼愛她的,爲了不委屈她,她的父親甚至沒有再娶妻子。在父親的照顧之下,這個女孩性格開朗活潑,愛說愛笑……”
“可是,這官場上的事情,有時候說變就會變,就在這個女孩子不到十歲的時候,家裡發生了些變故……她的父親在沒有絲毫預兆之下,被宣進了……大都,臨行的時候,父親還對自己的女兒說,要帶她去大京見識世面,但要等自己把公務處理完,再接她。女孩滿懷心喜,等着父親前來接自己。”
“可是沒過多久,她等來的不是父親,而是被通緝追殺的消息。她隨着自己的師傅一起悄悄的化妝進了京……大都,親眼看到了自己父親被處斬,並且還聽說,出賣自己父親的那個人,竟然是與她父親從小一起長大的知交好友……”
“女孩當時被這一痛一氣傷的幾乎沒了知覺,可是心裡卻把要殺死那個出賣自己父親之人當成了自己這一生必須要做的一件事情。她一直忍辱偷生着,直到若干年後,纔有機會接近了自己的仇人……”
說到這兒,賀萱看了看廖庸,見他一臉專注的看着自己,賀萱笑了笑,接着講道。
“可是,就在她終於有機會可以手刃仇人的時候,她卻偶遇了自己父親以前部下,並從他那裡聽到了一個不太確切的消息,說是當年父親雖然是被那個所參,可卻是爲了保全主上,自願赴死的……女孩子聽了這件事情,心裡也有些疑惑,雖然,她也可以按照原來的計劃繼續進行下去的,可是,也許是她的本性善良吧,她並不想傷害到一個無辜之人……”
說到這兒,賀萱停了下來……
“然後呢?”廖庸問道。
“然後?”賀萱一頓,“然後,我就沒聽到了……”
廖庸笑了笑,說道:“你想不想聽聽我被個結尾呢?”
賀萱聞言,擡起眼來,看了看廖庸,輕輕點了點頭。
“如果我是那個女孩,我一定不會急着動手,我會再去找她父親的部下問問清楚。既然她有猶豫,那就說明她心裡對這件事情已經有了些許的相信,當然,也或者是因爲其他的原因牽絆住了她……”說着,廖庸看了看賀萱,“那麼多年的仇恨,我想那個女孩也很辛苦,如果知道整件事只是個誤會,也許她會覺得這麼多年的過程有些可笑,可是在我看來,這是件天大的好事,至少,她可以回到以前,回到那個愛說愛笑的時候……我倒是覺得,如果這樣的結局,纔是最完美的……”
“你真這樣覺得?”
廖庸點了點頭,然後問道:“你不覺得麼?”
賀萱一笑,輕輕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最近,我想出去一趟,趁着……左良沒定成婚吉日之前……等定下來了,我只怕就走不脫了。”
“爲什麼?再說了,你又要去哪兒?”
“今天文溪郡主說了,要我爲他們操辦婚禮的事宜,日莊王爺也是允了的,所以……”
“這位郡主也有點太……”
賀萱搖了搖頭,笑着說道:“你不覺得她這樣挺可愛的麼?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的就是不喜歡,不造作,不矯情,多可愛啊……”
廖庸“哼”了一聲,說道:“那你要去哪兒呢?”
“我想再去一趟六度寺……”說到這兒,賀萱頓了頓,解釋道,“最近我的心不靜,所以,想去找我的師傅,也許他能幫我解脫一些心裡的事情。”
廖庸聽了這話,點點頭,然後對賀萱說道:“我陪你一起去吧。上次,在那廟裡,我住的倒是舒服極了,你不說,我也很想再去一趟呢!”
賀萱看着廖庸,忽然一笑。
“你笑什麼?”
賀萱搖搖頭,答道:“我還有件事兒,得你和我一起去呢。”
“那你是答應我和你一起去寺裡了?”
賀萱點了點頭。
“那就好,可另外一件事兒是什麼?”
“明天,我們去趟左府吧……”賀萱看着廖庸說道,“知道喜訊到現在,我們還沒上門恭賀呢。前幾日我是傷着,可是今天左相爺和我說……”
“說什麼?”
“左相爺誤會子卿……兄,似乎有意於錦瑟,所以,要我們勸上一勸……”
“這都哪跟哪兒啊……”廖庸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笑着說道。
“不管是怎麼樣的誤會,喜是要賀,而勸,也是該勸的……無論怎麼樣,我和他之間的將來,最多也只能是兄弟了……”